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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泰道城,幽寂的靜室之中。
這一閃瞬間接連的變化好似是讓淳于淮徹底亂了陣腳。
氣運之力與自身底蘊的不斷潰散讓他精氣神都在同一瞬間受到了衝擊,而當這種衝擊的餘波抵至她道軀內的四肢百骸與氣海丹田之中的時候,緊接著便是他的道與法,他的通身氣血盡都亂成了一團。
不是散逸,不是崩潰。
是純粹兀自攪動著的凌亂,是某種無序的演化,萬法的符咒在她的四肢百骸中破碎成最純粹的篆紋碎片,屬於境界的層次開始在她的道法之中朦朧模糊開來。
那懸照的光暈在某一瞬間同時具備著了生與死、虛與實的全數特質,恍若是一輪純粹的丹胎虛懸,沒有了幾煉,彷彿便只是丹胎本身。
偏生從這一瞬間開始,似是有一道渺遠而又詭異的門扉伴隨著那連綿的雷鳴聲音洞開。
緊接著,大片大片的血焰從那道門扉之中垂落下來,墜入那似乎已經無法再煉的丹胎之中,可偏生那間合虛實的朦朧光暈,在這一刻將一切灌湧而來的血焰盡都囊括在其中了。
逆流的氣血成了為血焰交織共鳴的餌料,殘碎崩潰的篆紋碎片成了血焰繼續燃燒的薪柴,攪動而紊亂的萬法元氣成為了澆灌在血焰上的油脂。
那一閃瞬間,這源源不斷的滾滾而來的血焰,便甚是和諧的以這樣奇異的方式與淳于淮的丹胎鏡輪「融洽」的相處在了一起,彼此間含混於一處,可是淳于淮卻明白,要麼自己的丹胎、道法乃至於性命盡都成了血焰的燃料;
要麼自己的丹胎在不斷的容納過血焰之後,在失去了明晰的道與法的層階控制之後,那丹胎將註定會像是個脹破的水袋一樣,破碎開來,生機與性命如流水般傾瀉而去。
簡短的誦唸了幾聲咒言,未曾再有冥冥之中的氣機感應,只有熊熊烈焰在丹胎之中煅燒著的並不存在的聲音。
那種完全是由淳于淮的心神想象出來的聲音,卻彷彿是昭示著死亡本身臨近時的聲音,像是衣袍與衣袍的磋磨,像是某一瞬間鞋底磨蹭在砂礫上的聲音。
他以為他曾經歷經過了生與死,便足夠以坦然面對。
可是當死亡的威脅再度臨近的時候,當曾經的記憶再度湧上心頭,當唯恐的情緒將他的心神淹沒。
對於淳于淮而言,這甚至是雙倍的恐懼。
於是,原地裡,不知是自己的道心崩潰到了甚麼樣的地步,忽地,在某一個瞬間,淳于淮忽地發出了一聲好像完全不似是人聲的尖利嘶吼聲音。
下一瞬間,她雙手揚起,艱澀的引動著那本該渾厚的法力,仔細看去時,她那被法力包裹的雙手在下一瞬間便極快的燃起了血焰。
於是,這包裹著法力與血焰的雙手,便雙手交纏著捏起蓮花法印,恍若是某種道武一樣,將淳于淮通身的力氣盡都凝聚在一處,然後狠狠地撞在了靜室緊閉的門戶上面。
下一瞬,烏光一經顯照,霎時間,不論是法力還是血焰,盡都霎時間被澆滅了去,再看去時,一道道篆紋鎖鏈顯照,那禁制展露的靈光,恍若是層雲霧靄一樣的交疊,將整個靜室裹得密不透風,教淳于淮連撼動其分毫都變得十分艱難。
一股巨力反向洶湧而至,倏忽間教淳于淮跌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她艱難的再抬起手來的時候,那懸在她腦後的光暈幾乎已經被映照成了赤紅顏色的焰輪,她的法力與氣血分明還在,可是當淳于淮的神念再想著掌控這些的時候,好一陣,她的掌心之中,只有那微茫的靈光顯照,倏忽間便又破碎開來,渺然無蹤跡。
淳于淮滿是絕望的癱坐在原地,臉上只有那緊繃到幾乎扭曲的表情。
可也正是在此時,忽地,她腦後
原本懸照的焰輪裡面,忽地,像是又有一道門扉洞開。
同樣極其類似的以《噬心喚命咒》為牽繫依憑的門扉。
可比之早先時洞開的血焰門扉,彼時的淳于淮並非是沒有抵抗能力,錯非是氣運之力與底蘊的崩潰讓她的道與法徹底紊亂,只消她仍舊駐足在丹胎境界巔峰,便只有雷鳴聲傳遞到心神之中來,至少,短時間內,只要淳于淮不放棄抵抗,便不會有甚麼勞什子門扉洞開,垂落血焰。
可是這一回好似是不同了。
那門扉洞開的順利程度,彷彿是大家都在用著《噬心喚命咒》的咒言隔空牽繫著氣機,可是她那個是爺爺輩的,自個兒這個卻像是孫兒輩一樣。
淳于淮覺得,縱然是自己保持在這具道軀氣機巔峰的瞬間,都無法抵抗這道門扉的開合。
也因此,這一瞬間,淳于淮對於洞開門扉的人,便已經有所明悟。
丹霞老母。
這一閃瞬間,有羞愧,憤怒,感動,恨意……諸般各不相同的複雜情緒在淳于淮的心中交織著。
緊接著,在同一瞬間,當那洞開的門扉之中漸次有著靈光顯照的瞬間。
那一道靈光顯照,便像是攝取了淳于淮的全數心神。
光陰歲月在這一息定格,淳于淮無從猜度,那門扉之中懸照的,到底是丹霞老母的一縷神念還是甚麼更為詭譎奇異的存在。
只是隨著淳于淮的思感與念頭膨脹開來的瞬間,一道極其蒼老的嘆息聲音響起。
「唉……」
彷彿是在感應到了這具道軀之中氣運之力的潰散與底蘊的崩塌,教丹霞老母無端的明白了些甚麼。
只聽著那嘆息聲,淳于淮像是感受到了老母的悲傷,並不是面對著自己的悲傷。
這種感觸毫無來由,可沒等淳于淮繼續深想下去,緊接著,那靈光之中,有浩渺的氣韻垂落,只拂過淳于淮道軀的瞬間,翻湧的氣海被鎮壓在丹田,逆流的氣血被理順在四肢百骸,那灼灼燃燒的血焰被封禁在了另一道門扉之中。
緊接著,是丹霞老母的冷哼聲音。
「哼——!」
只這一聲,哪怕在這一閃念間淳于淮已經無從掌控道軀,可他仍舊覺得自己在用神魂本源狠狠地打了一個寒兢。
「淮兒,事情到了這一步,是你負了奶奶,非是奶奶負了你!到了這一步,許多事情背後的細節,三言兩語的說不清楚,奶奶也不與你再言語了,你只消明白一件事情,這會兒,你活著,既是在幫你自己,也是在幫著奶奶。
還記得你離開庭昌山之前的時候,曾與奶奶說過甚麼事情麼?教我賭咒盟誓的那一樁,我本該傳你的鳳凰涅槃之秘法,那不是矇騙你的話,奶奶真真為你準備好了重煉肉身陰陽的寶藥!以一滴鳳凰古血為主材的無上寶藥!
如今看來,淮兒你與這寶藥仍舊有著些緣分,可是想要再重煉肉身陰陽怕是已經難了。這血焰我隔空封禁不了太久的時間,服用下這枚寶丹,轉血煞道修士道途,以《五鳳引凰南明咒》符陣為根基,反吞血焰,證道金丹!
孩子,這修行路上,在長生面前,甚麼盡都是其次,過去了這道門檻,以前發生的事情,奶奶盡都做那過眼雲煙看了,彼時,你就是庭昌山的第二位金丹境界大修士!人這輩子不能只站起來就往坑裡栽,需得有些長進了。」
丹霞老母許是真個到了生死危局之中了,面對如今的淳于淮,她都已然在語氣裡面極盡慈祥與和藹。
可是這會兒,瞧見那洞開的門扉裡面,自那道靈光之中垂落下來的一枚血紅色寶丹,淳于淮卻猛地變了臉色。
他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丹霞老母的,然而他還不料
,也不信竟會謀算到這地步。
冥冥之中的預感和直覺告訴淳于淮,許是從最一開始在道宮之中對話的時候,便沒有甚麼鳳凰涅槃的秘法,而是隻有這一枚蘊藏著鳳凰古血的寶丹!
從最一開始,好生言語著將自己勸說來此處的時候,自己便已經成了丹霞老母預防不測的後手,預防著最惡劣事情發生時的那枚暗子!
「你是不是早就算好的!」
淳于淮淒厲的聲音之中滿蘊著顫抖與尖利,可是門扉的後面,那道靈光雖然仍舊虛懸著,卻始終未曾有丹霞老母的聲音再響起來,彷彿是老母並未曾聽到淳于淮的詰問,又彷彿是她已經聽到了這詰問,卻已經沒有了回應的心情。
原地裡,只有那一枚血色寶丹虛懸在淳于淮的面前,兀自裹著明光兜轉著,彷彿只端看著這個,便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的勸說。
正此時,那朦朧模糊的光暈之中,再度有嗡鳴聲傳出。:
再看去時,卻是另一道門扉之中,血焰幾乎湧動的如同焰火長河一樣,不斷的沖刷著那道桎梏的禁制屏障,也不知是老母隔空只有這般能為,還是覺得只給淳于淮這般短暫的時間思量便已經足夠了。
眼看著,那封禁門扉的靈光愈見晦暗。
原地裡,淳于淮終於還是一把攥住了那枚寶丹,吞服而下的閃瞬間,當淳于淮再睜開雙眸的時候,冥冥之中,似是有一道鳳鳴聲響徹,赤紅的焰光幾若是無量神華一樣,從她眼波的極深處湧動著,沸騰著!
與此同時,兩行清淚從淳于淮的眼角滑落,可還未等流淌到臉頰上面,便倏忽間在那灼熱的鳳凰火焰的炙烤下,化作了一縷嫋娜的水汽,蒸騰著煙消雲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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