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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沉默過後。
那短暫的死一樣的沉默過去之後,伴隨著鬼煞陰風的不住迴旋,原地裡,玄真寶鑑之上,***師那縹緲陰冷的魂音終於艱澀的響起。
「你……我……」
那聲音之中滿蘊著不甘與痛苦,可他只是這樣含混的呢喃著,看著那掙扎的表情,分明是有著千言萬語想要宣之於口,可是在這一瞬間,卻盡都堵塞在了他的咽喉裡。
最後,只是這樣呢喃著呼喚了兩句之後,他便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去,而緊接著,又熟悉過去之後,連他那原本猙獰的神情都開始變得空洞起來,再看去時,眼眸之中的神光也不如剛剛時那樣的靈動。
好在,在鏡光的洞照之下,***師的魂魄神形仍舊還凝練著,倒未曾有所潰散。
可楚維陽知曉,這樣已經是***師的極限了,修持著血煞道法門,根基本就比同境界修士差了不止一籌,處於煉氣期之中,更少有修士能做到性命雙修這一步,魂魄本源只靠著先天底蘊的成就,未曾有所溫養。
如今身殞道消,只魂魄殘靈,便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本是不可長久的狀態,倘若無有楚維陽以鬼煞法門拘禁而來,只消數息間,***師的魂魄本源便會潰散去,即便是有法門拘禁,其魂魄之中屬於***師本身的靈域,本身的思感與念頭,也在一點點的潰散了去。
也正此時,瞧見了***師臉上那愈見呆滯與機械的表情,楚維陽遂也失去了再說些甚麼的興致,他屈指輕輕敲在了玄真寶鑑的邊沿處。
霎時間,寶光自銅鏡上兜轉而過,下一瞬,原本光潔的鏡面上,忽地隨著寶光的流淌,顯現出一道又一道蜿蜒崎嶇的蝌蚪文字。
正此時,玄真寶鑑的上方,***師那顯照出來的魂魄神形也倏忽間在鏡光的包裹之中潰散開來,翻卷著重新化作那一道泛著灰黑色幽光的真靈,此時間,隨著鏡光的貫連與牽繫,這一點魂魄真靈的氣機,漸漸地開始與銅鏡鏡面上的某一道蝌蚪文字的氣機交織在一起。
只霎時間,那便已經是極圓融與和諧的交織和共鳴。
而隨著這樣的變化,一時間,那玄真寶鑑上面,兜轉而過的靈光更盛,不時間,有著一道道蘊含著陰冥鬼煞道意蘊的篆紋顯照。
那篆紋裹著幽光,或是三三兩兩地沒入***師的魂魄真靈之中;或是倏忽間顯照成某種符陣的大略輪廓,然後融入牽繫的鏡光裡面;又或是接連化作靈光長河打入那一枚蝌蚪文字中,彷彿要從那一道厚重的圓點裡開闢出一座鬼煞道宮!
自始至終,楚維陽只是朝著玄真寶鑑之中不斷的灌注去渾厚的法力,這一切的變化,盡都是熟稔的掌握著離恨宮至高法門的鐘朝元全力施為,只數息間,不知將多少的陰冥鬼煞之道秘法用了出來。
與此同時,隨著一道道篆紋的打落,很快,在楚維陽的注視之中,***師的那一點魂魄靈光開始以極緩慢的速度朝著那道蝌蚪篆紋之中墜落而去。
一息,兩息,三息……
在這樣的變化過程之中,那***師的魂魄真靈不僅僅未見分毫的潰散,反而是在一道道篆紋的加持下,愈見其中靈光飽滿。
唰——!
終至於某一瞬間,當彼此間氣息的牽繫抵至了最強烈的時候,***師的魂魄真靈已然十分臨近鏡面,那最後的短暫距離上,驟見***師的魂魄真靈猛地躍起,倏忽間投入了那道蝌蚪文字之中。
霎時間,圓融的靈光自其上顯照。
那幽光之中,楚維陽看去時,仿若是真個透過那一道圓點,得以窺見內裡虛懸的鬼煞道宮,那道宮敞開的門扉之中,正中央自白骨蓮花上趺坐的***師真靈神形。
這樣恍惚間的洞照只一閃念間倏忽過去
了,再看去時,那真靈與蝌蚪文字似是已經徹底的熔鍊在了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好似是自此之後,那篆紋便是***師,那***師便是篆紋。
這直至此時,楚維陽方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來,他忽地想到了不久之前的事情,大約也是在這外海上,自己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論及外丹煉法,還得是丹河谷門人,這等安身立命的道途,不是旁人閒散精力用上便可以彌補的,只是若要教我于丹道上有所進益,與人論道還在其次,許是來日煉得一位丹師真靈,以秘法通幽,便可……」
當時面對著丹宗道子杜瞻,這番話半是楚維陽的心裡話,半是因為杜瞻的喋喋不休與論及起丹道時的尖酸刻薄,楚維陽刻意用這樣的頑笑話來恐嚇杜瞻。
可許是連楚維陽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真個能夠做到這一步。
他也不是在刻意的與丹宗交惡,誰能夠想到,丹宗的丹師暗地裡轉投了血煞道,還籠絡了一眾孽修,追在楚維陽的身後一同出海,想要襲殺他呢!
這已然是生死之仇,天大的因果都在其中了。
也正因此,楚維陽用得鬼煞之法,毫無遲疑,毫不客氣。
原地裡,楚維陽手中擎舉的玄真寶鑑上,因著徹底煉化了***師的魂魄真靈進去,已不需再有甚麼寶光洞照,此時間,一層幽光裡,只鏡面上顯現著那蝌蚪文字。
許也是見得秘法稀奇,這會兒時,楚維陽兀自搖晃著寶鑑,不斷的從各種角度探看著那道蝌蚪文字的圓點,彷彿是希冀用這樣的辦法,再窺見那鬼煞道宮一般。
可楚維陽卻全然沒有想到過,自己這一番自顧自的舉動,給一旁的四人帶來了多麼大的心理壓力。
老王的服毒自盡,本已經教他們且驚且懼,而楚維陽之後的舉動,更是教他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大絕望。
受到人拘禁,於反反覆覆的痛苦之中徹底喪失修為進境上面更進一步的可能,並且可以預見的將要以同樣的方式去迎接死亡,這本就已經是十分不幸的事情。
可是楚維陽的所作所為卻又在無聲息的告訴著諸修,甚至死亡都不再是他們解脫的時候,他尤有辦法,能自齏粉裡面再榨取出血焰法力之外的菁華來。
這樣莫大的絕望,幾乎要教人崩潰開來。
只這一瞬間,幽寂的石室裡面,便已經響起了某一人無法遏制之後的低沉啜泣聲音。
原地裡,楚維陽聞聲,手上的動作一頓,似是電光石火之間也想到了此人崩潰的緣由,可他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分說些甚麼。
事實上,錯非是昔日的機緣巧合煉得了玄真寶鑑,許是往後楚維陽也不會再熔鍊第二件此類的寶器了。
那麼翻過頭來再看,寶鏡內裡蘊藏的通幽符陣,其上的蝌蚪文字本就是有數的,雖說將魂魄煉成陰靈之後,每一道陰靈的底蘊不再桎梏於生前的天賦才情,可天賦才情本身就是可以傳承到陰靈神形上來的。
楚維陽斷不至於再煉去四個尋常的血煞道孽修的真靈於寶鏡之中,平白浪費掉其上的四個名額位置。
畢竟,此中鬼煞道宮巍峨,留待以真正的天驕,有獨特本領的大才!
一念及此,楚維陽遂猛地一甩袖袍,那幾若呼哨嗡鳴的破空聲音霎時間教石室之中一靜,原地裡,連那低沉的啜泣聲,都猛地被那人生生憋住。
「這大夏天的,又熱又潮,你們幾個,趕緊找地方,將他屍骸埋了去,不要汙了地下暗河,畢竟釣上來妖魚,煉成湯藥也是給你們喝……哦,對了,說起釣魚來,他死了,你們琢磨琢磨,釣魚這個活誰接了去做。」
話音落下時,楚維陽自顧自的轉過身,便要往石室
外走去了。
而原地裡,許是反覆的驚懼之間,已經教眾人極近癲狂,等楚維陽的聲音落下,四人爭先恐後的想要做事情,只為了爭奪老王的屍骨,還有一旁不遠處的木桶與釣竿,四人便暗戳戳的爭了起來。
起先時只是暗自用力,緊接著,許是怕傷了這些事物,可又不敢動用法力,最後索性拳腳相向。
此時間,聽得那拳拳到肉的聲音,楚維陽倒未曾再開口阻攔。
幽暗石窟、森森鬼蜮裡面,不論發生甚麼,盡都是他曾經親眼得見過的事情。
於是,楚維陽站在石室門口,腳步一頓。
隨著楚維陽的腳步頓住,霎時間,四人趕忙停下了手裡撕扯拉拽的動作。
「仔細著點,別再打出人命來!」
只撂下了這麼一句話,楚維陽便再沒去看,徑直離開了石室。
他甚是清楚與明白,此時間教他們如是打一架,能去一去心中的膽怯與戾氣,許也是好事,否則難保有哪個,一時間想不開,不學老王吞服草藥,也能尋得別的法子自盡了去。
少頃時間過去。
四人自石室裡打完了架,幾人扛著老王的屍骨,順便提著木桶和釣竿,盡都往地下暗河去了。
此時間,楚維陽倚靠在洞府門口的巨石上,任由晦暗天穹灑落的那道微茫的光亮照在他的臉上。
年輕緩緩地閉上了雙眸,此時間,扣在掌心之中的玄真寶鑑,倏忽間化作一道靈光,兀自遁入了楚維陽的泥丸宮內,而後寶鏡顯化,懸照在了靈臺之上。
只是這一回,鍾朝元的氣機未曾洞照,而是有幽光從一枚蝌蚪文字上顯照。
霎時間,楚維陽只覺得有一道朦朦朧朧恍若是紗衣的遮罩落在了自己的身形之上,影影綽綽間,是許多教楚維陽覺得熟稔,可是卻又極近陌生的記憶從他的思緒念頭之中湧現。
沉沉地吸了一口氣,楚維陽漸漸地適應了這樣的奇異變化之後,他復又歸於平靜的心神之中,真正屬於他自己的一道記憶洪流湧現,一點點靈光交織,自楚維陽的心神中顯照成一篇篇古篆紋字。
那是近些時日裡楚維陽早已經讀的熟稔的道書,那是一位丹胎境界丹師曾經走過的路,那是楚維陽即將以另一位丹師的視角去參悟的寶藏。
那是《彈指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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