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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海,極深處。

倏忽間,一道流光自遠空砸落,仔細看去時,原地裡浩渺水汽霧靄交纏,愈顯得那九疊雲階厚重,似是沉積了萬鈞之力進去,整個九疊法臺盈盈如玉石一般,四下裡篆刻著道道雲紋,仔細看去時,那蜿蜒崎嶇的紋路,卻又似是一道道蛇紋勾連,其上細密鱗片交織,隨著道道靈光兜轉,幾若是活物一般。

正此時,雲階之上,蛇老蹈空步虛,凌空而立。

仔細端看著四下裡隨著九層玉階而引動的天象,蛇老這才頗滿意的點了點頭,正此時,倏忽間,遠天之際接連有靈光兜轉著,朝著九疊玉階的正中央墜落來。

下一瞬,靈光裡,一道道迥異的身形從中走出。

「鰩母!」

「唔,白鱗老……白鱗老兄!」

「葵老!」

「藻道友!」

「……」

這會兒時,蛇老接連出聲,頗為客氣的招呼著那一道道自靈光之中懸照出的身形來,他那長久陰翳的臉上,在這一刻也終是見得了和煦的笑容。

也正此時,還不等諸修有所反應,倏忽間,遠天之際又是一道明黃色靈光砸落。

只瞧見那明光的閃瞬,蛇老臉上的笑容隨即愈盛起來,神情更是遠比方才時更恭謹,更熱絡。

不等那蒼老的身形從明光之中走出,蛇老這會兒已經彎腰一拜。

「晚輩恭迎螺聖前輩。」

話音落下時,明光之中卻傳出老螺聖那略有些喘息的聲音。

「蛇老兒,你卻是恭迎的早了些。」

聽得了螺聖這般不大客氣的話,原地裡,蛇老臉上的笑容卻始終未曾消減,他只是平靜的追問道。

「哦?螺聖前輩,您老這是帶來了甚麼訊息?」

聞言,螺聖靜靜地頷首。

「你算計丹霞那老虔婆的事情,已經洩去了事機,這會兒時,許是岸上七十二道城諸位金丹境修士,盡都該知曉了此事,若是再想要如何以陰私詭計謀算那老虔婆……」螺聖平靜的搖了搖頭,「只怕是不成了!倒不如試試看,還能從她那兒攫取多少道果底蘊來,老兄弟夥們替你撐一撐場面,要麼教你碧雲一族再出一位金丹,要麼教你蛇老兒更進一步。」

聞聽此言,原地裡,蛇老的臉上卻有不以為然的神情一閃而逝。

然而,螺聖仍舊自顧自的說著,那渾濁的眼眸怔怔的望向空處,許是自始至終都未曾瞧見蛇老的神情變化。

「老夫是攔住了離恨宮的大長老才能順利過來的,至少他已經得知了此事,老夫當時瞧見的真切,那傳書玉簡上有雷光兜轉,若是有神宵宗的門人也起了心思,此事或有可能還要引動符梅老道使出全數力氣來……

你瞧,這麼層層加碼,霎時間便不知是多少金丹境大修士要進來攪弄風雨,你縱然有天大的心思去盤算那因果,又豈能將這一眾同道都算計進去?只為了順利趕過來,老夫都舍了一具螺殼在離恨宮大長老那裡!」

螺聖的話音落下時,不等蛇老這裡多思量一二,一旁那化形出老嫗外相來的鰩母遂也開口應和道。

「卻是如此,老身早先時也被符梅老道攔住了來路,本是一番誰也奈何不了誰的廝殺,眼看就要長久的僵持在那裡,偏生緊要時候,一道玉簡隔空而至,先是教那老道散去了些心神,只不過是,符梅老道找準時機,便徑直抽身而退了。

起先時,老身還以為是甚麼緊要事情將他驚走,這會兒聽得螺聖所言,方才一一應照起來,蛇兄,你這裡奔前忙後,殊不知人家眼裡,已經將你辛勞的成果看成了自己的事物,要奔著最後摘桃子來呢,也不知這一番,到底是誰在弄險。」

事情還未真個的開始去做,只乍一現身,不論是螺聖也好還是鰩母也罷,嘴裡竟都沒一句好話能聽。

這會兒,饒是蛇老的深邃心境,臉上的笑容也愈發消減了去,那閃瞬間,他幾乎是要狠狠地一甩袖袍,再道一句「晦氣」!

可到底,這兩人盡都是妖族之中經年存世的老怪物,一人能面對離恨宮大長老進退自如,一人能與神宵宗金丹大修士鬥得雷法不相上下。

絕對強橫的實力面前,教蛇老不得不態度恭謹起來。

一念及此,蛇老遂艱難的從陰翳的臉上擠出了一道僵硬的笑容來。

他連連的點著頭,像是將螺聖與鰩母的話盡都聽了進去,只是再開口的時候,他卻轉而說道。

「兩位前輩的話,晚輩盡都記在了心裡,只是箭在弦上,總有不得不發的道理,不論成與不成,需得有試上一試的道理,倘若不成,彼時再退而求其次,方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縱然事情有瑕,可有螺聖與鰩母幾位前輩在,想來我這蛇窟道場,也該是固若金湯的。」

說罷,蛇老不等諸修這裡再有甚麼反應,旋即見他一抱拳一拱手。

「煩請諸位於此處坐鎮,道場之中,吾另有一番安排,正是要緊時候,需得趕忙顧看了去,待得了空,再與諸位前輩敘話。」

話音落下時,也不等誰回話,原地裡,蛇老裹起一道雲汽,霎時間化作朦朧靈光,便往深海之中墜去,倏忽間,便徹底不見了身形。

原地裡,捋了捋鬍鬚,螺聖抿著嘴,無喜無悲。

「嘿!我說甚麼來著,現如今這年輕一輩的,氣性一個大過一個,你瞧,只兩三句話的功夫,咱們這老傢伙,就不招人待見了……」

聞聽得螺聖此言,一旁處鰩母隨即慈眉善目的笑了起來。

「無妨,總歸都有這麼一個過程,你我年輕時候豈又是好脾氣的?且教他折騰去,若是死了,自是一切煙消雲散去;若是仍活著,總有能明白你我苦心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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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時,偌大的蛇窟之中。

伴隨著一道湍流自遠方疾馳而來,那水汽靈光之中,蛇老的身形顯照,懸空立在晦暗的泥沙霧靄上空。

這會兒時,隨著蛇老抬手一招,煙塵之中,那烏木蛇杖兀自騰空而起,落入蛇老的掌握之中。

再看去時,立身在蛇窟之中的蛇老化身,在這一瞬,身形倏忽間消融了去,彷彿是在湍流之中被沖刷的潰散,可原地裡,兀自有一道烏色靈光升騰,霎時間躍起,復又沒入烏木蛇杖的杖頭上。

仔細端看著,那杖頭處的蛇雕上,一道細密的鱗片忽地明光兜轉,將那靈光吸納了去,顯照成一道銜尾蛇紋。

直至此時,蛇老拄著烏木蛇杖,這才從半空中落下,身形消隱在了晦暗的煙塵之中。

他靜靜地,悄無聲息的立身在了莫島主的身後,聽著那回響在蛇窟之中的臉面交纏的雷鳴聲,那機械且呆滯的誦唸聲裡,莫島主的修為氣機在幾經漲跌之後,終於還是極艱難的駐足在了九煉丹胎的境界。

可這尤還不足,遠遠地不足!

一想到剛剛時螺聖與鰩母所說的話,幾乎不受控制的,蛇老的眉心便已經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也不是那不聽勸,一味只想著莽撞尋死的人。

只是這樣的事機千載難逢,若能算計了一位人族金丹大修士,這對於碧雲海蛇一脈,該是多麼渾厚的底蘊加持。

一想到這些,蛇老便不甘心於放棄!

閃瞬間的思量之中,蛇老的神情愈發變得猙獰起來,反覆的掙扎表情從他的臉上接連湧現。

少頃之後,他方才

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濁氣,一對陰冷的蛇瞳看向了莫島主那腦後高懸的、略顯黯淡的血色光暈。

「莫島主,這天底下從來沒有教人一口飯一口飯生生喂出來的金丹境!老夫縱有天大的能耐,可以幫你做的事情也極有限,這已經是老夫最後一回幫你了,底蘊也好,運道也好,能不能成,都需得看你自己造化。」

話音落下時,蛇老一翻手,忽地,他便將那道赤紅色的玉瑗握在了手中。

凝練成實質的玉瑗上靈光豐沛,接連兜轉不休,仔細看去時,其上篆刻的銜尾蛇紋似乎都在隨著靈光的兜轉而在玉瑗上流動著,倏忽間亦有著密密麻麻的細小篆紋從鱗片上顯照,又兀自潰散了去,化作一道道血焰,若隱若現。

如是再長久的凝視下去,觀瞧著那玉瑗,又是竟像是恍恍惚惚的從中窺見了另一方天地寰宇一樣,那是一方猩紅的天地,只一眼看去,便是血焰化作的大日,便是無量神光凝練成的斑斕汪洋。

這裡面,是閆見微曾經吸納了去的血煞之力,是閆見微身上曾經攜帶的一縷道果之力,是百花樓六長老半隻腳踏進金丹境界的絕巔丹胎底蘊。

饒是蛇老,這會兒都頗貪婪的復又從玉瑗的細密蛇紋上撫摸而過。

下一瞬,他揚起手來,像是隔空懸掛著甚麼一樣,可倏忽間,無窮血焰從玉瑗之中顯照出來,包裹著玉瑗,登時間,便像是將凝實的外相熔鍊了去,再看去時,那血焰大日之中,便似是隻剩了一道銜尾蛇紋,在靈光長河的流淌之中,一點點的融入了莫島主腦後的光暈裡面。

「莫島主,你若是能證道金丹境,不只是報仇的事情老夫能應你,這碧雲海蛇一脈,也有你稱尊做祖的聖位!老夫甚至願意賭咒盟誓,到時候,外海諸族大妖,我儘可以去竭盡全力的奔走,教他們認可你身為同族的身份!

可倘若是不成,便盡都是你的命數,需怪不得老夫了!」

說話間,蛇老的眼眸陡然變得陰翳起來,他輕輕地撫摸著杖頭處的細密蛇鱗,只是緊緊攥著烏木蛇杖的那隻手,愈見指節發白。

原地裡,莫島主未曾回應蛇老分毫。

只是那雷鳴聲愈發連綿,愈發轟隆,只數息間,再聽聞去時,便聲聲皆如洪鐘大呂一般。

像是響在海底,響在天上,響在人心與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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