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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彈指丹篇》,楚維陽讀的很是緩慢,常常要思量許久的時間,才能夠翻上一頁過去;有時候,楚維陽甚至還要引著心神之中的某種體悟與收穫,復又將書頁倒翻回去,彼此間印證著甚麼。

那道書的字裡行間之中記載著的,是曾經柳老丹師在一個個彈指的閃瞬間對於外丹之道的靈光閃念。

可老丹師曾經的一個閃念,都需得楚維陽這裡用極漫長的時間去體悟。

他無從猜度老丹師對於丹道的理解已經深邃到了何等的程度,但那一個個彈指間的閃念都像是一點靈光懸照,楚維陽仔仔細細的翻讀著《彈指丹篇》,便像是看到了一眾斑斕的靈光懸照成一掛璀璨的星河。

誠然,仍舊不是老丹師丹道的全貌,卻已然窺見了那朦朧綽約之中,大略的輪廓。

彷彿是在深邃的夜幕籠罩之下,在幽暗且無垠浩渺的海上,立身在其間,舉目望去一無所獲,心中盡都是茫然,可那一掛星河的懸照,那其中展露的巍峨氣象,那寶丹渾圓的美感與意蘊,卻像是視野的盡頭有了一座燈塔。

腳下的道途仍需自己艱辛跋涉,但通往前頭的路卻因著那「燈塔」而被證明真實不虛,那發源於心底的踏實感覺,教他的每一步都邁的堅實有力。

而伴隨著楚維陽不斷的翻閱道書,不時間,他甚至停下來稍作思忖,偶然間反覆沉吟,以至於篤定之後,才會看著懸在半空的山河簋,以頗凝重的心態刷落數道法印。

說來算是現學現賣,楚維陽在試驗著老丹師在書中記載的最簡單的使藥力調和更為均勻、和諧的小竅門,不過是略微變化水火熬煉過程中的些許細節,連真正的煉丹技法都算不上,但這樣的竅門,也是以如今楚維陽的能力,唯一能得以迅速掌握的技巧。

那數道法印落下,再看去時,山河簋中仍舊是水火迴旋的風暴漩渦,那烈烈聲勢中瞧不出甚麼太鮮明的變化來,可是仔細感應去,卻能夠真切的發覺,那水火之間兜轉的靈光,其斑斕不至於無序,愈發有獨特的韻律顯照。

像是星海漩渦,散亂而有序,仔細看去時,更有一輪丹紅大日,高懸於星海中央,仿若是晚星拱衛,百鳥朝陽。

那丹紅靈光之中,是米粒大小的朱果塊莖懸浮,或許是技巧的施展與水火的調整很是有效,這會兒,那凝而不散的朱果塊莖,在水火之中似是被加快了煉化的速度。

而徜徉在大日與萬眾群星之間的,則是最先一步熬煉開來的築基境界妖獸血肉,它化作了無形無相的靈光,兜轉在期間,甚至遊走於水火之中。

乍看去時,那山河簋中的景象,竟有了幾分楚維陽所悟的丹霞意蘊。

至少,那其一在上,其萬在下的玄景,最是貼合不過。

這是楚維陽在城頭那一番廝殺之後,因為符咒的變化而帶來的全新通悟——這天底下,有時候道與法之間,術與術之間,盡都是互通的,即便手法上天差地別,處於不同的道途間,但彼此至少義理、意蘊之中,總有可借鑑,可印證,可通悟之處。

這不僅僅是蛻變之後脫胎換骨的進境與變化,更因為這叫楚維陽窺見了一條路,一條能教自己所掌握的諸般術法改頭換面,展露在世人眼中的路。

否則,底牌一直藏一直藏,難不成要藏到殞身的時候麼?

便像是蝕心符咒一樣,若無那一場痛痛快快的廝殺,頻繁的施展,恐怕自己也無這等觸類旁通的感觸。

需知,有時一旦裝豬玀裝得時間久了,心中仍舊沾沾自喜覺得尚還是人身,可總有驚詫錯愕時才會發覺,已真個成了豬玀。

正思量著這些,許是那山河簋中瀰漫在房間裡的丹香氣息太濃郁了些。

這會兒,已經沉睡了好一陣的青

荷,忽地抽動著鼻翼,迷迷糊糊地從楚維陽的懷中清醒過來,初時,青荷睡眼惺忪,甚至頗貪戀的用臉頰不斷的磨蹭著楚維陽的胸膛,彷彿那絳宮音韻仍舊教她聽不夠一樣。

緊接著,她像是才發覺了此時間身處的環境,生平第一回從一個男人的懷中醒來,她起先時一個激靈,似是大驚失色,緊接著,才像是漸漸地徹底醒了過來,原本僵硬的身軀復又變得柔軟鬆弛。

可到底再煙視媚行,青荷也是一樣為得修行而元陰未失的少女而已,百花樓的妙法能教她懂得更多,卻也無法完全遮掩那少女的心性。

不論是因為睡夢本身還是因為剛剛的反應,青荷的心中都難免那羞意浮現,還不等楚維陽說些甚麼,先是低下頭將臉埋進了楚維陽的懷裡,不一會兒又像是沒事兒人一樣,直接將玉符捏在手中,自顧自地朝著楚維陽問道。

「主人可曾用玉符中記勳來兌換甚麼寶材了?」

「奴婢如今修行,只需一口寶藥便好,再說了,不還有主人為我備下的那一匣匣靈石麼?」

「我這兒,一道記勳都用不上的,主人何須與我分甚麼彼此?」

「還記得在舟上時我曾經說過的麼?一分錢不收,許是還要搭上更多,這真真是我心底裡的話呢……」

「哦?兌得了一枚柳木鬼符?這不是尋常的稱呼,我想想……哦!該是離恨宮的秘法,元門諸宗之中,鬼煞、陰靈、黃泉之道,以此宗為最,這般說,離恨宮門人都在靖安道城了?」

「既如此,我這兒也有兩道壬等記勳,為主人再兌一枚可好?」

「……」

自始至終,楚維陽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著青荷,不過看向她的目光裡,愈發是淺淡的笑意醞釀,最後,幾乎是咧嘴大笑著,忽地抬起手來,捏著青荷的下巴,復又低下頭去。

於是,那羞澀之後綿密且清脆的話,就這樣戛然而止了。

良久的時間過去,漸漸地,偌大房間裡,不止是了那濃郁的丹香,更有一股不相上下的淡雅花香,與之交替湧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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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良久時間過去。

房間裡,仍舊是楚維陽讀《彈指丹篇》,青荷姑娘彈《淨心絃上音》。

那彌散開來的氣息裡,花香復又漸次散去,反而是那丹香,愈發濃郁起來。

正此時,就在楚維陽讀的入神的時候,忽地,一道幾若山崩地裂的轟鳴聲從城外響起,劇烈的呼嘯嗡鳴聲裡,教楚維陽猛然間從思緒裡驚醒過來,一旁的青荷姑娘撫琴的聲音也隨即戛然而止。

許是風暴愈近的關係,這會兒分明是白天,可那晦暗的天穹已經隱約籠罩在了道城的上空。

愈顯得陰鬱。

可也正是這陰鬱的天穹,這會兒映襯得道城外,那斑斕的靈光愈發璀璨。

驚疑不定之間,楚維陽將手中的道書放下,與青荷對視了一眼,悄無聲息間,兩人便走出門外,立身在庭院中,朝著城外的方向探看去。

只是連楚維陽都未曾想到,這一眼看去,竟觀瞧的真切無比。

原本應該遮掩著眾人視野的水汽霧靄,這會兒不知是被誰出手抹去了,至少一眼望去,城頭上空一覽無餘。

而此時間,那懸照在半空的五龍虛相,映襯在那晦暗的天幕下,愈發璀璨奪目。

這便是灑落進道城的五色靈光。

而那早先聽到的轟鳴與震顫聲,便是那五色龍相的吟嘯聲音。

五色……

這是楚維陽再熟悉不過的路數了,此中流轉之道法,無外乎五行而已。

可除卻五行之道外,再教楚維陽觀瞧去,

便多少有些窺不見真髓,只能一點點硬猜了,觀瞧那龍相,許是和南明咒、太一咒相類似的秘法,以妖獸血煞,煉得其中五行真靈?:

可是這會兒端看著,那五色龍相未免太靈動了些,可看去時又甚虛幻,不像是有真靈的模樣,反而有類於甚麼劍氣洪流一類。

愈是端看,楚維陽愈是迷惑,一邊感慨著天地之大,也感慨著自己見識的淺薄。

這浩浩人世,實在太多天驕人物。

同樣的,沒等楚維陽再多猜度,法劍禁制的另一端,不多時便傳出了淳于芷那平和且清麗的聲音。

「這是皇華宗的門人!修得是此宗至高法脈,《五龍開界皇華經》!」

「觀照此宗法統,亦正亦邪,取陰陽而煉混元之炁,亦在玄家中有道圖,亦在元門中有煉法,取兩家之長,只是意蘊到底蠻霸過甚,被世人視之為真真元門之宗,遂立山門於河源地大雪山之南。」

「這《五龍開界皇華經》,修得不是五行,而是以十方相陰陽而煉五龍法相!」

「東壬子,至丁巳六數。故丁與壬合,丁壬化木。甲德統龍。」

「南戊子,至癸巳六數。故戊與癸合,戊癸化火。丙德統龍。」

「西庚子,至乙巳六數。故乙與庚合,乙庚化金。庚德統龍。」

「中甲子,至己巳六數。故甲與己合。甲己化土。戊德統龍。」

「北丙子,至辛巳六數。故丙與辛合,丙辛化水。壬德統龍。」

「是五龍,是五方,是十方之樞機,是五行之奇變,兼具地師道途、陰陽法脈!」

與此同時,聽得了淳于芷的介紹,楚維陽看向城頭的目光,也愈是失神起來。

正此時,青荷的餘光又看見了楚維陽這時常浮現的神情。

愈是,青荷輕輕咬著薄唇,頗有些不解般的開口問道。

「主人,你可識得此人,若有甚麼不解的,可以來問奴婢呀,百花樓船舫常年在外海,玄元兩道的天驕,樓中都記有名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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