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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間,海水狂湧上來,緊接著,又翻騰著白色的浮沫,朝著四面八方暈散開來。

這會兒,楚維陽一手撫著劍,半低著頭,看著那男人的屍骨,就像是曾經的莫道忠一樣,一點點沉入幽深的大海中。

原地裡有血水湧上來,將海水先是染成了殷紅顏色,緊接著,又在翻騰的浪湧裡一點點褪去顏色,最後,連楚維陽都徹底瞧不真切了。

那中年男人大約是與楚維陽相仿的修為境界,只是那渾厚一劍落下的太過於乾脆利落,再多的跟腳,便是連楚維陽也說不清楚了。

甚麼功法,甚麼術法,甚麼來歷,一概不知。

許是這世上,另外一個人看起來甚是平庸的一生,就這樣結束在了一劍之下。

恍惚間,看著那男人在海水中愈發朦朧模糊的臉龐,楚維陽竟覺得那人在臨死的瞬間,甚至有著某種恍若解脫的釋然。

只是天地間有諸般大恐怖,其中又以生死為首。

餘下還活著的人,一時間像是瘋癲了一樣,那嗚咽的喉嚨裡,發出的竟然是不似人聲的金石摩擦之音,她彷彿是要用這樣尖刺的聲音來折磨並殺死楚維陽。

看去時,只覺得無序,只覺得猙獰。

「我……我……奴婢……」

於是,先翻了個白眼,青荷姑娘遂又裝模作樣的行了個萬福禮,這才以蓮花法印托起羅盤。

任由海潮湧動,那船舫鎮坐在那裡,遂巍然不動,教人瞧不見半點兒搖晃。

師父出山門去,不知道為了甚麼事情要去奔走,可這一去,她就再也沒有回來,等後面再知道訊息的時候,就是她殞命在乾元劍宗金丹大修士的殺伐術下,魂飛魄散!

噗嗤!

倏忽間,在某一刻,當那淒厲的尖刺哀嚎聲忽然間一頓的時候。

最後一道裹挾著百花煞炁的風洶湧捲過。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看過去的那一瞬間,似乎法劍上的明光更銳利了些。

饒是今日裡生生以底蘊壓過散修,這一番也端的是頗費了些功夫,至少在楚維陽的眼裡,青荷姑娘撒出去的一般符籙,都是浪費的。

「黑!要說還得是你心黑,再是心思多,到底也不過是小丫頭片子,可沒你這鬼蜮裡爬出來的人厲害!」

茫茫外海,晦暗的天穹下,盡都是呼嘯肆虐的風雨。

「開啟護島陣法罷,羅盤在你那兒。」

聞聽此言,楚維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向青荷,平靜的眼眸深處,似是倒影了青荷魂魄心神的另一面。

那清麗的聲音婉轉,卻不再矯揉造作。

那暗金色的紋路,忽然有一道崩裂開來,霎時間烏紅色的鮮血飛濺!

「所以說,那傳聞裡劍宗乾元一脈的靈物,就在這法劍裡面?」

最早的時候,我是另有師父的,那會兒十幾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師父又甚是寵愛疼惜我,怎麼著回想,那都是記憶裡最美好的那一段,可忽然有一天,一切都變了。

….

如是,幾乎十餘息的沉默時間過去。

「剛剛乍一見面的時候,其實有一件事兒,我仍舊欺騙了你,在最一開始的時候,師雨亭只是我的師伯,後來成為我師父,還是在靖安道城見過你之後的事情……

老實說,打從一開始認識,青荷姑娘就不是一個擅長鬥法的人。

這一打岔,教那股心氣兒徹底洩了去。

一念及此,楚維陽遂輕撫著劍脊。

我如今孤拐的性子裡邊,該有九成九,是那一段艱難歲月裡養成的,再後來徹底融入了心神,便沒有了改變的機

會,直至今日的境遇,一切的因由,都是從當年的變故開始的。

原地裡楚維陽兀自感應著,有同樣緒從符咒中湧現出來。

青荷姑娘的目光,又落向了那靈光兜轉的法劍。

方才聽得青荷姑娘因為悸動而顯得喑啞的聲音。

船舫的最高層,洞開的窗欞前,兩個披著紗衣的窈窕身形慵懶的各自依靠著窗戶的一邊。

只是這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喑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原地裡,楚維陽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話說到最後,楚維陽抬起頭,凝視著青荷姑娘滿是複雜情緒的眼眸。

所謂師門,實則不過是另一個紅塵江湖,更何況,還是百花樓那樣的環境,一朝沒了依靠,我還需得守好這個嫡傳弟子的身份,陰謀、詭計、陰狠、笑裡藏刀……

再看去時,那女人漲紅著臉,暴起的青筋裡面像是有甚麼蟲豸蠕動一樣,很快,竟然有著恍若是花粉凝結成的暗金色紋路,一點點的順著那蟲豸的蠕動,爬滿了那女人的面孔。

一個人非得裝作無事發生,另一個人又非得目不轉睛。

他不清楚,青荷姑娘是不是真的如同話語裡講的那樣深恨乾元劍宗。

「知道了,主人。」

層層經幢化作霧靄,將四下裡疾風驟雨般的風浪盡都排開。

這會兒,楚維陽還有心思回想著青荷姑娘整個過程裡鬥法的細節,不遠處,那青荷看也不多看那女人的屍骨一眼,身形折轉過來的瞬間,目光就落在了楚維陽的身上,挪也挪不開。

「我是從鎮魔窟中逃出來生天的人,最一開始的時候,我只想活著,他們在那兒有多少的算計,我並不…可後來,一路的奔逃,眼見得爭條活路是那樣的難,我學會了四時劍,我殺了庭昌山弟子,奪得了這劍宗靈物,從那一刻開始,我是第一次那樣真切的希冀因果的力量是真實存在的!唯有如此,唯有那自古來高難問的天意,才能夠教他們吞下苦果!青荷姑娘,盤王宗到我這兒只剩下根獨苗,我不是一個人在活著,我的身上,也不知是我一個人的無窮恨意!」

這是一個元門大教嫡傳弟子該有的見識。

緊接著,再看去時,那女人整個人僵立在原地,那一道道暗金色的紋路像是約定好的一樣,盡都在這一瞬間,交纏著崩潰開來,那飛濺出的烏紅色血雨裡面,帶走的是那女人最後殘存的生機與本源。

….

沒由來的,青荷姑娘竟然覺得呼吸一滯,整個人的心神都在其中顫抖著。

楚維陽將手中法劍收起,一道法印打落的時候,遂引著那孤舟往靈浮島岸邊駛去。

話說到最後,青荷姑娘的肩膀復又顫抖了起來。

連帶著楚維陽,她自己,還有著靈浮島,忽然間都變得鮮活了起來。

青荷姑娘手捏著符籙,引動著百花煞炁,就已經是橫在那女人面前的天塹!

唰——!

又是一道風塵迎面刷落下來。

「你剛剛用出來的,是乾元劍宗的四時劍法?更準確說,是《夏時劍》?」

鮮血兀自噴湧著,那女人便這樣直挺挺的往後傾倒而去,遂跌落下舟頭,打散了一團白色的浮沫,淹沒在了海水裡。

只是這會兒,師雨亭的師父輕輕地伸出手來。

只是聽著那聲音裡的歡快,活似是淳于芷正面對壘贏了青荷姑娘一樣。

——

與此同時,深海,百花樓船舫中。

可沒來由的,青荷姑娘竟兀自隨著這股心氣兒洩去,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

原來,有時候只是

說句話,都是那樣艱難的事情。

可楚維陽很明白,倘若是青荷姑娘真個用上百花樓的法門,只憑著情緒的變化,是辨別不出真假開來。

乾元劍宗,截雲一脈,金丹大修士清溪道人,宋清溪!我記得清清楚楚,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對視間,楚維陽空洞的眼眸裡似是蘊藏著震動人心的力量。

沒有來的心底慌亂,這一刻,百花樓的諸般法門,那曾經用過的天花亂墜般的話術技巧,竟然都被青荷姑娘忘得一乾二淨。

聞言,青荷姑娘忽地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見她又開口說道。

「你問這個做甚麼?」

她彷彿不是在災劫裡被迫寄身楚維陽身旁,為奴為僕。

話音落下時,楚維陽又旁若無人的像是甚麼都沒聽到,只是心神之中,卻是淳于芷的竊笑聲響起。

只是凝視著那空洞的恍若幽暗石窟裡森森鬼蜮一樣沉鬱的眼神,青荷姑娘明白自己該說些甚麼的,可張開口,支支吾吾半天,那想要發自肺腑的聲音,卻忽地堵在了她的喉嚨裡,竟一字都說不出。

可既然青荷姑娘展露了某種歸屬一樣的情緒,楚維陽不介意給她一種同仇敵愾的共鳴。

楚維陽沒再凝視青荷姑娘太久的時間,等到她回過神來,終於憋著一股勁兒,想要再開口的時候,楚維陽卻越過她的身形,看向那愈發轟隆著壓迫而來的滔天巨浪,楚維陽忽地開口。

疾風驟雨從那羊脂白玉一樣的指尖滑落,可等那女人將手收回來的時候,輕輕捻在指尖處的,哪裡還是甚麼風雨落下的水汽,卻是一點猩紅暈散開來,緊接著,伴隨著指尖的搓捻,那一點猩紅,遂化作了絲絲縷縷的煞炁。

直至此時,她慵懶的聲音才響起。

「可惜了,這場風暴真真來的不是時候,六師妹,若非如此,許是雨亭那丫頭全了因果,這會兒正該是你證道金丹境界的時候了。不過那碧雲海蛇一脈的化形大妖也不知發的甚麼瘋,若是這一族盡都出得海底蛇窟,才安穩了不過二十來年,許又是一場妖獸潮要席捲整個外海了……」

ps:釋出了幾個人物卡,【楚維陽】、【馬三洞】、【淳于芷】、【師雨亭】、【丹霞老母】,可以在首頁檢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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