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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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薛蟠本就是個混不吝的性子，犯下了人命官司，覺得也不過花些銀子就能了事，便無事人一般在各處走動著，與賈府的許多子侄都認識起來。加之他在梨香院住著，與外面往來方便，更是為所欲為。

這日他與酒肉朋友們吃喝完畢，打著飽嗝兒回院子，迎頭撞見賈府的一眾姐妹們。

她們本是來找薛寶釵頑的，特意先遣了人來問，知道這薛蟠不在方才過來。誰知走的時候卻遇到了。

薛蟠喝得醉醺醺的，滿身都沾著酒味兒，呼吸間噴出來的氣更是臭不可聞，何況他還每每打嗝兒，使得整個院子都沾上了汙濁氣味。

女孩兒們忙不迭地跑遠。

薛蟠扭頭看看，指著她們的背影問薛寶釵：“怎麼一個個兒的走了？也不和我說幾句。”又是一個嗝兒。

薛寶釵拿著帕子掩住口鼻，苦口婆心道：“哥哥你好歹也識人而交，那些個狐朋狗友的，不過是貪你肯揮霍付賬罷了，哪一個是真心實意的？京城遍地都是機會，你結交些有識之士，往後無論做何營生便都能順順當當的。”

“誰說我只顧著頑沒有認真做事兒了？”薛蟠搖搖晃晃哼哼唧唧：“我現在就已經找了個差事，給人介紹活計的差事。等不多久他們這樁事情辦成了，他們那感謝的銀子自然到我手。你且等著我給你買胭脂。”

薛寶釵又氣又惱：“便是我不用胭脂這種小事兒，你都記不住！我問你來，你介紹的是什麼差事？介紹的人可否妥當？又是介紹給誰家去辦事？凡事得一一問清了方才能給人做介，別事兒沒辦好，反倒是遭人嫌！”

薛蟠懶得和這個妹妹多言，隨意地擺擺手自顧自去了。

薛寶釵也不知他聽進去幾個字兒，只能嘆著氣轉身回屋。

惜春被薛蟠身上臭酒味燻得頭昏腦漲，疾步走著。眼看著離開那邊兒很遠了，方才氣道：“真是個混賬東西，每日裡和那些人混做一團，也不學點兒好，偏喜歡那些個旁門左道。”

探春逗她：“你又知道他學旁門左道了？”

“便是那些吃啊喝啊，又或者是賭的，總之沒一樣兒是正經人該辦的事兒。”惜春道：“我聽聞他帶來的一個人，就是人命官司裡搶奪來的。那柺子一個女孩兒賣了兩家，相貌極好，都爭著搶著的，結果鬧出人命。”

迎春嘖嘖稱奇：“居然為了個婢女。”

先前大家聽說過些許這事兒，只不清楚內由。現惜春說了來，方才知曉。

惜春其實是個內心裡很有明斷的女孩兒，只以前被各種因由束縛著，總覺得自己是外人亦或者是局外人，兩邊兒都搭不著，好些話不太敢明言罷了。

那次乞巧節，珃姐兒一力維護她，說她是榮國府的女兒家，又有其他姐妹幫腔，這讓她也確確實實覺得自己是榮國府的人了，與姐妹們也敢說出這許多的事兒。

說起來，在她心裡，覺得還是珃姐兒最為實在。

於是惜春下意識地朝賈珃那邊側頭，說道：“就是為了個婢女，聽說是叫香菱的，只不知是哪個，改天知道了也得看看形貌。”

林黛玉撲哧笑了：“看了有何用？就算是長得跟朵花兒似的，在你看來也不如珃姐兒好看，又何苦費那個力氣。”

惜春便道：“自然是不如五妹妹好看，那又如何？好奇之心而已，總得瞧上一眼方才甘心。”

賈珃卻問她：“為什麼兩家都如此喜歡那婢女？”但凡有一方讓步，也不至於到了這般地步，還賠進人命去。

惜春在這兒有些答不出。

探春其實也略知道些內中情由，原本不肯說，現見姐妹們把話說得透亮，便也沒藏著，徑直道：“我聽聞那被打死的馮公子原本是喜好男風的，最厭惡女子。忽而見了那女子便挪不動腳，這才不顧薛家的要挾，硬要她的。”

迎春不以為然：“喜好哪是隨隨便便就能改了的。我可不信，除非他本來就男女通吃。”

惜春駁道：“誰還沒有個真情實感了？萬一剛好遇到那個合適的，你怎的說？”

賈珃若有所思，她也覺得這事兒略有些蹊蹺。

世上痴男怨女確實多，可活了那麼多年都喜歡男子厭惡女子，怎的忽而改了性兒？這也太過奇怪。

但這事兒與她毫不相干，終究只是隨便想想罷了，沒有過多追問。

幾人正商議著要不要到花園子逛一圈，沒曾想還沒來得及轉彎兒，迎頭走來一人，卻把她們叫住了。

賈寶玉嘻嘻笑著跑來：“你們到哪裡頑去？我正好要找寶姐姐，不如一起？”

走得近了，他才看到女孩兒們後頭慢悠悠走著的賈珃。她年紀最小身段玲瓏個頭兒也不算高，因此被姐姐們遮住，離遠了倒是看不太到。

賈寶玉立馬停了步子，笑容漸漸消失。

賈珃含笑問候：“寶二哥哥好。”

賈寶玉強笑：“五妹妹好。”

探春問他：“你怎的這才過來，我們先前在寶姐姐那邊，離開才一會子功夫。我勸你現在也別去，她那個哥哥回來了，正在梨香院歇著。”

聽到提起薛蟠，賈寶玉反倒是笑了：“太太說家裡需要新進一批下人，之前還想著找人牙子帶些人瞧瞧，可巧了薛家哥哥有熟悉的人牙子，說要挑一批好的帶來給太太瞧。太太便允了，還誇薛家哥哥做事兒利落，外頭都能認識不少其他行當的。”

林黛玉啐道：“他給你介紹的能是什麼好人？偏你因了他那什麼寶貝姐姐妹妹的把他的話也當個寶。要我說，人牙子還是自家找的實在，沒道理讓旁人幫家裡找的。”

姐妹們剛才恰好論到了薛蟠害死人的事兒，且之前薛蟠酒氣熏天回來的樣子，俱都看到。此時聽到寶玉說榮國府找的人牙子是薛蟠介紹的，自然都不肯依。

迎春皺著眉十分緊張：“若他找的那人牙子，是之前鬧出人命官司的那人，你該如何？快快拒了，免得日後再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