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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布蘭南!黑心的商人!我詛咒你下地獄!”

梁耀的耳邊傳來斯文歇斯底里的咆哮,他們本可以賺得更多。

港口上平底鍋的售價是6美元一個,鏟子8美元一把,鎬子7美元一把,按照這個售價,斯文在清償完所有債務之後,還能剩下不少金錢,成為一個小富翁。

一路上對他們冷眼相待的引水人張炳良在上岸後特地來尋梁耀和他寒暄了幾句,無非是見梁耀得了些金子,向梁耀請教有什麼生財之道罷了。

一支滿載而來的車隊得意洋洋地來到港口,十幾名荷槍實彈的淘金客在眾人豔羨的眼神中押運著三輛馬車來到港口,登上了離開聖佛朗西斯科的商船。

毫無疑問,他們是極少數成功淘到黃金,並能活著將黃金帶出聖佛朗西斯科的幸運兒。

“只要咱們上下一心,咱們也能像他們一樣腰纏萬貫,衣錦還鄉。”

梁耀給鄧家人畫起大餅。

“三哥兒,你懂鬼佬的話,又有見識,咱們兄弟幾個聽你和二叔的。”

鄧文禹將火辣辣的目光從車隊上挪開,炙熱的眼神射向梁耀。

“豈能亂了輩分!梁耀和咱們是平輩,咱們應該聽長輩做主,聽二叔的。”

鄧文堯心有不服,他比梁耀年長六七歲,而且他們幾個鄧家人憑什麼讓梁耀一個外人來做主。

鄧延倒是心如明鏡:“我一個粗人,只當過兵網過魚,又沒挖過金,文禹說的在理,三哥兒是讀過書,有過大見識的人,聽三哥兒的。”

鄧延不在乎輩分不輩分的問題,三藩物價這麼貴,眼下怎麼在這裡立足才是最要緊的問題。

“鄧把總!”

一個穿著破舊襯衫,帆布揹帶褲,披著舊風衣,滿臉風霜的男人迎了上來。

男人背後拖著一條長長的髮辮和他的這身裝束格格不入,顯得有些違和,至少梁耀是這麼認為的。

“銘生。”

鄧延呆愣片晌,認出了這個男人。

蔡銘生和鄧延是同鄉,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被歹人綁了賣到秘魯當豬仔,幾經波折才逃出生天,並在加利福尼亞安了家。成為了最早到加利福尼亞的華人之一。

鄧延給蔡銘生一一介紹了幾個鄧家子弟和梁耀,在介紹到梁耀的時候,蔡銘生的態度顯得有些恭敬。

蔡銘生還在香山的時候,梁家是當地聲名顯赫的官宦之家,他並不知道梁家此時已經發生變故,家道中落。

蔡銘生邀眾人先去他家暫住,對於這個提議梁耀和鄧延等人沒有推辭,聖弗朗西斯科物價奇高無比,客棧旅館的食宿費用不是他們能負擔的起的。

出了港口,聖佛朗西斯科就要冷清許多,街道上的人並不多。多數人都去礦區淘金了,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行人,這些人基本也都是男性。

至於女性,只有在路過幾家妓院的時候才能看到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攬顧客的女性。而妓院旁邊就是賭場,專門為淘金客提供一條龍服務。

當然,這些也全部都是布蘭南的產業,他要榨乾每一個淘金客口袋裡的每一粒黃金。

雖然這兩年來加利福尼亞迎來了人口的爆炸性增長,但湧入加利福尼亞的基本都是青壯年男性,人口結構極為不合理。

只有百分之五的人口是女性,除了少量是家屬之外,其餘的女性人口全是妓女。

這些妓女在加利福尼亞只需要一兩週的時間就能夠掙到美國東部地區妓女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這種不合理的人口結構容易引發一系列治安問題,更不用說這裡還是邊遠之地的採金區,其治安情況可想而知。

走過妓院和賭場,梁耀經過了一片焦黑的廢墟,顯然這裡剛剛發生過大火,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令人感到無比的悶熱。

淘金客們將黑色的焦土裝進桶裡,再將焦土倒在一塊大帆布上,用力揚起帆布,以便讓比較輕、不含黃金的焦土隨風飄走,然後圍成一圈,在剩下的焦土裡尋找黃金。

而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就是一具還冒著騰騰煙氣的焦屍。

“金子!金子!我發現了金子!”

很快,人群就有人捻起一顆黃豆大小的金粒發出激動的呼喊聲。周圍的淘金客不約而同地向他投來不友善的目光。

“在淘金區最要緊的是低調,這人能不能活過今天晚上都很難說。”蔡銘生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說道。

“這裡發了大火?”

鄧延望著一片焦土,滿目蒼夷的聖佛朗西斯科城疑惑不解地問道。

“這裡每天都有匪徒縱火焚燬民宅。這只是小火,去年一年,三藩城全城性的大火就發了四五回,上月前洋人過年的時候,城裡一天發生個五六回火災也不稀奇。”

蔡銘生淡淡地說道,對這種現象他早習已為然。

“這些焦土的含金量可比礦區礦土的含金量還要高。”梁耀知道這就是後世所謂的舊金山大火,這座無序混亂的城市在美國政府取得有效控制之前,基本就是在燒了蓋,蓋了再燒中度過。

黃金可以讓人性最陰暗一面在這裡展現的淋漓盡致。

“梁公子到底是出身官宦之家,其中關節一點就透。”蔡銘生頗為讚許地說道。

“這裡就是人吃人啊!”

饒是當過兵見過血的鄧延在見到這番景象之後也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生怕自己那一天也成為這裡的一具無名焦屍。

“簡直無法無天,洋人的朝廷不管的麼?”

鄧文堯憤憤道,只是蔡銘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鄧延的這個問題。畢竟洋人的朝廷和大清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蔡銘生依靠著自己的木匠手藝在這裡安定了下來,娶了一個印第安女人為妻,並育有一對兒女,生活說不上多好,也論不上有多糟糕。

此時的排華法案還未出臺,加利福尼亞尚是美國的法外之地。當然,大清國此時的國際威望還未一落千丈,在這裡他暫時還沒有遭到特別嚴重歧視。

用完一頓還算豐盛的餐飯,梁耀抽出一塊一盎司重的金子遞給蔡銘生。

蔡銘生推辭不受,梁耀拉過蔡銘生滿是老繭的雙手的,將金子拍在蔡銘生手心。

“蔡伯要是不肯收晚輩的金子,晚輩日後遇到了什麼難事也不好意思找蔡伯幫忙。”

梁耀都把話說到了這份上,蔡銘生也不好意思再推辭,便收了梁耀的金子。

梁耀又向蔡銘生打聽了最近加利福尼亞的近況。

從蔡銘生口中得知,經過將近兩年的開採,聖弗朗西斯科附近的產金區近乎開採殆盡,黃金產量越來越少,1848年以及1849年上半年隔三岔五就有運氣爆棚的淘金客挖到狗頭金,甚至拳頭大小的黃金。

而到了1849年後半年,這樣的訊息幾乎已經銷聲匿跡了。聖誕節之後,部分淘金客已經打定主意前往一百多公里外的薩克拉門托地區的新礦區採礦。

提起加利福尼亞,後世之人首先想到的是舊金山(也就是聖弗朗西斯科,1851年澳大利亞墨爾本發現黃金後,中國移民將其稱為新金山,更早發現黃金的聖弗朗西斯科稱之為舊金山,本書目前採用聖弗朗西斯科或者三藩、金山來稱呼舊金山)、洛杉磯等耳熟能詳的國際大都市,而作為加利福尼亞首府的薩克拉門託知名度卻並不高。

提起薩克拉門託就不得不提起一個人,這個人和加利福尼亞的淘金熱息息相關。

那就是大農場主約翰·薩特,在美洲河和內華達山脈發現大量黃金的詹姆斯·馬歇爾,就是在薩特鋸木廠工作的一名木工。

很可惜,上天給了薩特機會,但薩特並沒有布蘭南那樣的頭腦。

發現黃金後,薩特擔心淘金熱會破壞他在當地的產業,當然,薩特更想一個人悶聲發大財,他試圖封鎖訊息,企圖一個人獨霸黃金,只是這樣的訊息又豈是他能夠封鎖住的?

雖然布蘭南強買梁耀的物資,梁耀對布蘭南非常厭惡,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布蘭南確實是一個非常聰明的投機者。

布蘭南和薩特,二者的眼光和格局根本不在一個層次。這也註定了最後兩人的結局。

“薩特,也是我的前東家,他在薩克拉門託有很多土地,以前墨西哥州長給他批了很多土地,這些地加起來比咱們香山都還要大。

只是現在那些淘金客認為這些地都是無主之地。那些淘金客也隔三岔五地偷我前東家的東西,前幾天還偷了我前東家兩頭牛宰了吃。我這個前東家的日子過的可是一年不如一年嘍。”

蔡銘生不由得感慨道,當初從秘魯的銀礦場一路向北逃亡,最後還是他的這位前東家收留了他。他的印第安老婆,也曾是薩特的僱工。對於薩特,蔡銘生還是心存幾分感恩之情。

聽到薩特一個人就擁有比香山還大的土地,眾人無不嘖聲稱奇。就算是在廣東,這樣的大地主也屈指可數。只是美國西部的大農場和此時國內的大地主並不是一個概念。

19世紀中葉的美國雖然擁有兩千三百萬人口(人口只稍少於同時期的英國本土人口),但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都集中在美國東部沿海地區。而廣袤的西部地區人口稀少,就算算上印第安人也是地廣人稀。

美國傑斐遜時期花1200萬美元從拿破崙手裡買來的路易斯安那地區直到現在開發程度都很低,人煙稀少,更不用說兩年前才從墨西哥手裡搶來的,距離東部地區更遠的加利福尼亞地區。

雖然這裡的每一個淘金客都認為西部的土地都是無主之地,但梁耀還是覺得要未雨綢繆,先取得一塊擁有合法所有權的土地。

這樣的話,就算不久後美國東部的那些大財團入駐加利福尼亞,他和他的同胞也能有一塊合法的安身之地。

當然,他也要趕在那些東部大財團到來之前發家。

等到那些擁有先進採金機械裝置和技術、資金雄厚的大財團到了加利福尼亞。他們這些拿鏟子一鏟子一鏟子挖的淘金者肯定競爭不過那些大財團。

屆時個人和小團隊的淘金傳奇都將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裡。

那些資本傢什麼嘴臉在華爾街工作過數年的梁耀再清楚不過,布蘭南和他們比起來都算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布蘭南控制下的聖弗朗西斯科,淘金客至少還能有口湯喝,畢竟布蘭南能力再強,終究也只是個人和一個比較小的小利益團體,控制力有限,他也需要淘金客幫他將黃金從土裡挖出來。

因此淘金客們至少還能有口湯喝,等到那些大財團入駐加利福尼亞,淘金客們估計連湯的味道都別想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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