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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廳堂往裡走,再往東拐入一間居室。
看著居室裡的架子上擺設的各種精美的玉器和古玩,青枝知道,她這是來到陸世康的房間了。
意識到自己正走在一男子的睡房,她剎那間有些不自在以及排斥。
往裡走是木質素屏風,過了屏風,就到了陸世康床前了。
床上躺著的一穿白衣的年輕公子必是陸世康無疑了。
只見他蓋一淺白印松葉錦被,緊閉雙眼,似是正沉入睡眠中。
鼻樑高挺,眉稍入鬢,眼睛雖是閉著,卻可看出那狹長的眼形。
面板白得恰到好處,臉上輪廓稜角發明。
青枝不用細看,便知道這是那種出身名門的貴公子方才擁有的優雅長相。
“三公子醒醒,孔大夫來了……”小廝底身俯在床前,輕聲叫喚道。
頃刻,陸世康睜開雙眼。
他扭轉面孔,往青枝看過來。
眉眼之間的風流之態無需刻意,自然而然。眼神雖看著有些疲憊,卻是不減半分鋒芒。
這當真是一副有尊貴優雅之氣的好相貌,可惜......
青枝頓了頓,道:
“陸公子久等了......”
“不必多禮。孔大夫請幫我把把脈,我這頭要不要緊。”
意料之外,聲音低沉磁性。
在她的意識裡,這種紈絝公子多是油膩的口音。
這當真是一口好嗓音,可惜......
“小六子,快幫陸公子把把脈......”青枝吩咐錢六。
錢六忙走向床前,放下醫藥箱,就打算給陸世康把脈。
錢六還未靠近,就聽得冷冰冰的一聲:“孔大夫莫不是將陸某人當你家學徒的習醫工具了?”
錢六聽到這冷冰冰的聲音,不敢再靠近陸世康,轉身拿眼睛看著青枝。
“那倒不是,”青枝忙上前,“陸公子誤會了。我帶他來只是順路,等會還要去山上採藥。您這也不是什麼大病,讓他把脈也是因為……”
話未說完,只聽陸世康又一句冰冷的聲音:“陸某人不愛聽解釋。”
說著伸出手來,指了指她,“你來。”
青枝無法,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他的手乾淨修長,耷拉在床沿上。
她走上前去,將手指放在他脈搏處,感受著他腕處跳動的脈博。
實際上,她根本不會把脈,在學校盡是學醫學理論,背中藥方子。學把脈的那些課也都是應付了事,畢竟習中醫的都知道,眼下把脈早就歸入中醫遺產了。
所以,她緊鎖眉頭抓住他的手腕把了半天,還是沒有放下他的手。
她皺著眉頭只是在想著,該用何種藉口讓錢六也幫著把下脈。
正低頭苦想時,只聽陸世康問道:“孔大夫,我是不是......無藥可救了?”
青枝知他見自己一直低頭沉思,所以才有此疑惑。
“嗯……倒也不是,只是你這個脈象,有一些怪異......”
青枝塘塞道。
“如何怪異了?”
“我聽說你被人擊了頭部?”青枝顧左右而言他。
“嗯……”
“那你現在有何感覺?”
“頭痛。”
頭的問題最是難辦,青枝心裡著急,就怕自己誤診,耽誤大事。眼下當務之急是讓錢六也幫著把把脈。
“頭痛,那胳膊呢?”此問無非是拖延時間,讓自己可以想出解決之法。她記得剛才聽小廝說他胳膊也被打傷了。
“胳膊亦是疼痛。”他略動了下胳膊。
青枝沉思半晌,總算想出了一個讓錢六幫著把脈的法子,當下對錢六說:“我昨日睡著時壓到了胳膊,手上感覺到的陸公子的脈象恐不可信,我摸著陸公子的脈象有些弱及紊亂,不知是我自己胳膊被壓了一夜的原因,還是他的脈博本來如此,不如你來試試......”
錢六忙道:“好的我也幫陸公子試試。”
青枝離開陸世康床邊,錢六上前。
一雙纖纖玉手從陸世康手腕處拿開,頃刻換上了一隻略有些粗糙的大手。
感知片刻,錢六對陸世康說:“陸公子應無大礙,只是受了些皮外之傷,我這邊幫您開藥。”
說完,便開始退後寫方子。
筆和紙早有邊上的小廝準備好了,他提起筆在房內靠牆的一張桌上寫了起來。
青枝見困難輕易化解,心頭暗暗鬆了一口氣。
“孔大夫,兩年未見,你仍是如此白皙。”
正低頭慶幸之際,突然聽得陸世康這麼一說,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心裡不知他這話是譏諷還是?
誇一個女子白皙必是實話,誇一個男子白皙就難說了。
但看他面孔,竟是看不出一丁點譏諷的神色。
還是他早已習會了不動聲色地諷刺於人?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青枝淡然答道。
“你若是個女子,必是傾國傾城。”
陸世康這話聽著又是一本正經,話語不疾也不慢,青枝猜不透他是否看出了什麼。
“可惜我是男子,做不到傾國傾城了。”她淡然回道。
“是啊,可惜,你是男子。”陸世康道。“確是做不到傾國傾城了。”
這......可是在取笑自己?
青枝心下惱怒,但卻只能不動聲色說道:“和你可有干係?”
“並無干係。”他淡然回道。
青枝覺得,今日自己遇上了一個最難琢磨的人。
一個說話聽不出真實想法的人,是最恐怖的。
有些人諷刺人面帶譏屑,一眼便知。有些人同情一個人面含慈悲,亦是一眼便知。有些人識破他人的真實身份,亦是有跡可尋。
但從他這兒,你卻聽不出他是在譏諷你,還是在同情你,還是已經猜出了你的真實身份。
兩人說話間,錢六已經寫好了方子。
方子上寫的是:
紫荊皮、丹皮、五加皮、鬱金、烏藥、川芎、延胡索各三十克,官桂、木香。乳香(去油)。羊躅跟著躑(去油)。
蕪活各一克白酒一斤。
將前十二味洗淨,切碎,置容器中.加入白酒,密封,隔水煮約一小時,候冷,過濾去渣,即成。
口服。不拘時,隨量服之,勿醉。
他將方子交給小廝,並細細吩咐熬煮時須注意之處。
小廝接好方子,小心放在桌上的陶罐裡。
兩人拿來的藥箱裡有兩天的跌打損傷的藥劑用量,錢六開啟箱子,將備用藥拿出,讓小廝先煎熬這些,待不夠用時再去孔家藥房拿藥。
青枝和錢六走在回來路上的時候,青枝問錢六:“你覺得陸世康這人如何?”
“他啊,當真是美貌公子。”
“誰讓你說他長相了。”
“那說什麼?”錢六詫異。
“你不覺得他有些無禮嗎?”
“無禮?我沒覺得啊,我聽著他每一句話都可客氣了。”
青枝無言。
錢六當時只知低頭寫方子,哪裡有聽她和陸世康的那些談話。
從他說話的語音來看,還真是如錢六說的......可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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