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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率土之臣,莫非王臣。

全天下都是天子的,那麼天子自然就是最有錢的人。

這也是劉賀並不急於賺錢的原因。

身為天子,劉賀有一大筆錢,大到任何人都難以想象。

……

大漢帝國所有的賦稅分由三個衙署管理,一曰少府,二曰大司農,三曰水衡都尉。

少府手裡的錢財屬於天子的私用,大司農手裡的錢財是國家的公費,水衡都尉掌管造幣。

三者來源不同,用途不同,必須嚴格區分開,決不會混為一談的。

大司農的收入包括各種口算之外的各種賦稅、鹽鐵專賣的收益、均輸平準的利潤,朝廷土地的產出和朝廷出售爵位的收入。

支出大頭是長安官員的俸祿、大興土木的成本、用兵養兵的費用、國家節日和典禮的開支等等。

少府的收入包括對商人、山川河流湖海各種產物的課稅,3到14歲百姓每年繳納的20錢口賦、皇家土地的產出、諸侯王每年進獻的酎金等。

主要的花費是朝廷運轉所需器物的開支,天子皇后、嬪妃、宮人和近侍衣食住行的開支,天子對重臣賞賜的開支等。

至於水衡都尉,是大漢帝國負責製造五銖錢的府衙,造出來的五銖錢也歸少府支配。

粗略計算下來,在大漢帝國每年的收入當中,大司農佔六成、少府佔兩成,水衡都尉佔兩成。

三個府衙每年收到的錢糧布帛折算下來,大司農收入約三十億錢,少府的收入約十億錢,水衡都尉造的新銅錢雖然不會完全投入使用,但是大約也有十億錢。

在平常的年份,這些收入中的一大半會被用掉,剩餘的一小半則會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孝昭皇帝即位之後,不管在哪個年份,大司農的餘錢始終保持在約四十億錢,少府的餘錢則有約二十億錢。

一斛粟的價格不過百錢上下,一匹帛的價格不過五百錢,一頭牛的價格也不過三千錢……

少府這二十億錢,是一個天文數字!

而且,這個數目每年都還在不斷增長。

即使像今年這樣的多事之秋,天子大行,新君即位,大司農和少府的開銷都非常大,但是餘錢的數量仍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昌邑國賬面上的那八百萬錢,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那麼多的錢,用來打一場大仗,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

這些瑣碎的數字,一部分是劉賀以前看書的時候記下來的,另一部分是他最近才從少府樂成的口中得知的。

劉賀這個“傀儡天子”,要兵無兵,要人無人,但是要錢有錢。

當昌邑王的時候,劉賀為了田不吝那些貪官汙吏貪墨的八百萬錢,把整個昌邑國折騰得底朝天,而且還總想著該怎麼賺錢。

但是,幾日之前,當劉賀從樂成口中得知少府的全部家底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格局沒有開啟。

每年幾十億錢的收入,只要不是用來修宮殿修城池,那麼怎麼都不可能用完。

根本沒有必要冒著風險如此折騰。

劉賀不是要靠賣農具賺錢,更不是要靠釀酒做醋來賺錢。

恰恰相反,劉賀反而要學會花錢。

花錢讓百姓用上免費的農具,花錢讓百姓去賺更多的錢。

如果說大漢帝國是一攤生意的話,那麼劉賀就是這攤生意做大的財東。

最大的財東,又何須去鋪子裡和僕役爭一點點小利呢?

至於那些大賺特賺的富戶地主,劉賀自然有辦法限制他們、收拾他們。

站著把錢掙了,這才是大漢天子要做的事情。

更何況,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些錢本來就是要用回百姓身上的。

這就是劉賀敢喊出“要賞得多一些”的底氣。

……

天子剛說完要大行封賞,朝堂上諸公的目光就投了過來。

在之前的大朝議上,諸公就明白,天子是一個慷慨之人,在賞賜這件事情上絕不會手軟。

“朕決定,兵卒每人賞賜帛兩匹,伍長、什長乃至都尉,每升一級,賞賜翻倍。”

一匹帛大約值五百錢,十五萬士兵每人兩匹就是一千錢,總計一千五百萬錢。

再加上給各級軍官的封賞,至少要再翻個倍。

如此一來,天子這大手一揮,就賞出去了三千萬錢。

雖然這在少府的錢中只算得上九牛一毛,但是對於在場的滾滾諸公而言,仍然是一個天文數字。

每人兩匹布帛,外加五百錢,對於前線的兵卒來說,已經是一筆厚賞了。

未戰而厚賞如此,大漢從未有過。

於是,宣室裡,有人就不願意了。

“陛……陛下,此次行的賞賜未免太重了一些,《左傳》有言,小惠未遍……”楊敞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搖頭晃腦地說道。

《左傳》,劉賀是讀過的,而且熟讀。

楊敞引用的這幾句話,出自《左傳》中的《曹劌論戰》,無非是想說天子在財物上行厚賞,容易被世人詬病是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是目光短淺的行為。

劉賀暗笑了一下,想和朕辯經,你也配?!

幾日之前,朕在朝堂上大行封賞,你楊敞不也拿得喜笑顏開嗎?

憑什麼朝堂上的公卿拿得,前線流血的兵卒拿不得?

無非是三公九卿中的很多人,不把兵卒當成和自己一樣的人罷了。

楊敞引經據典,滔滔不絕地說著,有一些官員也都跟著頻頻點頭,那交頭接耳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劉賀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霍光,接著又看了看趙充國,兩人對楊敞不合時宜的言論都有些不滿。

這一刻,劉賀心裡明白了,他是和霍光他們這些實幹家站在一起的。

既然如此,就可以借花獻佛了。

“咳咳!丞相說得太快了,朕聽得不夠真切。”劉賀掏了掏耳朵說道,似乎真的沒有聽清。

“啊、啊,這……”楊敞說得口乾舌燥,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

“剛才,丞相是說朕的這些賞賜,是小恩小惠,會讓未得之人心存不滿,因此不宜過重咯?”

“老臣確有此意。”

“那幾日之前,朕可給你賞賜了金五百,素縑三千匹,食邑兩千戶,為何那個時候,丞相不說這是小恩小惠呢?”

“丞相到底是覺得朕的封賞是小恩小惠,還是覺得流血的將士不應得到封賞呢?”

劉賀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始終帶著純真的笑意,那眼中更是透露出一絲不諳世事的純真。

他不似在詰問,更似在發問。

已是花甲之年的楊敞沒想到天子會如此發問,半張著嘴,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應對?

他似乎都忘記了呼吸,臉也越憋越紅。

“這、這……那、那……”楊敞支支吾吾,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劉賀可沒有忘記,歷史上那份鼎鼎有名的《奏廢昌邑王》,就是出自這楊敞的手。

平日裡,百官之首,理應擔起為百官做表率的樣子,唯唯諾諾,不敢與霍光分庭抗禮,怎麼能讓百官信服。

劉賀敬佩太史公,但是對他的賢婿是一點兒都看不上。那就別怪自己借這個機會敲打你,來立一立自己的威信了。

“丞相如果還未想清楚的話,那就先坐回去想一想吧。”

平時不發怒的人,偶露怒火,最為駭人,更何況還是天子之怒。

楊敞被逼問得無話可說,頹然地坐了回去。

劉賀再一次看向了群臣,大手一揮說道:“朕意已決,將士在前線流血,朕不能親隨,錢財之物,自然不能苛刻,縱使是小恩小惠,也是出自於朕的真心,如有非議,朕願一人承擔!”

“朕詔以下,諸公何人有異?”

諸公早已經看到了楊敞的窘態,誰都不願意步他的後塵,自然再也沒有人站出來反對了。

劉賀看到,霍光神色如常,趙充國有喜色,就連那範明友的表情都緩和了一些。

小朝議,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今日四更一萬字,六點半兩更,九點半兩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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