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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劉賀和禹無憂聊得盡興,破舊的馬車來到了森嚴的中尉府門外,當然,這仍然是側門。
“門下,我們到了。”在王宮之外,禹無憂都稱呼劉賀為門下,以此來作為身份的掩護。
“那我們就進去吧。”
“唯。”
馬車靠到了門邊,禹無憂先去敲門,早已等候多時的法曹史陳修立刻就走了出來,把劉賀迎進了中尉府。
在昌邑國中,除了劉賀這個不管事的諸侯王之外,昌邑相統領百官並且掌管治民之事,是一國的最高長官。
在昌邑相之下,就是掌握治安兵事的中尉了,只有他們兩人可以單獨開府建衙,其他官吏幾乎都要受他們節制。
中尉府比相府略小,更是隻有王宮三分之一的規模,但在這昌邑城中已經是個龐大的建築群了。
劉賀此時穿著麻衣,但是府內的人幾乎都認識他,往來的吏員都知道劉賀是一個“隨和”的人,打了照面之後都紛紛向他行禮。
“兵曹掾吳病問門下安!”
“尉曹史班怯問門下安”
……
無論遇到的是誰誰,劉賀都會和在王宮中所做的一樣,停下來問問他們的近況。
和相府一樣,中尉府也是前署後府的結構,前半部分是公用場所,後半部分是中尉及其親眷的住宅。
而公用場所的大致呈回型的三層院落,最中間是中尉署理政務的大堂,第二層是諸曹辦公地,最外層則是屬吏的宿舍——不少屬吏都是外縣人,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平時就住在中尉府。
劉賀今天要去的郡獄位於中尉府西南角,佔了一處獨立的院落。至於法曹、辭曹仍然設定在相府,由國相直接管轄。
只不過因為此二曹所管之事與郡獄相關,所以常要來中尉府走動。
“李曹掾和何獄丞現在也都在郡獄嗎?”
“李曹掾的風痛病犯了,正在家裡休養,何獄丞已經在等候多時了。”
李曹掾今年已經六十歲了,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高齡了,加之要經常去潮溼陰冷的郡獄,所以有風痛再正常不過了。
“那陳曹史操勞的事情可就更多的,辛苦你了。”
“謝門下關心,下吏只是在儘自己職分而已,不敢貪功。”
劉賀本來還想問問中尉王吉的近況,但是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麼開口,幾人就已經來到了郡獄的院門外。
劉賀跟著陳修走了郡獄的大門。
獄丞何去傷恭恭敬敬地在院子裡等著了,看到劉賀立刻就迎來上來,眼裡竟然有一絲的激動,他匆匆行了一個禮就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昌邑獄丞何去傷問門下安,多日不見,甚是掛念。”
何去傷是一個身材幹瘦,長著一雙三角眼的中年人,左不過四十歲,三代人都是郡獄的獄丞,在整治犯人上有數不盡的手段,他之所以那麼想見劉賀,是因為劉賀在逼供這件事情上有很多讓他都聞所聞未、見所未見的法子——不一定見血但是比酷刑好用多了。
“何獄丞平身吧,時間緊迫,這些虛禮就免了,帶我去看看那塊滾刀肉。”
“唯!”
何去傷就帶著幾個人朝刑事走去,一邊走一邊向劉賀介紹著賊頭的情況。
“這賊頭叫郭開,河內郡咫縣人事,約莫三十五歲,是六七年前在大野澤上拉起這夥人馬的。”
“等等,你說他是軹縣人,這是他自己說的嗎?”劉賀突然問道,他對這個地方有一點印象。
“這是他手下的那些嘍囉說的,這個郭開是個硬骨頭,被抓之後,不管我們問什麼,用多大的刑,他就是一句話,來取某頭。”
何去傷也是見多識廣的人,說到這裡也不禁透露出一種敬佩的意思。
一邊的陳修也感嘆著說道:“聽說此人身手了得,圍捕他的時候,四五個材官都近不的身,最後還是十幾個人用車輪戰,耗盡了他的力氣,才把他抓住的,真是一條好漢。
“若不是走上了這條邪路,願意去邊郡投軍的話,恐怕一年就可以升到不更了。”
“讓這郭開去從軍,可能還不如殺了他痛快呢。”劉賀暗自在心中自言自語道,他心裡面已經清楚幾分了,他已經有了一個謀劃。
很快,劉賀等人就來到了刑房房門口。
門卒開啟了門,一股子混雜著血腥味的溼氣從裡面撲面而來,逼得劉賀不禁往後靠。
禹無憂把一塊被花椒酒浸溼的手帕遞到了劉賀面前,但是劉賀皺著眉搖了搖頭,徑直就走了進去。
刑房不大,不到兩丈見方。
沒有開窗戶,陽光只地從屋頂零星的用蚌殼磨成的瓦片中透下來,非常模糊。
牆上的油燈噼裡啪啦地響著,火光裡都帶著一股奇怪的焦味。
燈下立著幾個木頭架子,上面擺放著五花八門的刑具,無一例外地沾著點點陳舊發黑的血跡。
牆縫裡、門縫裡、刑具機關的縫隙裡都是厚厚的黑逅,不知道是不是犯人的血肉凝成的。
只走進來幾息的時間,劉賀的嗅覺就失靈了,因為離開王宮而帶來的好心情,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他不是第一次來刑房了,每一次都是同樣的感覺。
刑房的正中間是一根從地板通到房頂的柱子,上面綁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他的四肢被粗大的鐵鏈綁牢牢地固定住了。
這個人低垂著頭,不知是死是活。
劉賀想象中的郭開一定是一個孔武有力的人,但是眼前這將死之人顯得非常瘦弱,在那黑色的柱子和黑色的鐵鏈襯托之下,猶如一把冢中的枯骨。
郭開似乎聽到有人進來了,他嘗試著動了一下,但是連頭都抬不起來,只是帶動起了沉重的鐵鏈,發出讓人心裡發毛的咔嚓咔嚓的聲音。
劉賀似乎聽到對方在說什麼,但是卻聽得不真切,往前走了兩步,才聽清了那斷斷續續的聲音。
“毋庸……多言,來取……某頭。”
看來陳修和何去傷說得沒錯,這個郭開是一個硬骨頭。
雖然酷刑在這個時代是家常便飯,但是陳修和何無傷他們下手也太狠了一些。縱使劉賀知道他們這是職責在身,仍然不免感到一絲厭惡。
劉賀回到陳修等人的身邊,寒著臉問道:“傷得那麼重,人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我們請府中的醫官看過了,他看著傷得重,但還到不了死的地步。”何去傷回答到。
“何獄丞還真是心細如髮啊。”
劉賀故意諷刺了一句,縱然知道何去傷他們是職責所在,更知道刑訊是這個時代的侷限,但是內心深處並不認同。
當然,何去傷並沒有聽出劉賀的言下之意,甚至有可能真的當成了一句誇獎的話。
“不敢當不敢當,職責所在。”
劉賀擺了擺手,說道:“那就把他弄醒,我們開始吧。”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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