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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相猜得不錯,最難啃的骨頭,自然就是謀逆案。

範明友和田廣明所部敗亡實在太快太突然了,許多知情之人都已經死在了亂軍當中,印信也多有毀損。

加上霍禹等人本就有意遮掩,不僅斬殺了範明友和丁平,連帶偏將和幕僚也全部斬殺殆盡,能將謀逆之事指向霍禹的人證和物證更少到了極點。

範明友麾下共有十二個校尉,五個死在亂軍之中,四個被霍禹陣前斬殺。

剩下的三個人,一個是霍禹本人,一個是霍雲,一個是霍山——後兩人並未找到屍首,更沒有被捉住,想必還在逃竄。

主將、護軍使者、偏將、幕僚和校尉,全部都死了,再往下那些軍侯知道的事情已經很少了,找了一圈,能指證霍禹的人竟然找不出一個來。

至於田廣明和田順兩部叛軍,剩下的偏將和校尉倒是不少,但他們與霍禹並不熟識,所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霍禹果然毒辣,用壯士斷腕的方法,為自己換了一個“清白之身”。

這第一天裡,黃霸和魏相兩人都取得了不小的進展。

前者直接抄了霍家,並將淳于衍、霍顯捉拿歸案,幽囚了霍光,將賬冊文書封存了起來,只等審問淳于衍和霍顯。

後者更是直接將整個貪腐案已經審理妥當,只待其餘人犯到案,就可以依樣畫葫蘆,逐一定罪了。

而丙吉的進展要小很多。

因為缺少證人和證據,丙吉沒有立刻貿然提審霍禹。

他只是核對了三路叛軍軍侯以上的人員的名單,試圖從中找到一些突破口。

連續審問了十幾個君侯之後,丙吉只得到了“佐君盟”這三個字,與霍禹等人有莫大的關係。

至於佐君盟的目的是什麼,成員又有誰,丙吉一概不知。

到了第二天,丙吉拿到了魏相送來的那本黑賬,順藤摸瓜又查到了幾個佐君盟的人。

但是,所有佐君盟的人,都只與霍雲及霍山聯絡,查來查去,都落不到霍禹的頭上。

而這些人也不知道佐君盟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至於第三天,丙吉又審問了新進押回來的霍禹的私兵部曲,但是仍然一無所獲。

他們要麼對霍禹做的歹事一無所知,要麼就只是拿錢辦事的亡命徒,不知內幕。

丙吉還得知霍禹和霍雲兄弟在北城郭豢養了不少死士,有數百人之多,尚未到案。

就這樣,三日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涉及貪腐案的其他罪員陸續到岸,而霍家的家訾也清查了一大半,但丙吉仍然沒有太多的進展。

這幾日,除了審問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犯之外,丙吉只做了兩件事。

一是請天子下詔,讓各郡國都尉搜捕霍雲和霍山兄弟二人;二是請天子派繡衣衛在北城郭裡到處暗查,尋找霍禹豢養的死士。

但這兩件事情卻也急不得,所以還要等下去。

天子說過,謀逆案涉及的人最多,但能不能以此定霍禹的刑並不重要:畢竟有其他兩案來兜底,霍家沒有謀逆案亦可族滅。

但是未能完成君上的囑託,這讓丙吉仍然覺得有負皇恩。

第四日的辰時,丙吉早早地來到了廷尉詔獄的正堂,他沒有任何的耽誤,就把詔獄令陳修找來,坐在一起細細地整理這幾日來獲得的證詞口供。

字數倒是不少,但是能將霍禹定為謀逆罪主犯的卻不多。

看了半個時辰之後,丙吉不禁就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苦說道:“陳公,口供有限,不管成敗,今日必須要提審霍禹了。”

“可是如今這樣問的話,他斷然是不會認罪的。”

“不管如何,也要先審一審這霍禹了,本官現在對一件事情很好奇。”丙吉緩緩說道。

“丙公為何事而好奇?”

“霍雲和霍山都逃了,這霍禹為何不逃?”

“諾,下官明白了,下官現在就去安排。”

“有勞陳公了。”

巳時未到,丙吉就在詔獄的刑房中,見到了霍禹。

刑房不大,霍禹也沒有被鎖在當中的立木上,而是關在了刑房的隔間裡。

霍禹是在安定郡陰槃城下帶著範明友等人的人頭,到趙充國大營投降的。

因為干係重大,過程曲折複雜,所以趙充國不知如何處置霍禹,仍然好吃好住地對待,派人將其牢牢盯住,不讓隨意行動。

而後,趙充國就親自將霍禹押到了漆縣,再一路來到了長安城。

所以,兵敗至今,霍禹並沒有吃太多的苦頭,縱使這幾日被關在詔獄裡,也是單獨住在“上等”的牢室裡。

所以霍禹除了面色有些蒼白和憔悴之外,並沒有其他的異樣:整個人隔著柵欄站得筆挺,只是穿著一身粗布的麻衣,但仍然難掩武將的氣質。

幾年之前,丙吉曾經擔任過大將軍府的長史,那時常常可以與霍禹見面。

雖然那個時候,霍禹就已經非常桀驁了,對大將軍府的屬官也毫無敬意可言,但是丙吉那時從沒想過對方竟然會謀逆。

“禹將軍,好久不見。”丙吉說道。

“丙公,數月不見,沒想到你竟然又得高升,在這多事之秋能得縣官的厚愛,真是令人羨慕。”

霍禹的話裡盡是恥笑,看來他仍然將丙吉看作是忘恩負義之徒。

“君命不可違,不管身居何職,都是為大漢天下罷了。”丙吉不為所動地說道。

“那丙公如今是何職呢?”霍禹問道。

“光祿勳、總領尚書事。”

“哼,總領尚書事可是中朝的領銜人物,難怪丙公意氣風發啊!”

丙吉對霍禹這赤裸裸的揶揄毫不在意,今日不是來和霍禹鬥嘴的。

“縣官派本官查問範明友謀逆一事,接下來還請禹將軍能回答本官幾個問題。”丙吉平靜地說道。

“既然是縣官有詔,那丙公只管問,本將定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霍禹淡漠地說道。

此刻,在這刑房之中,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就只有陳修臨時充當書佐在記錄口供了,所以顯得有些冷清。

“請禹將軍將你所知道的謀逆的過程,詳細地說一遍。”丙吉問道。

霍禹沒有抗拒和遲疑,僅僅思考了片刻就說了起來。

他所說的謀逆的整個過程與真實的情況沒有太大的出入,但霍禹完全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普通的校尉來敘述此事的。

當日在帳篷裡歃血為盟的人,要麼都死了,要麼就逃了,霍禹說自己不在場,也沒有人可以戳穿他。

半個時辰之後,霍禹就把整個過程大致地說了一遍,丙吉沒有找到漏洞。

“霍將軍,範賊是你的姐夫,他與田廣明密謀的時候,就不曾與伱有過半點的透露?”

“範賊心思縝密,出征之後,並未與本將說過太多的話,所以在他要謀逆的事情,本將亦不比其餘的校尉偏將先知道。”霍禹神色入常地說道。

“那你是何時發現他有不軌之心。”

“早在靈武城下,本將就起疑心。”

“那為何到了陰槃才動手反正?”

“本將勢單力薄,只能韜光養晦,待天時而動,幸虧不辱使命,斬殺了範賊及黨羽,才得以洗刷自己的冤情。”

“那為何又不生擒之?”

“範賊在軍中的威望頗高,本將沒有十足把握將之生擒,也怕節外生枝,所以只能抓住時機,驟然出手,將其斬殺,從而瓦解叛軍。”

“那為何又要將所有校尉及偏將一同斬殺,不留一人?”

“丙公恐怕未曾上過沙場吧,兩軍對壘,亂軍之中,你死我活,怎可能手下留情,而且那些叛將亦非全部死於我手。”

丙吉聽完這些回答,有些無奈地看了看陳修,眼神交流了一番。

霍禹果然縝密,而最大的仰仗就是殺掉了所有的知情者,自然不慌不忙。

接著,這丙吉又問了霍禹許多的細節,但是霍禹對答如流,仍然沒有漏出任何破綻。

彷彿自己真的是被範明友矇蔽的忠勇之士。

霍禹沒有霍光那麼深的城府,卻也不是無用的草包。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陳修所記的爰書已經有十多頁了,有用的內容寥寥無幾。

這時,丙吉和陳修從刑房中退了出來,暫做歇息。

“沒想到這霍禹竟如此難纏。”丙吉感嘆道。

“府君,要不要直接用大刑,下官和縣官學過刑訊之術,可以一試,霍禹也未必能扛得住。”陳修試探著說道。

“陳公小瞧霍禹了,此人雖然囂張跋扈,但也是在沙場上打熬出來的,做的又是族滅的歹事,不會輕易屈服於大刑的……”

“而如今霍禹在陣前斬殺了名義上的謀逆首犯,對他直接用刑,恐怕也會有損縣官的仁德。”

不只會影響天子的仁名,還會影響丙吉的仁名——不到萬不得已,丙吉是不願背上酷吏的罵名的。

“府君看得透徹,倒是下官將此事想得太簡單了一些。”陳修恭敬地回答道,但內心並不認可,畢竟他是法家的信徒。

“霍禹破釜沉舟,縣官也知其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我等不必太擔心……”

“御史中丞魏公所查的貪腐案有了眉目,廷尉黃公明日就會審問淳于衍和霍顯,霍家就算躲過謀逆案,也躲不過其他兩案。”

陳修的品秩現在還不高,自然不知天子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

如今聽到了解釋,才明白此間的深意,但是他仍覺得丙吉太過小心仁慈了一些。

“如此說來,這謀逆案倒成了錦上添花的事情?”陳修問道。

“正是,所以本官現在更想知道,霍禹回長安之後,還有什麼企圖。”

丙吉心思縝密,對霍禹也有幾分瞭解,知道此人天性涼薄,自私自利,絕不會為了霍顯和霍光以身犯險並自投羅網的。

他冒險回長安,更不會是為了活命,那麼定然有其他的目的。

“府君是說這霍禹還另有陰謀?”

“至少他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即使霍光認輸了,這霍禹也不會輕易認輸的。”

這幾日,長安城一直在下雪,而且越下越大。

丙吉和陳修只在院中只是站了片刻,身上就落滿了雪,手腳也跟著冷了起來。

“今夜就要到未央宮向天子上奏案情,必須要問出一些眉目來。”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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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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