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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從軍營回到總兵衙門的榆林總兵王定,也是聽說了尤振武和左緒打賭,河南九月有雨,尤振武為嶽王爺託夢,還能撕紙還原的奇事,聽罷之後,他不禁皺起眉頭,看著身邊的一個身穿藍色長衫,留著山羊鬍須的中年人,問道:“先生,你說,這是真是假?難道真有嶽王爺託夢?”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捋著鬍鬚道:“自然是假。不過就是騙愚夫愚婦的把戲而已,總鎮不必掛懷。”

王定微微鬆口氣,笑道:“有先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說嘛,一個破敗將門,無名小輩,就算嶽王爺要託夢,也輪不到他的頭上啊。”

但笑著笑著忽然又皺眉:“可那撕紙還原的神技?”

“江湖詐術。我雖然不知道其是如何做到的,但不外乎障眼法、偷換法兩種而已。我在京師的時候,還曾見過和尚吞火呢,但和尚真有異能嗎,不,不過就是使用詐術,騙人錢財而已。”中年人四十多歲,看起來其貌不揚,但說話卻非常沉穩,顯得胸有成竹。

王定點頭。

原來,中年人姓李名承芳,字靜所,漢中人,乃是王定新近從西安請來的幕僚,以為他出謀劃策,這李承芳早年曾經遊歷京師,還曾經在三邊總督楊鶴帳下為幕,雖無名,但卻頗有謀略,為王定所倚仗。下午的時候,李承芳不在衙門,因此也就沒有見到尤振武。

“不過,有一點比較奇怪……”李承芳皺起眉頭。

“哪裡怪?”王定不懂。

李承芳捋著鬍鬚,沉思的說道:“如果說,尤家小千戶只是想要騙左緒一百兩銀子,出一口氣,那麼,他直接賭撕紙就可以了,如此,乾淨利索,沒有後患,為什麼卻要在這之前,賭一個更大、更聳人聽聞的河南天氣呢?河南九月會有連綿的大雨,這樣的天候,已經幾十年沒有出現過了,他九成九是要輸的,雖然左緒不贏他馬,但當街跪下,喊左緒祖爺爺,將他爺爺尤世威的輩分都拉低了,這是更大的恥辱啊,不止是他,他尤家都得成為榆林的笑柄……所以我不明白,尤家小千戶圖的是什麼?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他篤定,河南九月真有大雨……但這不可能啊。”李承芳輕語,說道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目光看向旁邊的管事:“對了,他們四個今日曾經到衙門求見總鎮,可說什麼了嗎?”

管事如何能答出?只能是張口結舌。

“不管如何,只要不妨礙我事就行,那些老白頭都看我不順眼,這一次非給他們一個教訓不可。”王定卻並不太思考這些,他摘了頭盔,遞給管事,順手解了腰帶,一屁股坐到椅子裡,說道:“明後兩天,大後天就要出征了。先生,等到了西安,還要請你多活動,為我榆林軍多爭取一些!”

“總鎮放心,李某定不負使命。”李承芳微笑拱手,但腦子裡面卻依然在想著尤家小千戶的疑問。

此少年有些古怪,說不得,得去見上一面。

……

巡撫衙門。

送走了所有客人,用過了晚飯,終於可以歇息一會的延綏巡撫崔源之也聽到了關於尤振武的傳言。

不同於幕僚的驚訝,他的表情卻始終淡定。

“撫臺,撕紙還原,此等奇事,可是第一次聽說啊。嶽武忠王託夢,言及九月河南將有大雨,更已經傳遍全城,大軍即將出徵河南,不可不查啊,不如明天召那尤振武來見……”幕僚說道。

崔源之卻不在意,泯了一口清茶,淡淡說道:“小孩子的把戲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何必當真?聽說右方伯已經將尤振武訓了一頓,我就不多管閒事了。”

幕僚卻比較謹慎:“撫臺,可九月大雨……”

“現在剛六月底,就敢言說九月有雨,且言之鑿鑿,還藉助神明,大抵都是神漢巫婆之類,子不語怪力亂神,其又沒有妨礙到軍政,我和他一般見識,豈不是自失身份?”崔源之閉上了眼睛。

幕僚不再說了,心中卻是明白,撫臺大人現在就等著致仕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節外生枝……

……

清早。

尤振武起了一個大早,和翟去病兩個,跟著爺爺尤世威,三爺尤定宇,叔父尤見田,一起到鎮遠門前的嶽王廟。

明代,嶽王廟建諸於各地,香火旺盛,尤以湯陰,朱仙鎮和杭州三處最大,也最為有名,榆林是邊疆衛城,不比內地,嶽王廟較小,但氣勢卻一點都不差,

坐北朝南,門前有一座小型木結構牌樓,上書,宋嶽武忠王廟,兩側壁間,分別嵌有“忠”、“孝”石刻大字,遒勁端正,格外醒目。

進入山門,楹聯清楚入目:“威掃朱仙鎮;志吟滿江紅。”再走兩步,又有兩句楹聯:“存巍然正氣;壯天地山河。”

來到正殿。

嶽王爺頭戴兜鍪,身穿紫袍金甲,右手扶膝,左手按劍,頭上懸著“還我河山”的匾額,威風凜凜。

尤見田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侄子,像是在問,你夢見那人,真是這般形象嗎?

尤振武不語,只是虔誠拜。

他知道,爺爺,三爺爺都在偷瞄自己呢,他們所有人都在猜測,娃是真的夢見了嶽王爺,還是另有隱情?

“嶽王爺在上,不得已借用您的名頭,勿怪。您在天上看著,要保佑榆林,保佑我秦軍!”

尤振武在心裡默唸。

……

回到家中,尤世威勒令尤振武在閉門自省,沒有他的允許,這些天不許再出門。

尤振武默默聽了。

用過早飯,尤世威尤定宇兩個老頭急急出門,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尤振武本人雖然在房中讀書,但卻一直令翟去病悄悄打探呢,聽到兩個爺爺已經出門,他立刻站起來:“去病,我們走。”

“去哪?”

“中衛所。”

翟去病微微吃驚:“去那幹什麼嗎呀,再者表爺爺可不讓你出門。”

“我們悄悄從後院走。”尤振武道。

“後院?”翟去病不明白,但當他跟著尤振武來到後院時,卻是明白了。

尤振武先拿來兩個草帽,扔翟去病一個,自己戴頭上一個,又搬來了梯子,往院牆上一靠,迅速就爬了上去,上了牆頭,見翟去病還是猶豫,他轉頭笑問:“你來不來?”

翟去病嘆口氣:“這麼悄悄溜出去,肯定要挨板子……”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扣上草帽,跟著尤振武爬上了牆頭,隨即兩人先後輕身跳到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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