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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罷孫兒所說,廳中雅雀無聲,尤見龍驚訝的看著兒子,尤世威、尤定宇和侯世祿這三個老將,則都是皺起了眉頭,心中一陣驚。

雖然他們對於秦軍出關,並不敢太過樂觀,但對於勝利,他們還是有所信心的,在他們眼中,流賊就是流賊,靠的就是人命炮灰,即便有去年的朱仙鎮之戰,也不能脫胎換骨,在孫制臺的帶領下,秦兵依然可以擊潰李自成。

當然了,雖然表面上不願意承認,但作為宿將,他們三人心裡卻也都是明白,現在的闖賊,還是比過去強了很多,秦軍要勝,也非是要有一場血戰不可。

這也是他們不敢太過樂觀的原因。

但孫兒的話,卻還是震驚了他們。

照孫兒這麼說,大軍兵出潼關,這麼多的不利,豈非是必敗?

翟去病則是驚異的看著表哥,就像是看著一個天人。

……

“都是臆想!”

尤見龍臉色難看,再一次站起,呵斥兒子:“孫制臺的用兵策略,豈是你知道的?高總鎮和白總鎮又豈是你可以評價的?你一個小孩子家家,沒大沒小,連陣前都沒有上過,只聽說一些傳言,自以為聰明,就開始評論大政了,難道馮本兵、孫制臺、馮撫臺和諸位大人的見識還比不上你?說出去,不怕被人笑話,還不快坐下?”

馮本兵,現任兵部尚書馮元飈。

馮撫臺,新任陝西巡撫馮師孔。

尤振武臉帶苦笑,默默坐下。

----父親的執拗和剛硬,他不意外,現在他只希望爺爺、三爺爺和外公能聽進一些,對父親有所勸阻,只要父親不出潼關,儲存一千兵馬,他尤家和榆林日後面對的局面,就能稍好一些。

當然了,這其實也是很難的,面對孫傳庭的軍令,沒有人敢違抗。

“彈劾孫制臺的奏疏,高總鎮、白總鎮的為人,朱仙鎮的事,你是從哪聽說的?”侯世祿看著外孫。

“是二叔和我說的。”尤振武抱拳。

---當然不全是尤見田說的,很多是歷史記憶,只不過現在二叔醉了,三個老爺子想問也問不出來。

“都是聳人聽聞之言。長流賊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尤見龍板著臉。

侯世祿沉思了一下,目光看向尤世威:“我覺得,娃說的,未嘗沒有道理。奮先,你以為呢?”

尤世威,字奮先。

尤世威抓著鬍鬚不說話,畢竟提出憂慮的是他孫子,即將開赴戰場的是他兒子,此戰若不能勝,他兒子說不得會受到損傷,事關尤家,他不能不考慮,但只因為孫子的一些憂慮,就讓他打退堂鼓,對兒子的出征,作出悲觀的判斷,也不是他的性格,於是他說道:“有什麼道理啊?就是小孩子胡亂猜測、言過其實而已。孫制臺多年帶兵,非是常人,娃擔心的事,孫制臺怕是早已經想到,並已經有了應對的,身為武將,唯聽從軍令,奮勇殺敵,瞻前顧後,患得患失,不是我尤家的門風!”

“父親說的是!”不等父親說完,尤見龍就起身抱拳。

尤家父子的性子,倒真的像的很。

尤振武心中憂急,看來自己所說,爺爺和父親都沒有聽進去。比起二叔,他們父子可是難弄的很。

“娃,你說咱秦軍有三個憂慮,那你可有解決的辦法?”侯世祿一直都很冷靜,他喘息了一下,再看向外孫。

尤振武苦笑搖頭:“沒有,此乃大勢,無人可解。除非……我秦軍能夠不出關,繼續在關中練兵,以待流賊自亂。”

“這怎麼可能?”侯世祿嘆,隨即老臉更嚴峻:“照你這麼說,我秦兵必敗?”

“還有一箇中策。”

尤振武沉思一下,肅然道:“如果孫制臺帶兵出潼關之後,能夠在小有戰績,比如收復洛陽,向朝廷有所交代之後,原地修整練兵,等待後續的糧草,或可逆轉形勢。”

“你剛才說,秦兵缺糧,因此非是速戰不可,這會怎麼又要修整?”侯世祿追問。

“秦兵速戰,一來是無糧,二來是朝廷催促,和前者相比,後者的壓力更大、更強,因此,如果孫制臺能頂住朝廷的壓力,留在洛陽修整練兵,等待朝廷運糧,徐徐進兵,這兩難,或可迎刃而解。”

“相反,流賊現在手中雖然有一些糧食,但他們人員太多了,每日人吃馬嚼,消耗眾多,河南全省更早已經糜爛,無糧可徵,拖上幾個月,到時沒有糧的,不是秦兵,而是流賊了。一旦出現糧食短缺,闖賊的五十萬大軍,必然內訌,實力此消彼長,孫制臺順勢出擊,勝算就會加大很多!”

侯世祿這一次搖頭了:“流賊只所以叫流賊,乃是一個流字,河南無糧,他們自然會向其他地方流竄。一旦出了河南,朝廷怕還是會怪責孫制臺。”

“外爺說的對,這應該也是孫制臺的憂慮,只是,流賊能去哪呢?陝西,闖賊肯定是不敢想的,山西貧瘠,無糧,又不利於大軍通行,更有秦兵在後,闖賊也是不敢去的,山東是半島地形,闖賊一旦進入,秦軍關門打狗,闖賊也有所忌憚,所以闖賊能去的,只有湖廣。”

“湖廣熟,天下足。湖廣原本是有大明的糧倉,但可惜了,幾年戰亂,已經是糜爛了一半,武昌襄陽更都已經被流賊所得,眼下來說,湖廣其實已經不復為朝廷所有了,在孫兒看來,朝廷眼下最急切的,不是進剿闖賊和獻賊,收復湖廣,而是紮緊籬笆,不使南方各省,繼續重蹈河南、湖廣的覆轍!”

侯世祿沉思了一下,說道:“可朝廷在湖廣還有不少兵……”

“外爺指的是左良玉和高鬥樞吧?那左良玉開封大敗之後,已經是被闖賊嚇破了膽,今年正月,不等闖賊殺到。他就嚇的放棄襄陽,逃往九江,這樣的兵,這樣的帥,已經不能期待。”

“鄖陽巡撫高鬥樞,雖然治兵有數,守城有方,數次擊退流賊進攻,但鄖陽地小兵少,實力有限,戰不足,守有餘,也不能有太多的期待。”尤振武道。

侯世祿似乎明白了,他看著外孫:“你的意思是……”

尤振武抱拳,聲音清朗:“王永吉王制臺守山東、馬士英馬制臺守鳳陽、史可法史制臺守淮徐,左良玉在九江,高鬥樞守鄖陽,四川巡撫陳士奇守川門,各處紮緊籬笆,我秦軍厲兵秣馬,以待時機,四面八網,好像是囚籠困鳥,雖被動,但其實卻也是主動,同時的,官軍可以趁著這段時間,舔舐傷口,再練新兵,以空間換時間。”

“最重要的,闖賊和獻賊雖然都是賊,但從一開始,彼此就並不相容,如果一個在湖廣,一個在河南,彼此之間還可以相互呼應,牽制朝廷的兵力,但如果河南糧盡,闖賊不得不去往湖廣取糧,官軍又不給他們壓力,兩賊聚到一起,時間長了,必生齟齬,最後的結果一定是相互忌憚,相殘相殺。”

“如此,朝廷可坐收漁翁之利。”

“秦軍到時出征,必然是事半功倍。”

“孫兒以為,這是唯一可能成功的策略。可有六成的把握。”

“但現在孫制臺倉促而出,怕是連三成也沒有……”

尤振武嘆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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