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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二爸可不是嚇大的!
他年輕時在公社裡養牛羊,那時候可是會給配獵槍的——防止有野狼之類的來偷牛、偷羊。他還打死過幾只。
會怕你黃鼠貓兒?
所以二爸根本不怕這畜生,正要再上去補一刀。
那黃鼠貓兒夾著尾巴一溜煙地跑到遠處的一顆樹後面,探個頭出來,還對著我二爸呲牙咧嘴,滿眼的憎恨。
“媽耶!你先咬老子的,你還兇?呵,你這畜生倒是跑得快。不然今天就可以弄一張皮子回去了。”
二爸雖然生氣,但看它跑這麼遠,知道拿它沒辦法,肯定是追不上了。
就隨口罵了幾句,又撿起一顆石子扔了一下,把黃鼠貓兒嚇得又轉身逃到草叢裡,他就揹著割好的豬草下山回家了。
按理說,這本來就是一件小事。
畢竟那年頭,山上的動物實在是太多了。
別說黃鼠貓兒,就算狼、野豬、狐狸什麼的,幹活時經常都能遇見。
五年級暑假和我爸上山種地,就遇到一次野豬來拱鄉親們的紅薯地。我們趕緊叫上村裡人一起出動,拿著鋤頭之類的農具趕來。
後來全村就連著吃了兩三天的野豬肉!差點兒給我吃吐了。
但讓我們都沒想到的是,我二爸這次和黃鼠貓兒的事兒沒那麼簡單……
天黑之後,我爸媽也過來了。
二媽把飯菜都端上桌,都是些當地農家土菜,有粉蒸肉、燒白、酥肉、蒜苗炒臘肉、麻辣香腸等等。
很是豐盛!
我最喜歡的是燒白,又叫扣肉或者扣碗。是整塊五花肉炙皮之後,再用水煮熟,然後切成大片,醬油上色之後用芽菜打底,放在碗裡猛火蒸到軟糯耙嫩。
入口即化,鹹鮮回甜,味道醇香,回味悠長。
為啥能吃的這麼好?
那已經是1999年了,我二爸半年務農、半年去城裡打工,他有點兒做工的技術。所以收入算村裡不錯的。經常拿這些好菜招待我們。
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人都說說笑笑的,根本沒把二爸遇到黃鼠貓兒當啥大事。
當天夜裡,我們就在二爸家裡留宿。
半夜的時候,我突然就迷迷糊糊的醒了。
有點想去上廁所。
突然,我就聽見屋子外面有一陣陣古怪的動靜!
我趕緊起床披上衣服,發現堂屋大門是虛掩著的。顯然是有人出去了!
“咦,這是有人起來上大號麼。”
因為我們那農村家裡,習慣在角落放一個尿桶。晚上如果起來撒尿,就不用出去。只有大號,才需要去院子偏僻出的旱廁茅房。
我湊過去,從門縫裡往外借著月光看。
這一看不要緊,心跳都漏了幾拍!
原來,在清冷的月光下,只見我二爸正蹲在院子西側的雞圈旁邊!
幹啥?
吃雞呢!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時的情形。
我二爸滿頭滿臉的雞毛,手上抱著一隻肥母雞。雞的脖子耷拉在一旁,明顯是已經被硬生生地咬斷了。
他嘴上也全是雞血和雞毛,嘴巴里面還嚼著東西呢。咯吱咯吱的響,在山村寂靜的夜裡,那咀嚼聲讓人心裡一陣陣的發毛!
我二爸在生吃活雞!
而且不知道為啥,雞圈裡的雞害怕得夾起翅膀瑟瑟發抖,擠在一堆兒,但就是不敢叫、也不敢動。好像是被一股氣息壓制了。
這事兒要擱現在,別說十三歲的少年,恐怕是大男人也要直接嚇暈過去了。
但說實話,那時候農村怪事多,尤其是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再加上,我連水煞都和秦姨一起送過了,這種事還不至於把我嚇懵。
所以我在最初的恐懼之後,也鎮定了下來。曉得二爸恐怕是被什麼東西給上了身!
這些年,雖然秦姨平時還是嘻嘻哈哈瘋瘋癲癲的,但在相處過程中,我還是多多少少學到點兒東西。
那就是遇到東西作祟的時候,一定要膽子大!絕對不能心裡頭膽怯。
秦姨之前說起過,男人和小娃兒身上有三把火。
尤其是少年人,火氣最旺。只要你膽子夠大,夠兇,尋常的祟物其實拿你沒辦法的。
我想了想,如果再回去喊我爸媽他們耽誤時間,不如先去看看情況。如果有危險,再大聲呼喊。反正就在院子裡,也不遠!
更重要的是,在我看來,暑假結束我就上初中了,已經差不多一米六的個頭,不比我爸矮多少。
而且經歷這方面的事比他們可能更有經驗,所以就大著膽子先靠近了過去。
這時候,正蹲在地上生吃活雞的二爸見我走過來,立刻回頭衝著一陣呲牙咧嘴。
我一看,好傢伙!
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看到二爸的眼裡閃著綠瑩瑩的綠光,臉上隱隱約約還有毛。手上的指甲,都比平時長很多,還有點尖銳的感覺。
果然邪性啊。
我雖然心裡在打鼓,但還是壯著膽子走到我二爸跟前。掄起胳膊,對著他啪啪就是兩個大嘴巴子過去。
同時大聲罵道:“啥子錘子東西在這嚇唬誰呢,趕緊給老子爬!”
不知道是我比較早熟,手勁兒太大;還是我比這祟物還要凶神惡煞的樣子。
我二爸竟然愣住了。
他手裡拎著的死雞還在往地上滴血,綠幽幽的眼珠子裡,竟然浮現出一絲驚訝——當然這驚訝應該來自於上他身的祟物體。
估計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剛!
下一刻,咕咚一聲。
我二爸就一頭栽倒在地,昏了過去。
就在他昏過去的一瞬間,雞圈裡的雞就都開始瘋狂地大叫起來,還上躥下跳,顯然是驚嚇過渡。
估計是那祟物退走了,失去了對這些雞們的氣息壓制。
“爸,媽,二媽!你們都醒一醒,趕緊出來。快點莫睡咯!”
我抱著昏迷的二爸,扯著嗓子大聲喊了好一會兒,他們仨才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從屋子裡出來了。
我爸還不停地張嘴打著哈欠,一副困得不行的樣子。
一般來說,他不會這樣的。
他是村裡出了名的精壯漢子,精力旺盛,只要醒了就會立刻很精神。
現在這個樣子就說明,今晚他們睡得這麼沉,本來就不正常。
怕也是那個上了我二爸身的祟物,搞的鬼哦!讓我爸他們睡得很沉,搞出點不算太大的動靜估計也不會醒。
那為啥我沒有受到影響呢?
這個問題也來不及去細想,我努力把地上的二爸扶起來,累得直喘氣。
“爸,你清醒一點哦。趕緊來把二爸抬回屋頭,太重了,我一個人不得行。”
他定睛一看,瞌睡立刻也嚇醒了。
趕緊在旁邊的水槽裡捧了一把水澆在臉上,清醒了之後就過來和我一左一右,架著二爸往屋裡走。
我二媽在旁邊眼淚水都在眼眶裡頭打轉轉,顯然也是又害怕又擔心,我媽一直安慰她。
把二爸抬回床上躺好,我爸又給他蓋好被子。
這時候,我突然又聽到院子裡發出一聲淒厲的狗叫聲!
這才猛然想起來,二爸家裡還養了看門狗的。
一條挺彪悍的大土狗,得有三十多斤,算是比較大的了。平時也很厲害,今晚居然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於是,我就轉身走到堂屋門口,站在門口往院子裡看。
但到處張望,都不見狗的影子。
最後一抬頭,猛地發現那大黃狗竟然是掛在院子角落的一棵樹上!
從脖子位置,被一根粗樹枝穿進去,紮了個對穿。
現在已經死了,屍體上還在直愣愣地往下滴血。
看上去非常的邪性。
很顯然,這應該是那祟物搞出來的事兒!
難怪狗也沒叫,估計一開始就被穿在樹枝上了。
“媽耶!狗日的鬼東西。”
我平時還多喜歡這大黃狗的,來二爸家裡的時候剩菜剩飯都給它吃。看到現在這慘狀,氣得捏緊了拳頭,牙齒也咬得響。但卻無能為力。
畢竟,大黃狗已經死了。
總之,這種種詭異的景象,我們哪裡還敢睡?
嘗試著叫我二爸怎麼也弄不醒之後,就點著煤油燈,四個人都坐在床頭守了我二爸整整一夜!
等到天剛一亮,我就站起來,飛快地往外面跑。
“爸媽,我去村尾找秦姨!她肯定是有辦法的。”
“么兒你跑慢點!注意安全。”
我媽在後面擔心地喊著。
但太陽都出來了,還怕個啥?我不信還有厲害的邪祟,能夠在大白天出來害人的。
當初王飛化成的水煞那麼厲害,秦姨也說,到了天亮就沒法作怪害人了。只能靠散佈煞氣,慢慢影響村子的運勢。
我雖然力氣不小,瞬間爆發力強,但耐力一直很差……可能這是因為八字輕、而且劫還沒過的原因。
從二爸家到村尾還不到兩里路,就跑得我眼冒金星了。
“呼哧呼哧……媽耶!賊老天。呼,給我搞些破事情出來。八字輕,還有三劫。等我長大了,看我……呼。”
我還罵罵咧咧的。
說實話,我從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老天爺你讓我不爽了,一樣罵!
終於,跑到了秦姨住的破屋前面。
這個時候還早,她肯定還在睡覺,沒有出來。
要是往常,我肯定是不會去打擾她,就老老實實的等著。
但今天我二爸這個樣子,我不敢再等,但也不敢直接闖進去。就站在破屋前面,雙手攏在嘴巴成喇叭形,大喊。
“秦姨!救命啊。我二爸他撞邪了。估計是被啥祟物上身了哦。求求你去幫忙看看他嘛。昏迷了一晚上,怎麼都不醒。”
我非常著急。
喊了好一會兒之後,也有早起去地裡幹活的村裡鄉親經過了,都好奇地過來想問咋回事了。我也沒時間跟他們解釋。
終於,我感覺嗓子都要喊啞了。
才聽到秦姨的聲音從破屋裡面傳出來:“莫喊咯,我聽到咯。”
然後就看到她披頭散髮地從黑乎乎的屋頭走出來,穿過屋前的一叢叢荒草,到我面前,摸摸我的頭:“走嘛,去看看你二爸。”
回去的路上,我體力還沒完全恢復,實在是跑不動了。
秦姨嘻嘻笑著,竟然單手就把我拎了起來,直接夾在手裡,大踏步地快速往前走!
秦姨力氣大,我一直都曉得。
當年和她一起去送水煞入百骨塔鎮封,一路上的印象深刻。
但也萬萬沒想到,力氣能大到這地步!
雖然我比較瘦,不咋壯實。但比較早熟,比同齡人高半個頭,也有個一百斤左右。
她竟然能單手拎起來,夾著就走!
還大氣都不喘,感覺輕鬆地很。
簡直是不可思議。
我被她夾著,扭頭想從這個角度看看她的臉——但可惜,還是有很多又長又髒的頭髮擋著,只能看到瘦削的下巴。
我都和秦姨這麼熟了,還不知道她長啥樣呢!
很快,到了二爸家。
他還是沒醒,我二媽這時候已經心慌意亂,急得都哭了。
秦姨卻很鎮定,扒開二爸的眼睛看了看,然後又捏了捏他的頭臉,就對著空氣碎碎念起來。
咦哩哇啦的,像是帶著某種古怪的韻律,雖然聽不懂,但莫名地覺得很好聽!
我覺得好玩,還暗暗地嘗試著記住了幾個音節。
她唸了好一會兒,手指掐了一個訣,在二爸的腦袋上空三寸的高度虛虛比劃了幾下。沒一會,他就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大哥,我……”
二爸剛張嘴想說話,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吐在床前面的地上,到處都是。
大家都齊齊變色!
只見他吐出來這一堆黏糊糊的消化物裡面,還能清晰地分辨出雞心、雞肝之類的內臟。還有一塊塊消化了一半的雞肉,有的還黏著幾根兒雞毛呢!
在二爸肚皮裡面裝了一晚上,現在還是血糊糊的,混在胃液裡有淡紅色。
說實話,幸好我那天早上沒吃飯。
不過看到這一灘東西,估計也得吐出來,在裡面再增加一點兒內容。
“用鹽水,加點兒幹艾草,灌他幾碗。”
秦姨那種嘻嘻哈哈瘋瘋癲癲的語調又消失了,聲音變得清冷悅耳。
我心頭一喜。
因為這個時候的秦姨,是我最喜歡和崇拜的。
“我去弄!”
我爸心疼弟弟,趕緊轉身就跑去弄。
艾草這東西,在川渝一帶的農村很常見,家裡也多。經常掛在門背後或者牆上,風乾了之後,也有驅蚊除蟲的效果。
很快,我爸端著加了幹艾草的鹽水回來,給我二爸咕嚕咕嚕喝了幾碗。
他整個人的氣色就顯得好了不少。
我二媽扶著他,從床上掙扎著坐直起來,看著秦姨:“多謝仙姑救命!”
“仙姑,我弟這是咋個回事嘛?”
我爸有些憂愁地問。
秦姨淡淡道:“這是招惹了黃皮子精。這是東北那邊的說法。其實也就是黃鼠貓兒成精了,報復你。這玩意兒很是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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