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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見樂進的言語後。
盧植倒也欣然點頭。
儘管他認定了自己,不會答應曹昂出山相助的請求。
畢竟一來他和曹昂之間,並沒有太過親近的關係,頂多是說對這個年輕人,有著欣賞和讚許。
二來自己眼下,身體狀況已經非常惡劣,興師動眾的從幽州跑到東郡去,搞不好隔半路上就四腳朝天了。
但既然曹昂已送信來。
那自己閱覽一番,也沒什麼所謂,多少是對他人的一種尊重。
用小刀劃開密封的火漆,取出了藏在信筒內的三張帛書。
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盧植先是眯了眯眼睛,隨後耐心通讀了起來。
“天下紛亂,朝廷疲弊,董賊篡逆之輩,裹挾天子,威逼公卿,漢室之威可謂盡喪,天下百姓亦不知有君。”
“值此四海彷徨,蒼生蒙難之際,非兼具大才大德大能之輩,不足以匡扶漢室,拯救黎民於水火之中。”
信上先是闡述了一番,眼下這大漢王朝所面臨的危局困境。
把盧植看的是接連點頭。
面色也不由得凝重了幾分。
而隨著繼續向下閱覽,曹昂卻筆鋒一轉,逮著盧植吹捧了起來。
“公信義著於四海,聲名享譽天下,文可經邦濟國,武能克平亂世,正是有大才、大德、大能之輩也,當今天下之亂,非公不足以力挽狂瀾!”
……
誰都喜歡聽好話。
哪怕像盧植這樣的老同志,在看見曹昂對他的誇讚之後,也是不由的微微頷首。
面上先前那稍顯凝重的神情,此刻也被些許笑容給取而代之。
但也僅此而已了。
畢竟以盧植的身份和地位,普天之下對他多有讚譽,甚至阿諛奉承的人又豈在少數?
他這一生,當真是不知道聽了多少人對他的吹捧,其中不乏有身份地位,乃至於官職,都遠超現在曹昂所處境地的人。
故而眼下曹昂於信中所寫,只能說是語意平平。
絲毫不足以令盧植改變主意。
抬起頭來,瞥了樂進一眼後,盧植輕描淡寫地將先前看完的那張帛書,往桌案上輕輕一拍。
而後面色淡然的搖頭說道:“你家府君對我實在有過多讚譽,言語之間盡顯誠懇,可見是誠心相邀。”
“只是眼下,我早已厭倦了這天下之事,與其置身於其中,還不如就此安穩隱居,直到終老而不問世事。”
“故而良言雖好,我卻不為也!”
這話算說的比較客氣的。
言下之意,就是話雖然說的好聽,但也不止一個人對我這麼說過,光憑三言兩語,不足以讓我改變心意。
對此,樂進自是面色不變。
只是故作憨厚的輕笑一聲,然後等著盧植繼續閱讀後面兩張帛書。
……
在第二張信紙中。
曹昂放出了重磅訊息。
“昔日故天子為篡逆董賊所廢,且其後天下有傳言,故天子及故太后,恐已為董賊所加害,身死於洛陽之中。”
“其實不然,在董卓動手之前,我已事先買通宮中行兇之人,假使調包之計,將幾位尊者營救而出。”
“現如今,故天子及太后,乃至於皇妃,皆在東郡濮陽縣之中,漢室正統,尚需公助一臂之力!”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
資訊量可謂巨大。
盧植一眼望之,便被驚得不輕。
原本還有些惺忪渾濁的雙眼,此刻是凝神而聚,定定的望著信紙。
之前那隱隱傳來的睡意。
如今也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被貶為弘農王,傳言中被董卓殘忍殺害的昔日天子,如今居然還活著,而且連同太后,一塊兒在曹昂的保護下,活的安穩妥當。
這如何能叫盧植不感到驚詫?
……
在仔細檢查了蓋在帛書上的幾枚刻印之後,盧植可以確定,這些印章就是出自於正品的印璽之手。
如果是單獨一枚或者兩枚,那或許還存在造假的可能,又或者曹昂透過某種渠道,單獨得到了其中一兩枚。
可眼下這裡是足足四枚印章。
天子、太后,公主,皇妃。
這種一家人一鍋端的架勢,想要憑運氣擁有,或者作偽仿造,幾乎等同於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盧植傾向於,相信此事為真。
而在確定了這個事實情況後,盧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事實上,即便遠在幽州之地,盧植也並非完全沒有自己的訊息渠道。
他的學生遍佈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已經在各州郡擔任一定的官職。
一年到頭,總是會有些書信往來,乃至於親自前來拜會的。
因此對於劉辯被董卓害死的事情,盧植也是有所知悉。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當初得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可謂是痛飲三大碗而買醉,哭嚎三聲以示心中哀悼。
雖然對於劉辯這個年輕的小皇帝,盧植並不見得有多滿意,更談不上君臣之間的關係有多緊密。
但因為劉辯作為曾經的天子,死於董卓之手,這是對漢室尊嚴的無情踐踏乃至碾碎,盧植自然是心中悲憤的。
而現在卻有人告訴他,幾位尊者沒有死,還被保護的好好的,那盧植心中最大的念頭,自然是感到欣慰。
其次便是對出手,救下了天子和太后的曹昂,有著極為濃厚的讚許。
……
只不過在思索了片刻之後。
盧植終究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即便濮陽城之中有天子,盧植現在也沒有太大的興趣了。
身體上扛不住,這是首要的。
其次,即便是有這位故天子的存在,盧植也不覺得自己能夠藉助他的手,來實現靖平天下,光復漢室的人生遺憾,因此屁顛屁顛的跑到東郡去,好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必要。
還不如就在這草廬之中安享晚年。
如此思慮一番後。
盧植長嘆一聲,接著詢問樂進道:“君可知這帛書上寫了什麼嗎?”
樂進自然是搖頭表示否定。
見此,盧植小心翼翼的將帛書折了起來,隨後面上故作苦澀之意,看起來滿是無奈的對樂進說道。
“不瞞閣下,若是換作數月之前,你送來此信,我想必已經收拾行裝跟著你走了,但如今恐怕不行。”
“近來我身體每況愈下,食不飽,睡不足,平日裡連給學生講課都是精力不濟,更別說如今遠去東郡了。”
“以我如今的身子,想來不足以長途跋涉,辛苦奔波,更不足以為伱家府君的大業出一份力。”
“所以,老夫只能道聲遺憾了!”
……
盧植的油鹽不進。
使得樂進也感到有些頭疼。
不過他時刻謹記曹昂的吩咐。
因此也不驕不躁,只是對盧植恭敬的拱了拱手,心平氣和的言道。
“公不妨看完最後一張帛書,若是您依舊堅持辭往,那在下絕對二話不說,即刻便起身離去!”
盧植微微頷首。
他並不覺得曹昂,能夠在最後一張信紙上,寫出什麼花來。
畢竟連劉辯尚且還活著,這樣的勁爆訊息,都已經爆出來了。
那還能有什麼別的內容,是足以打動他這個老同志的呢?
“唰!”
翻開了最後一張帛書。
這張信紙上的文字內容是最少的,只有寥寥幾句話,然而就是這麼幾行文字,卻令盧植渾身一震。
原本黯淡的眼眸中,當即爆發出一陣耀眼的精茫,連帶著眼球都微微向外突出,顯然是心緒極為激盪。
而且這張紙頁上的內容,彷彿帶著什麼力量一般,使得盧植整個人都正襟危坐,腰背挺直了起來,全然不復之前那副老邁而虛弱的模樣。
捏著信紙的右手,在不住的顫抖著,嘴唇更是不由得上下翻動,有種久久難以平靜的感覺。
這副姿態。
甚至把樂進都給嚇到了。
將軍到底在信上寫了啥,整的盧尚書一副,心臟都要從胸腔口跳出來的架勢,可別待會鬧出什麼事情才好!
……
“子循,子循!”
樂進的擔憂顯然是多餘了。
盧植在經歷了一番心緒波盪之後,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但是很快又扯開嗓門,中氣十足的朝著竹舍外呼喊著。
過不多時。
先前端來飯食的那名弟子,便快步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向盧植行禮。
只是還未等學生開口,盧植便已經一馬當先的搶過話頭。
“子循,為師現在食慾大振,你速去替我將飯食端來!”
說到這兒。
盧植突然想起了什麼。
然後趕忙補充道:“貴客遠道而來,想必也是未曾用過午飯的,你且多準備一份,為師今日與貴客同食!”
在讀完了信件全篇之後,連帶著樂進在盧植這兒的待遇,都豁然提高了一大截,直接上升到了共同進餐的地步。
而被喚作子循的弟子高誘。
此刻卻並未想那麼多。
反倒是滿臉的驚喜交加之色,整個人是肉眼可見的,精神振奮了起來。
老師一連萎靡了多日,已經有很久沒有正常吃過飯了,哪怕在正餐時間用餐,都只是隨便吃一點。
今日卻是難得說自己食慾大振。
這如何不讓他這個當學生的,心中感到由衷的欣喜呢?
“弟子明白了,弟子這就去準備飯食,老師您且與貴客稍後!”
“不用多久,弟子馬上就來!”
……
等到學生離去之後。
盧植先是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對樂進說道:“待用過午飯之後,我會讓學生們收拾東西,和你一道去往東郡!”
沒有其他過多的言語。
盧植直接改變了自己的態度,欣然答應了曹昂對他發來的邀請,毅然決然的決定,出山助曹昂一臂之力。
而面對這位老同志,前後態度反差如此之大,樂進著實有些驚訝。
實不知將軍在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竟然能有如此效果!
對於這位自己投奔過去,並沒有多長時間的府君,樂進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意。
越發堅定了要緊緊跟隨曹昂的腳步,始終圍繞著曹昂的意志的決心。
當然。
即便心中好奇。
樂進也絕對不會去打聽信上的內容,這是他作為下屬的本分。
……
對於坐在對面的樂進作如何想。
盧植並沒有太過關注。
而是再度將信紙翻開,如獲至寶般的重新默讀了一遍。
心中可謂是思緒萬千,腦海內更是激盪不已,有種胸中積雜多年的鬱氣,在這一刻終於能一吐為快的暢快感覺。
信上其實沒寫太多複雜的言語。
就只有短短的兩段話。
“公若答應出山相助於我,我願舉薦您為故天子之師,日後扶其重新登臨帝位,屆時您自為帝師。”
“而以帝師之尊,您大可施展所長,一展您胸中抱負,譬如你念念不忘的古文經學!”
就這樣兩段話。
簡直像是一擊致命。
直接點在了盧植的死穴上。
可謂是將其拿捏的死死的。
作為名動四海的天下大儒,盧植自感時日無多之際,其實有兩個遺憾未曾實現。
其一便是漢室未興,天下未明。
而另一則是其畢生的宏偉願望,那就是在今文經學佔據絕對主流的當今時代,重新復興古文經學。
後者難度相當之高。
……
由於先帝對古文經學並不感冒。
或者說對經學研究,沒有太大的興趣,並沒有扶持誰或打壓誰的意思,一切皆是放任自留。
故而盧植即便窮盡大半生的力量,擁有了天下最頂尖的名氣。
在復興古文經學這方面的成果,卻依舊微乎其微,畢竟這是和一整個時代的主流進行對抗。
沒有朝廷和皇家的扶持,憑他一己之力,豈不是難如登天?
若非其能文能武,接連幾次在先帝面前,極大地露了臉面,恐怕連這點微乎其微的成果,都不見得能夠保留。
而就在盧植認為,這個畢生宏願不會再有機會實現,將伴隨他一同被帶入到地下,成為一個永遠的遺憾時。
曹昂卻給了他一個機會!
願意請他擔任天子之師!
……
毫無疑問,若是能夠擔任帝師,並且一直堅持到劉辯,被重新扶正為大漢王朝皇帝的那一天。
盧植的諸多主張,都將在天子的意志,以及朝廷的傾向下,得到一定程度上的貫徹落實。
哪怕他不幸,沒活到那一天。
那即便是在抵達濮陽縣後,直到去世之前的這段日子,他大可以對天子進行潛移默化的思想改造。
只要他堅持不懈的對劉辯進行思想輸出,並且對其產生深遠持久的影響。
那可以料想到的是。
日後即便盧植先一步而去,劉辯也會看在其身為老師的份上,從而實施一些對古文經學復興的措施。
盧植毫不懷疑一點。
那就是眼下這個機會,將是他唯一實現自己平生最大抱負的希望所在。
如果他就此錯失良機。
那將抱憾終身,直至去世。
因此他才會一反常態,堅決改變主意,決定跟樂進去往濮陽城。
而與此同時。
盧植也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氣,不僅食慾大振,連帶著精神都集中了不少,有種煥發第二春的架勢。
之前時不時就能感受到的大限將至,如今也被消弭了不少。
這倒不是說盧植的身體,莫名其妙的就變好了許多,而是本能的一種維護機制。
盧植對於活下去,活到天子登基掌權,有了一種強烈的念頭。
無論如何,最起碼也要堅持到活著抵達濮陽城,並且教授了天子一段時間後,才能倒下去。
否則一切都是白費功夫!
……
對於發生在遙遠幽州的事情。
曹昂並不知情。
但他對於自己先後在三張信紙上,所羅列的內容,還是很有信心的。
層層遞進,步步緊逼。
真正的殺招,就是最後那張帛書。
只要盧植完整看完了那封信,並且他還擁有行動的能力,那他就一定會為之動心,並且即刻啟程。
而且說到這裡。
曹昂就不得不為自己的急智,而點一個大大的贊。
太后和公主他們,希望曹昂給天子找一個德才兼備的好老師,為此付出一些代價,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而曹昂則反過來,以邀請盧植給天子當老師作為條件。
把盧植這位海內大儒,漢末三將之一的頂級大佬,拐騙過來給自己打工。
用天子的需求來做盧植的價碼。
中間沒有產生一點花費,曹昂什麼都沒有付出,就同時得到了盧植的效命,以及太后和公主的滿意度。
這波簡直是兩頭通吃,上下通拿,是徹頭徹尾的,無本萬利的買賣!
……
大漢朝歷新年元日。
隨著時間輪盤的撥動,大漢朝的腳步,再度向前邁了一格。
正式踏入公元191年,也就是初平二年,距離曹昂來到這個時代,也已經有一年又四個月之久了。
是夜。
太守府的馬車行駛在主幹道上。
這輛在年節之前,曹昂特意吩咐人,專程定製打造出來的超豪華馬車。
其寬敞的車廂內,足足坐了有八個人,包括曹昂以及他的三位妾室,還有身份暫時存疑的蔡琰,以及太后那一家子三位女眷。
此刻盡在車廂中。
這是曹昂組織的一次大聚會,趁著難得的佳節美景,索性出來遊覽一番,也算是舒緩下整日裡待在府中的煩悶。
況且待會兒曹昂就會令人點燃,1088發巨型煙花,待在府中肯定是看不到什麼東西的,自然要去開闊處觀賞。
其實在場本應該還有一位天子。
只不過小皇帝劉辯,實在忍受不了如此快活的時光,還要與自己的母親和姐姐,這樣的長輩待在一起。
那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況且來到濮陽城之後,何太后給兒子立下的規矩就變多了不少,對他的管制嚴厲了幾分。
平日裡壓的太狠。
如今難得碰上能夠放鬆的機會,劉辯又怎麼可能安心被拘束在原地呢?
早早的就帶著一班護衛,自顧自的鑽入到濮陽城熱鬧的人海之中,一溜煙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隨著馬車兩側的簾子掀開。
城中熱鬧的景象,倒是逐漸映入眾人的眼簾。
整個濮陽縣城,在郡府和縣府的有意佈置之下,可謂是熱鬧至極。
主要街巷的兩旁,全部都掛滿了大紅燈籠,將原本昏暗的街道,映照的如白日一般明亮晃眼。
而在除去主幹道之外的街巷中,也有大量的擺攤和趕集之人。
前者是頭腦靈活的小商小販,在提前打聽到濮陽縣於年節時,準備大肆慶祝、熱鬧一番後,當即便準備了大量的物件過來販賣。
其中多為手工藝品,乃至於食物。
門類繁多,目不暇接。
而後者,有相當一部分是城中的原住民,哪怕是有錢的大戶人家,也願意在這種熱鬧的時候,出來趕趟。
除此之外,便是周邊鄉村聚落的農戶們,雖然身上並沒有多少餘財,哪怕是圖個熱鬧,也來的快活自在。
“好熱鬧啊!”
“夫君,我能不能下去瞧瞧啊!”
眾女之中性格最為活潑的董白,當先竄到曹昂身邊,用手扯住他的袖子,眼巴巴的滿是希冀之色。
而曹昂一眼望去。
只見如太后這般,多有雍容華貴的女子,此刻面上也有躍躍欲試的神情。
當即粲然一笑。
接著大手一揮道:“想要下去逛一逛的,那便隨我一同出發,若是想圖個清靜的,就繼續在馬車中待著!”
反正眼下距離燃放煙花的時刻,還有一段時間,哪怕是一路走過去,時辰上也是相當充裕的。
而後半句話,自然是為了照顧像蔡琰這樣,性格比較安靜,不喜歡人流湧動,嘈雜吵鬧場景的女子。
隨著曹昂這麼一說。
董白當即歡呼一聲,隨即在侍衛的保護下,當先下了馬車。
而先後下了數人之後,曹昂也跟著一躍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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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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