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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川行先更衣完畢,見顧瓔正由丫鬟們服侍著梳妝,特意說了句她不必著急,自己先去看帶過去的禮物。

出了正院的門,他立刻吩咐墨煙去京郊的別院只會一聲,今日他有公務不能過去。

待到顧瓔收拾妥當出來,陸川行已經在馬車上等她。他拿出一頂帷帽,遞給了顧瓔。

“京中春季多風沙,氣候不比家裡,只怕你不適應。”陸川行解釋道:“這帷帽還是戴上好些。”

顧瓔拿在手中,看了一眼明顯撒過水被清掃得乾乾淨淨的路面,垂眸道了謝。

她發現自己已經本能的不信他給出的理由,或許是他敷衍得不夠用心。顧瓔將帷帽拿在手中,借用寬大的帽簷,跟陸川行錯開了些距離。

馬車平穩的行駛在路上,半個時辰後,已經到了顧家門前。

顧元青一早就得了訊息,喜氣盈盈的候在門前。

當著他的面,陸川行扶著顧瓔下了馬車。

“草民見過王爺、王妃。”顧元青是多麼知情識趣的人,在陸川行端架子不見他的這些時日內,已經看懂了門道,故此他今日姿態放得格外謙卑。

陸川行微微頷首,坦然消受。“免禮。”

他如今身份不同了,可到底是髮妻的堂哥,哪怕是商戶,也不該如此輕慢。

顧瓔慶幸自己帶著帷帽,不用再去遮掩神色。

她沒有順著陸川行的傲慢姿態,柔聲問好:“三哥安好。”

陸川行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

顧瓔儀態和規矩學得不錯,可她也該清楚自己的身份。原本她出身商戶就不光彩,還表現出跟這些人的親近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顧元青神色恭敬的引著他們進去。

顧家不缺錢,置辦的家業自然也闊氣,這座三進帶跨院的宅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已經不易,繞過大門的影壁進去後,更是別有洞天。

院子裡甚至有假山流水,頗有江南風情。

“祖父最疼五妹,特別讓人佈置了這宅子。”顧元青含笑解釋道:“權且給她當個念想。”

難怪祖父會挑了三堂哥送她進京,果然是個八面玲瓏的。

顧瓔想著,若以後他能越過長房的人繼承顧家,姐姐那裡她就能放心了。

陸川行在心裡粗粗估算了宅子的價值,想到他在王府的用度還要從太妃手上過,私下裡的花銷大頭還來自顧瓔陪嫁,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大家各懷心事的進了正廳,顧瓔摘下了帷帽。

顧元青敏銳的發現,自己堂妹比起前些日子分開時,彷彿瘦了些?難道她在王府過得不好麼?

不過他面上沒露出分毫來,談笑自如的跟陸川行寒暄。

“三哥來京城可是有什麼事?”陸川行挑眉道:“不止是為了送阿瓔罷?”

顧元青本想客套一下,見狀也只得回答:“顧家在京中有些產業,祖父派我過來瞧瞧,也長些見識。”

陸川行沒接話,顯然等著他的下文。

“……還聽說去年揚州孫家出事後,皇商的位置空了一個。”顧元青索性直言道:“祖父想看有沒有爭取的機會。”

這件事非得搭上宮裡內務司不可,顧家還沒有這層人脈。

陸川行若有所思的應了聲,沒說幫忙也沒說不幫忙。

他的態度倒讓顧瓔有點不解,她本以為陸川行會婉言拒絕,再許個空頭承諾,還能全了兩邊的面子。

來的路上,她已經跟陸川行透過家裡的意思,暗示他走個過場就好,讓三哥能交差。

顧元青只得引開話題,說了些路上的趣事。

眼看到了用午飯的時候,顧元青早就備下了酒席,請二人留下用飯。

這一頓飯顧瓔吃得味如嚼蠟。

待兩人回去時,他早將準備好的厚禮裝上馬車,目送馬車走出衚衕方才回去。

好在陸川行親自過來了,顧瓔想著,祖父的人看在眼中,也能證明他們都為此事努力過。

這個孫女婿是如何來的,顧老太爺最清楚,想來不會過於苛求。

聽著沿街熙攘的市聲,顧瓔暫且放下滿腹心事,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輕輕掀起簾子的一角朝著外頭望去。

很快一雙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回去。

“想下去看?”陸川行喝了點酒,此刻正是微醺時。

在來京城之前,她還真想過兩人一起去逛京中繁華的街市。顧瓔垂著眉眼,神色安靜的道:“今日您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罷。”

陸川行隨口應了聲,他摩挲著顧瓔的手腕,興致不錯的說是腕上該配一對鴿血紅的鐲子。

見他心情還好,顧瓔趁機道:“王爺,妾身這邊缺個幫手,在外照看產業,得有個信得過人的才好。”

陸川行不動聲色的問:“你想要誰?”

他已經猜到了是誰,自己將墨松丟到京郊看農莊,墨松定然已經向顧瓔告狀。

當初顧瓔將墨松給他,就是存了要掌控他行蹤的意思罷?

陸川行承認墨松機靈能幹,可對自己來說,墨松不夠忠心,沒有隻對他一人的忠心。兩人還沒成親時,他聽過墨松喚“顧瓔”姐姐。

後來到自己身邊,自己給他改了名字,在松江時倒還罷了,到京城後看到他,過去的事情如影隨形。

再後來,自己不願見到墨松,又用得到他。他管著顧瓔的產業,守著大筆的銀錢。

這步棋顧瓔埋得極好。

在丈夫身邊安插自己的人,顧瓔倒真真像極了顧家人,對人和事的算計都是刻在骨子裡的。要做利益交換也是信手拈來。

太后和太妃都賞賜了她,她便有了底氣跟自己談條件。

顧瓔看出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厭惡,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她捏緊了指尖,她揣摩著陸川行的意思,試探道:“墨松自小就跟著妾身爹爹,對妾身的產業也熟悉,且他又在京中有一段時日,就讓他兩頭跑罷,王爺那裡若有空缺,只怕一時也補不上。”

果然陸川行目露了然之色,他笑了一下。“既是阿瓔想要他回去,我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兩頭跑不方便,就讓他跟著你罷。”

顧瓔含笑道謝,心中卻痛得幾乎被逼出來淚來。

原來在陸川行眼中,自己跟算計他的顧家人並無不同。

他以為自己送墨松過去,是別有用心。在他的立場上,當年受害的只有他一個。她跟顧家,根本分不開。

明明有春日暖陽,她卻覺得身上越來越冷。

被迫娶她,始終是扎他心裡的一根刺。

當初陸川行是君子之舉,承擔了顧家算計的後果。顧瓔曾經提過若他有心愛之人,兩人可以和離,可他說,既是結髮為夫妻,自然恩愛兩不疑。

成親後的三年,他的溫柔體貼,尤其是那次在大雨中陪她……她在不識情愛滋味時嫁給了陸川行,兩人又共患難過,她以為自己遇上了良人。

或許她當時該更果決一點,堅持拒絕這門親事。

因著顧家,她在陸川行面前,始終都被壓了一頭。

可她已經沒了退路。

顧家決不允許她失了郡王妃的榮華,那麼陸川行,他又是怎麼想的?

顧瓔強忍著失望,看向身邊已經閤眼假寐的人。

進京以來,她終於認清現實,自己期盼的那些情愛是多麼可笑。

冷靜下來想想,自己的存在除了能成全他的好名聲,還能提供源源不斷的銀錢。在陸川行需要用錢的時候,她從來沒吝嗇過。

她則需要用借陸川行之名對抗祖父,讓姐姐的生活能安穩無虞。

兩人不過是各取所需。

哪怕得到這個認知,她的心竟也還是會疼。

夫妻生活大抵如此,她慢慢適應,就好了。

***

當兩人的馬車即將到了王府時,顧瓔先看到等在門外、神色焦急的小廝。

那人名喚墨煙,是陸川行臨進京時買的人,如今很得他信任。

見到兩人一同下了馬車,墨煙連忙上前行禮,只說衙門裡送了公文來,請王爺去書房。

顧瓔不疑有他,自己帶著懷香和桃葉回了自己院子。整理好三哥帶來的禮物,她還要去太妃那裡一趟。

“王妃,壽春堂太妃那兒來了客人。”桃枝先迎上來,口快的道:“聽說是太妃的表外甥女、永寧侯府的嫡女鄭六姑娘,還有她一個堂姐。”

雖說太妃這幾日對她態度和緩了不少,可難說是否願意她見自己家人。

顧瓔決定先等一等,沒急著把出門的衣裳換下來。

誰知竟先等來了陸川行。

“王爺,您不是有公務要忙?”顧瓔有點奇怪,還以為他忘了什麼東西。

只見陸川行臉色不大好,正要開口時,外面響起通傳聲,說是壽春堂來人了。

“奴婢見過王爺、王妃。”來人是太妃身邊的大丫鬟,她行禮後對顧瓔道:“太妃請王妃過去見客。”

對於顧瓔來說,太妃能認可她,是件好事。

她心頭微松,含笑應下,讓懷香和桃枝帶上見面禮。

“阿瓔,我隨你一道去。”陸川行垂眸遲疑片刻,拉住了顧瓔的手。

顧瓔一愣,並沒鬆開。

若陸川行願意在外人面前跟她表現出夫妻一體的恩愛來,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兩人一同往壽春堂走去,顧瓔心細如髮的察覺到,陸川行的神色不大對。

雖說陸川行跟太妃不對付,可太妃親戚家的女眷,總不至於有什麼恩怨罷?

壽春堂正廳。

女子嬌柔的說話聲傳來,陸川行眉頭驟然一緊。

在裡面的人,竟真的是鄭柔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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