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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軋軋作響,聞昭昭一身紅鶴鼠袍子罩在身上,她掀開車簾,璟淵屬實受不了身上的腥臭味,就讓飛馬停在了一個不知名小村落前自己下去收整,薛鳴還在打呼嚕,殷菏叼著個從一邊摘得狗尾巴草無所事事。
已經到了瀛洲島萬里之外,要去蓬萊必經人界,蓬萊是三座仙島的中斷地帶,人仙妖雜居,多年來平安無事。不比瀛洲島的熱鬧,這村子前豎著一個大石碑,用硃砂描了村名,兩行銀杏樹排開,不到秋天,綠葉簌簌透著光影,安靜而祥和。
“梧桐村不種梧桐怎麼改種銀杏林了?”聞昭昭忍俊不禁,從禁錮一破,好像有些靈法她早已熟練,只要在心中想想就能發揮出來,聞昭昭斂去了面容與氣息,帶著寬大的紅兜帽,更像個人類小姑娘。
薛鳴口中流著涎水,他夢到封印混沌之氣後自己成了大英雄,跟隨璟淵一起回到了天界,用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咧著嘴忙說不用不用,這是他應該做的。
殷菏看他做了美夢,踹了踹他的腳踝,薛鳴扭過頭繼續睡,殷菏叫他不醒乾脆直接收了飛馬車駕,薛鳴摔在了土堆上,還有些懵。
殷菏面不改色地說:“你睡覺的時候不老實,從車上滾下來了。”
薛鳴氣悶地起身,為了不被人發現,他提前收了靈法,扮做大戶人家小公子的模樣,頭戴一頂瓜皮帽,腳踩黑皮流雲靴,他揉了揉發疼的屁股,這下可摔成四瓣了。
聞昭昭無心與他們玩鬧,她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焦臭的味道,她仰著頭一個勁尋找。
遠處正在換衣的璟淵察覺到聞昭昭鬼鬼祟祟的視線,慌張擋住自己敞開的衣裳,他黑著臉從小溪裡起身,不能用淨塵訣快要把他逼瘋,他手指一點換下來的衣物起了火。
聞昭昭左顧右盼,驀地停下,向正走過來的璟淵,他換成了緋色衣裳,葉間漏下來的細碎陽光落在他低垂濃密的睫毛上,他緩步而行,風聲於此靜下,聞昭昭自己都沒感覺到地彎了彎唇角,她一時忘記自己剛才在找什麼。
璟淵看她言笑晏晏的樣子,剛才的壞心情變得好了一些,她幻化出來的這張凡人面不如她自己的臉,只能說可以看的過去,有些普通,聞昭昭耳朵上掛了一對翠玉吊墜,他說道:“不如珊瑚的那對。”
聞昭昭在瀛洲戴的是萬年紅珊瑚耳墜,是她孃的遺物,紅如火焰絢爛,襯托著她活潑的性格,聞昭昭不在意地甩了甩頭:“是嗎?可惜戴那對會洩露靈氣,驚擾這地的仙者。”
殷菏沒聽清楚二人的交談,他心中對聞昭昭喜歡璟淵的想法又肯定幾分,她能不怕危險地追到這裡這不是愛嗎?不是感天動地的愛嗎?這樣的想法反而讓殷菏對聞昭昭露出個欽佩的眼光。
薛鳴不明所以,他偏過身子問:“殷菏哥,咱們什麼時候進村?”
四人正好扮做一家人,璟淵是不苟言笑的兄長,薛鳴是混世魔王行事的弟弟,而聞昭昭與殷菏兩個都扮做陪著上路的小書童,一行人走走停停準備去趕考遇到個村子準備停下找個客棧休息一下。
聞昭昭擠到殷菏與璟淵的中間,她玉指纖細,弓著腰:“請少爺先走,小的為你開路。”
為避免有破綻,聞昭昭脫下了袍子,換上一身寬大又灰突突的僕從服,頭上的玉簪子也換成了木釵。
璟淵從未看她這樣素淨,在瀛洲她日日穿的花枝招展,她頭髮梳的整整齊齊,還擦了人界時興的桂花頭油,弓腰作揖也十分有趣。
聞昭昭見他不應答,難道自己這次討好又拍到馬蹄子上了?她硬著頭皮再次開口之前,聽見璟淵清和地聲音“嗯”一聲,她心中鬆了一口氣,就要跟在璟淵身後頭。
殷菏一臉複雜地拉住她的胳膊:“你知道淵哥是天族太子吧。”
“知道啊,這滿天下有誰不知道?”聞昭昭有些莫名其妙地抽出自己的胳膊。
“那你知道愛慕淵哥的女仙有很多吧。”殷菏覺得月老真是辛苦,這種牽線斷線的紅事他可做不了,對上聞昭昭天真的臉孔,殷菏不好意思說得太過直白:“我幫她們遞過很多次紅線,要是串成串能夠繞東海一週,乞巧節她們更是圍得淵哥水洩不通,我想擠進去都不行,你這小身板就更別說了,出來厚你就和紙一樣薄,明白嗎,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殷菏誇張地用手比劃著,聞昭昭不懂他的意思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燙啊,壞了,難道是路上駕車把腦子吹壞了。
聞昭昭看璟淵走遠,不願意再聽他囉嗦,她撅著嘴:“我幹嘛要去和她們擠,太子就不能出來找我嗎?”
她想的很簡單,要是有一天她去天上那璟淵是東道主,應該好好款待她。
璟淵回頭幾次,見他們三人始終沒有跟上來,側身停了會兒。
和他們設想得不同,這村子裡大街上沒什麼人,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天色漸暗卻沒到封戶的程度,殷菏敲了一家的鎖。
開門的是個強健的男人,他臉上滿是疲憊,看到四人的身影有些詫異。
殷菏撐住門,掏出聞遠道提前準備的人界的散銀,微笑著說:“先生,我家二位公子要去趕考,天色已晚,這周圍又荒蕪人煙,路過你們村,請問能不能借宿一晚,討口水喝。”
殷菏順著門縫把錢袋子塞進去,這一舉動似乎激怒了男人,他巍峨的臂膀猛烈抖動,錢袋子又被拋了出來,他吐了口吐沫:“誰稀罕你們的事臭錢,滾滾滾。”
倏爾把門緊閉。
殷菏吃了閉門羹,摸了摸鼻子,把錢袋子撿了起來,接下來再試幾戶,依然是一樣的答覆。
聞昭昭讓殷菏停下,又聞到了空氣裡的那股焦臭味,虎族的本能讓她發抖,她拿過錢袋,又走回了第一家:“大哥,麻煩你行行好,讓我們借宿一晚吧,我家二公子年幼,又有癔症,這晚上發作了可怎麼是好,明日一早我們就走。”
男子從門縫裡看見聞昭昭身子恍惚,又單薄伶仃,心中有幾分可憐,聞昭昭說得跟真的似的,她暗地裡狠狠擰薛鳴一把。
薛鳴硬生生忍住,眼眶一下紅了。
許久聞昭昭才聽見一個女人說:“進來吧。”
這家不算大,東西也齊全,男子沒好氣地坐到一旁燒火,女人挺著個肚子招呼他們坐下,她面容恬淡,拿出一壺菊花茶:“我們這裡沒什麼好茶,幾位貴人將就喝吧。”
廳中容納五人已經不易,璟淵縮了身子憋屈坐在一張板凳上,周身貴氣與環境格格不入,聞昭昭舔了舔杯口,她還沒見過女人大肚子,目光閃閃問:“剛才是你的夫君嗎?你的孩子得有八個多月了吧。”
女人掩面一笑,她說道:“姑娘好眼力,我叫珍娘,他是李山,他不會說話,貴人不要見怪。”說到丈夫,珍娘話多了起來,她一襲粗布麻衣,也難掩溫柔。
桌上擺著幾個蘋果,聞昭昭咬了一口又酸又澀,她捂著嘴巴吐了吐,珍娘笑道:“這是李郎為照顧我有孕特意採回來的山果,姑娘吃不慣也正常。”
聞昭昭被珍娘拉著手摸了摸肚子,她感覺到珍孃的肚皮動了動,有個小傢伙的腳隔著肚皮踹了她一下,她掌心一陣酥麻,又有些癢癢。
聞昭昭蹲下身,松石般的眼睛水波粼粼,她輕快道:“你這麼愛吃酸,這胎一定是個男孩。”
珍娘撫摸肚子的手停了停,臉色也蒼白起來,她靠在椅背上大喘氣,一聽到珍孃的急呼李山就跑了進來,他趕忙幫珍娘順氣,有些怨恨地瞪聞昭昭一眼。
聞昭昭也手足無措得很,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有些茫然。
璟淵從矮凳上起身,走到珍娘身前,他的影子完全罩住這個懷孕的婦人,不顧李山眼色地為珍娘號脈,不留痕跡為她傳了些靈力穩住胎動。
珍娘這才得以從痛苦中喘口氣,李山看妻子面色微紅潤,攬住她肩頭,迫切地問璟淵:“貴人,我夫人怎樣了?”
璟淵的靈力乃是至純至真,珍娘凡人的身體難以消化,但在神界看來,未出身的胎兒並不屬人,而是靈,這孩子度化他的靈力後母子便會平安無事,要是還能吸收兩分可保這婦人生產無虞。
“你夫人為何這樣虛弱?”璟淵的靈力仍然在這婦人身體中鬱結不出,她簡直不像八個月的婦人,身體就像一座空殼,什麼東西都留不下。
鍋裡還燉著棒骨,一陣一陣發出香味,按李山對妻子的寵愛絕不蓋如此。
李山沉默著不肯開口,緩過神的珍娘接了話茬:“勞貴人費心,我這身子骨弱,自從懷上孩子,這吃什麼吐什麼,我相公備下再多好東西我也是吃不下的。”
聞昭昭心神仍是迷離的,她看著珍娘蒼白的面容,又發現二人緊握的雙手,她聽璟淵說:“原來如此,二位肯收留我們四個已經是大恩,我略通一些醫術,有個方子正適合夫人這種症狀,夫人吃上兩日情況就會有所好轉。”
珍娘被李山攙扶起來,從殷菏手中接過牛黃紙的藥方,又千恩萬謝地道了道,便回了房。
那股焦臭味遲遲不散,聞昭昭心中煩躁,她擼起袖子一下從客房臥榻上坐起身子,定是薛鳴這蠢豬偷吃把東西烤糊了,那邊離她的屋子遠,需要穿過珍娘夫婦二人的主屋才能到。
聞昭昭莽撞地衝出去,主屋裡熄滅了燭火,一個銅盆放在屋前,絆了聞昭昭一下,她定睛一看灰燼中有片沒燒乾淨的牛黃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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