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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陸玄機不是有墓葬嗎?那座傳說中用於鎮壓諸姓的墓。”

葉渝州並不相信飛昇之事。他信在此世間,可能有人超出一般認知的長壽,亦有人玄法超凡,不似凡俗該有,但是飛昇和長生這兩件事,他不信。除非將來真的那麼有一個人,當他的面,叩開天門,飛昇而去。

“傳說是傳說,實際又有誰知道,那座墓到底在哪裡?”

儲世衍尋了壺酒,喝起來說:“若知道,還不早給那幾家隱藏的餘孽拼死毀了去,破除鎮壓?”

葉渝州追問:“他們在找?”

“必然在找。窮盡心思,數十年間從未停歇。”

“不是傳聞有人可以透過玄門風水之術,推算那種特殊墓葬所在位置嗎?陸玄機那座墓,想來位置一定絕無僅有,位於風水特殊之地。”

“風水師?哈哈哈!”儲世衍飲酒後笑得更肆意,說:“如今這世間的玄門風水師,真有本事也好,招搖撞騙也好,說起來哪個不算是他的徒子徒孫?誰不看他的《星照經》?憑他們,也敢妄想推算祖師爺的墓葬所在?!”

“只消陸玄機當年稍微心黑些,隨便在他那《星照經》中誤寫兩三個字,後來這世間術士,怕都難得六分真風水。”

他又灌一口酒。

李映月翻著圖冊,抬頭看一眼,白眼說:“偏是昨天有人自己親口說的,斷不能喝醉在路上。”

儲世衍尷尬向她笑笑,收起來破酒壺,向葉渝州道:“記得昨日你問我,禮部侍郎宋知籍如何評價,我還沒有答你。”

“是。”葉渝州道,這事若是儲世衍不主動提,他也是要再問的。

聽得是這位,李映月趕忙也把圖冊合上,認真來聽。

“宋知籍此人,少年入仕,為官久矣,歷經多次偌大風波,皆無事脫身,堪稱大周朝堂上一尊不倒仙翁,我便嘴毒些,說他是老狐狸一隻,也不為過。”

儲世衍開口,這句評價說不上明確的褒貶,但是至少,話裡話外沒有平日裡評價大周朝臣常見的傲慢與輕視。

“宋氏非世家豪族,實則我大周也沒幾個世家,不過早在宋知籍祖父那一輩,他們家便已經從龍,隨高祖創業了。只不過因為功績不顯,多少有些默默無聞,族中一直也沒有人觸及高位。”

“這樣,一直到宋知籍因少年聰慧,沉穩幹練,被太宗看中,親自選做太子侍讀。”

“此太子,便是我大周后來的高宗,陳則。”

“宋知籍與高宗少年相伴,意氣相投,漸成摯友,等到高宗登基大寶,便開始青雲直上。”

“如此,年紀輕輕,便很快做到史部尚書,更得高宗信任,無人能及,一時風光無兩。”

葉渝州聽到這裡,終是忍不住接話:“既然這樣,為何如今卻反而做了禮部侍郎?被降職了嗎?”

儲世衍點了點頭,似因為說起自身也參與其中的朝堂往事,又想把酒拿出來……忍住了,道:

“是。高宗英年早逝,因是意外駕崩,很多事都不及安排妥當,造成後來皇位之爭,頗為複雜。”

“在此過程中,我因協助今上,居首功。今上才不顧太宗禁令,讓我以鑑天閣首身份兼任太傅,入大週中樞。”

“而宋知籍,作為當時大周朝臣中最緊要之人,面對皇位紛爭,一直也沒有多說過一句話。”

“哪怕是今上勝局已定去見他,他都還是一樣,不肯以高宗摯友身份,多說那一句今上最想聽的話。”

李映月頓時好奇:“什麼話呀?”

“自然是說,高宗本就最屬意今上,意外駕崩前,本就已經有意廢長立幼,選擇由今上繼承大寶。”儲世衍道。

“那他為什麼不肯說?”李映月繼續問。

“這難道不正說明他剛直嗎?怎麼說書爺又說他狡猾,是老狐狸一隻?”葉渝州也追問。

“我原也是你這般以為啊,以為他剛直。”

儲世衍還是拿起酒壺,喝了一口,鬱悶說:“直到今上登基前,差點被當時看起來已然全無希望的大皇子,聯合三位王爺翻盤,我才知道他原來是謹慎,對局勢看得透徹,擔心還有這最後一搏。”

“等到大皇子確定落敗後,宋知籍連夜求見,立即開口,果斷就在朝堂上說了今上想聽那些話。”儲世衍說著攤了攤手,大概表示對這個人很無語。

浩哥謹慎又無恥的傢伙啊!

李映月和葉渝州聽到這,也都忍不住笑起來。

“然後,當今皇帝就不喜歡他,將他降職去做了侍郎?”李映月好笑問道。

“何止啊,當時今上尋得藉口,都已經將他貶到濮州去了,卻不想,他就在今上治下,還能慢慢一步步爬回來,做到侍郎。並且之後不管多少風波,都一直安穩在六部侍郎之間調動。”

儲世衍頓了頓,認真說:

“這才是我覺他最厲害的地方。要知道,朝堂詭譎,捧高踩低,許多人都是起起落落,今日不知明日,更多人一落下去,便再難復起。”

“而他宋知籍,作為高宗時一度最風光當權之人,下去後未被踩死,再起來,還能在山腰之上穩穩站住……這難啊!這可比什麼一朝得勢,平步青雲,難太多了,也罕見多了。”

“原來如此。”葉渝州低頭拱手,“多謝說書爺詳解。”

“不必這麼客氣,倒是魚粥你,為何對他如此感興趣?”儲世衍目光看著葉渝州問道。

葉渝州笑起來,說:“便是偶然聽得一些他的趣聞……”

“懼內麼?宋知籍此人甚是無趣,要說有什麼趣聞,也就是懼內這一件了,那確是整個大周朝堂都有名的。不止懼內,我聽聞他連女兒都懼,早些年,他那小女兒非要嫁給一個身無功名的粵州士子,他都阻止無能,只得哭哭啼啼,相送千里……”

說話間,馬車猛地幾下搖晃,儲世衍伸手掀開車簾,探身出去看了看。

回頭,不捨道:“路到難行處了。”

於是,葉渝州和李映月下車。

站在路邊,等到馬車再次開始移動,老說書揮手,驅他們折返……兄妹倆一起,恭敬長揖相送。

“萍水相逢,多年來承蒙照顧,願先生此去,平安如意。”葉渝州高聲道。

“願先生平安如意。”李映月高聲道。

儲世衍開懷大笑,說:

“哈哈哈,回去,回去吧。

“等哪天你們想來的時候,坦然便來,來見一見長安,也好叫長安見見你們!

“老夫隨時恭候。”

聲至,而人漸遠去。

道路艱難,馬車繼續緩緩而行。

漸遠,漸遠。

儲世衍沒了李映月管束,便又探身拿起來酒壺,兇猛灌上十幾口……站在車廂外,把酒舞臂,仰天高聲吟道:

“長安不見山,

“固城無歸人。

“我祭陸公挾酒意,

“此去,公可憩。”

聲動樹梢雪,搖落聲不絕。

李映月在後面遠遠看著,聽著,面色有些茫然,轉頭問葉渝州:“長安沒有山嗎?”

“有的。”

這該如何解釋呢?葉渝州乾脆醞釀了一下,學著儲世衍站在車上的動作和語調,舞臂譯道:

“長安也沒有比我高明的人了。

“老子這次去,絕不會再敗,總之老子再也不會回固城這樣的地方蟄伏了。

“哈哈哈,我喝醉了說的啊,喝醉了說的,陸公啊,我這回再出去,你可以安心休息了。”

李映月笑起來:

“那便祝說書爺如願再不回來。等一日,我們去見他,也見長安。”

…………

回程的路上,風雪山林。

漫漫積雪道路,孤寂無聲,只有兄妹二人攜手而行。

“魚粥,那個宋知籍是你什麼人嗎?不然你怎麼這麼關心。”

“不是哦,這個宋知籍……是你外祖父。”

“什麼外祖父?”

“親外祖父,你孃親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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