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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斯塔帝國,深藍領,灰白丘陵。

監察使菲歐倫矗立在荒蕪的山坡上,金屬面具泛著冰冷的光澤,赤發的髮絲隨著吹拂荒野的風微微搖晃。

在她的身前,那土坡之下,一片荒涼的遺蹟之中,有數十道身穿制服的身影正在來回探查著。

相比於普通的帝國軍人,他們的左肩上用銀線繪製著黑鷲的圖案,渾身上下皆充斥著肅殺與幹練的氣息。

黑鷲禁衛——

整個弗雷斯塔帝國最為精銳的機密部隊之一,僅僅只是加入禁衛的准入門檻便為三環。

至於有資格統轄一整個黑鷲禁衛小隊的禁衛長,更是全部為四環的御獸大師。

以此刻灰白丘陵之中的黑鷲禁衛配置,都已經足以對一座普通的小城池發動攻城戰——

但此時此刻,他們卻僅僅只是在安靜地搜尋著這座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的遺蹟。

“土層的年限已經大致判斷清楚了,確實是大約五百年前的殘留。”

“再根據遺蹟內部的建築物風格,殘餘的文字資訊等細節資訊加以推斷……”

“這座遺蹟,應當就是當年蒼庭古國王都的殘留。”

開口的是一位髮鬚皆白,帶著金絲眼鏡,氣質儒雅的老人。

他的周身盤旋著幾隻銀白色的小巧寵獸,與其他普通的獸類寵獸不同,它們的身軀有著明顯的拼介面與微縮魔導法陣的紋理。

這是出自機械師之手,雖然戰鬥力微乎其微,但卻在勘驗與輔助領域有著極大助益的人造寵獸。

“您辛苦了,亞當斯教授。”

面對老人,菲歐倫的語氣也緩和了幾分。

她很清楚眼前這位儒雅老人的分量——

弗洛倫學院的歷史院院長,被知識都市授予了“賢者”稱號的大學者,同時也是西大陸在失落歷史領域的絕對權威。

若非是皇女殿下曾經於他有恩,那哪怕是以自己帝國監察使的身份,恐怕也很難邀請到對方前來。

“不辛苦,畢竟是那個小姑娘的要求。”

名為亞當斯的老人隨和地笑了笑,雖然看起來已經年逾古稀但依舊文質彬彬。

“而且,哪怕拋開那份恩情不談。”

“於我個人而言,能夠親身參與蒼庭古國遺蹟的考察,也已經不虛此行了。”

“在大約四百到六百年前,大陸上有經歷過一場極大規模的混亂動盪期,我們學術界也將那段時期稱為「災厄大地」。”

“在「災厄大地」期間,人與人,人與獸,獸與神……應當是爆發了無數場或大或小的戰爭,聖者隕落,神明喋血……”

“絕大多數文明的傳承都在那場大災變中斷絕,極少數殘存下來的也語焉不詳。”

“這次蒼庭古國的遺蹟能被髮掘,對於填補上那段災厄大地時期的空白歷史,也是極大的幫助。”

“另外……”

老人的話語微微頓了頓:“蒼庭古國,哪怕在我們學術領域內也極少被重視,僅僅只有零星的隻言片語記載。”

“確定這片遺蹟所在並將其發掘出來的人是誰?”

“能夠僅僅憑藉著古籍中微不足道的些許線索便找尋到這裡,對方在歷史與考古領域一定有著極高的造詣,甚至可能不遜色於我。”

“福倫?塔克林?還是弗拉基米?”

亞當斯一連說出了幾位歷史學術界權威的名字,但都被菲歐倫搖頭否定:“他的名字叫夏亞.埃古特。”

“夏亞?我似乎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亞當斯微微皺眉,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但很快他便聽到了菲歐倫的補充:“是聖羅蘭學院的學生,今年十七歲。”

“十七歲?”

亞當斯先是一愣,但隨後便眼前一亮:“那不知道能否引薦我認識一下他?”

菲歐倫看出了亞當斯的心中所想:“夏亞.埃古特在御獸方面的天賦,應該比在考古學上還要更為出色。”

“另外,如果我調查沒錯的話,他應該已經有自己的老師了……可能是來自於極黑之塔的一位「八頁」。”

“極黑之塔的「八頁」……”

亞當斯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收斂起了為自己尋找一位衣缽傳人的心思。

西大陸的超凡勢力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帝國、同盟、教國……這般佔據了廣袤疆域,擁有著萬千子民,以國家為單位的龐大勢力。

如灰燼教團這般,盤踞於失落國度中,與失落獸王為盟,被西大陸各國認定為邪教的禁忌組織。

以及獨立存在,大體上維繫著秩序與中立,因此不會遭受到秩序側勢力敵視的其餘超凡組織。

暗影議會與包括白堊高塔在內的三塔,便都屬於後者。

而且相比於傳承歷史不過數百年的白塔與紅塔……極黑之塔是真正從古至今延續千年的龐然大物,傳承數千年來從未斷絕。

據說在黑塔最鼎盛的時期,「八頁」的議席無一空缺,每一位皆為傳奇之上,以一己之力便能夠抗衡整個教國。

縱然在災厄大地期間,黑塔的「八頁」也亦遭遇了重創,但縱使如此,黑塔依然是屹立於整個西大陸頂端的存在。

“那就算了……八頁的學生我可不敢搶。”

亞當斯苦笑了一下,他雖然在學術界的地位頗為崇高,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位四環而已,很清楚自己的斤兩。

“不過只是認識一下應該無所謂吧。”他取出了一張鏤空著數朵金色薔薇花的名片:“請轉交給那位夏亞.埃古特,就說如果有機會來知識都市的話,我會很樂意請他來弗洛倫歷史院做客。”

“我也確實想要認識一下,一位能夠同時得到黑塔的八頁,與皇女殿下看重的年輕人。”

這次菲歐倫沒有再拒絕,而是收起了那張名片:“我會轉交給他的。”

她的目光掃過下方的遺蹟,再次開口:“兩週前,這片地區爆發過「歷史殘響」的波動。”

“但是在數個小時內,歷史殘響的波動便徹底消弭,等到我們的人趕到現場時,已經完全無跡可尋,根本無法再次進入。”

“這裡居然還出現過歷史殘響?”

亞當斯有些訝然,但隨即他便了然地反應了過來,若非如此,那一處古遺蹟的出土也絕不會驚動菲歐倫這樣地位的監察使。

他思索了片刻,開口道:“根據我的經驗,大多數歷史殘像其實就是簡單的遺蹟空間,裡面會存留有一些珍貴的超凡材料,同時可能也會佈設某些試煉,但總體來說沒有太大的異常。”

“不過,您所說的這種情況,哪怕是在歷史殘響中也極為特殊,或者說……是那個首次將歷史殘響觸發的人很特殊。”

亞當斯沉吟了片刻:“準確來講,這處歷史殘響就是專門為他所開啟的……如果不是他的到來,那麼也許這處歷史殘響歷經百年千年也不會開啟,而是一直這樣默默無聞地沉寂下去。”

“他是那位創造歷史殘響的強者的血脈後裔?傳承者?”

“亦或者,乾脆就是靈魂復甦的古人也未嘗不可能。”

亞當斯做出了幾個猜測,但卻不敢妄下定論,畢竟以他的閱歷而言這也是極為稀少的情況。

菲歐倫點了點頭,剛想再說些什麼,她的口袋中便傳來了微弱的震盪聲。

她的面色鄭重了幾分,微微揮手,一頭巨大的漆黑龍種便呼嘯而下,載著她飛向了遠離人群的高空。

做完了這一切,菲歐倫方才將手伸入口袋中,取出了一枚淺藍色的晶體,然後輕輕觸碰。

下一刻,晶體放出湛藍色的魔力光輝,緊接著匯聚成了兩道模糊的人形光影。

這是弗雷斯塔帝國用「星界遊靈」這種星界生物為媒介,直接在星界中所搭建的通訊網路。

利用了星界的特殊性,可以真正做到完全零延遲的實時通訊,用人話來講——就是星界版本的全球資訊網,或者說企鵝群聊。

當然因為「星界遊靈」的稀缺性,再加上培養其所需要消耗的巨大超凡材料支出,有許可權使用星界通訊的人也極為稀少,即便是菲歐倫本人也極少動用。

菲歐倫將精神力投入了其中,只發現星界通訊應當早已開啟,自己是半途才加入其中。

……

“夏亞.埃古特,他的履歷很神秘,極難追查。”

“他十二歲時在奧術之城洛基亞短暫現身過,被黑塔八頁之一,「永恆一頁」海瑟薇.阿爾蒂亞諾收為了弟子。”

“同時,這也是帝國情報庫記載中,那位金精靈傳奇唯一的一次收徒。”

“十四歲時他和艾若拉一同來到了帝都,以剿滅某個下城區不法幫派繳獲的兩百枚萊茵金幣作為起始資金,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

“通俗讀物、奢侈品、觀賞用寵獸……帝都當前流行的諸多商業市場他都有涉足,甚至其中部分新興的品類,完全就是他自己所一手推動起來的。”

“後來,他不知為何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考古領域之上,不但為此投入了大量的金錢,為此頻繁往返於帝國境內的各大城池之間,順帶著完成了各地統轄局分部的海量懸賞任務。”

“而且,在考古領域的分心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實力成長。”

“以最新的情報來判斷,他的寵獸應該包括了一隻擅長精神系幻術的雪原貂,以及一隻空間系,擁有瞬移能力的金絲猴……”

“他和艾若拉,現在應該都已經瀕臨或是已經突破了二環的界限,一旦正式完成突破……那麼他們兩人在情報庫內的戰力評估都將被上調到準四環的程度。”

“以我個人的實際觀感而言,初入四環的普通大師,面對他們中的任意一人,勝算應該都不會超過五成。”

“他們兩位與其說是傳奇種子,倒不如說只要不夭折,那麼成為傳奇對他們而言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有優雅的女聲在星界通訊中響起。

似乎是察覺到了菲歐倫的加入,對方的話語停頓,然後微微拉起裙襬,向她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貴族禮。

“菲歐倫冕下。”

“你是,那位來自深淵位面的……”菲歐倫察覺到了對方的身份,有些詫異:“沒想到這次連你都參與了。”

“畢竟是在我身旁所發生的事情嘛。”對方的話語優雅依舊:“而且在伊莎黛拉殿下面前,我過往的身份就不用再提了。”

兩人簡單交流了幾句,很快菲歐倫便同樣開始了彙報。

她將蒼庭遺蹟中所收集到的資訊,連帶著亞當斯所做出的猜測都一併簡練地陳述而出。

末了,菲歐倫猶豫了一下,方才再次開口。

“殿下,我想短暫地卸下監察使的職務,返回白塔一趟。”

“塔主陷入自我封印的沉睡之前,曾經留下過隻言片語,這次歷史殘響的出現,也許對整座白堊高塔都會產生極為深遠的影響。”

……

“可以。”

“畢竟這是你當初宣誓追隨我時,我對你的承諾。”

這是星界通訊中的第三者第一次開口。

藉助通訊的模糊光影,可以分辨出這是一位有著銀白色長髮的少女,身穿一襲黑紅相間的軍服。

而更讓人矚目的則是她那高貴而威嚴的氣場,讓見者在不由自主間忽略其年齡與容貌。

弗雷斯塔帝國的第二皇女——伊莎黛拉.馮.弗雷斯貝爾古。

弗雷斯塔帝國的現任皇帝已經病重多年,再加上諸多歷史問題積重難返,不論是大貴族亦或者是國境內的外諸多隱秘勢力早已蠢蠢欲動,滲透、內部破壞、平民暴動等事件不計其數……

而這座龐大的國度,如今還能夠在這般內憂外患的情況下維繫住平衡,在諸多勢力的覬覦之下不顯頹勢——

可以說,其中有大半都是這位第二皇女的功勞。

第二皇女的目光從菲歐倫身上轉移,重新投向了前者:“那他十一歲之前的經歷呢?”

“具體的細節已經不可考,夏亞和艾若拉都是在進入帝都以後,方才正式進入了官方組織的視線。”

“不過,有可靠的證據表明,他和那位艾若拉,都是出身於錫蘭。”

“錫蘭?”

銀髮皇女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興致:“你是說,那個八年前覆滅的北境城池錫蘭?”

“沒錯,世人都以為那是一位被教國通緝,四處流竄的稱號級失落御獸師所為。”

“但是,倘若不是有人走漏風聲,對方又怎麼可能正好卡在錫蘭剛剛抵禦完一波北地獸潮暴動,城內強者盡數重傷的節點發動襲擊,釀成那般屠城的慘案。”

皇女伊莎黛拉的聲音微微頓了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帝國八大誓約家族中的「冬之花」,便是在錫蘭滅族的。”

“是的。”

“因此,再結合夏亞.埃古特年紀輕輕便表現出來的御獸師天賦,以及出類拔萃的經商頭腦和圓滑的處事風格……”

“有許多知情的勢力都在猜測,他或許是那位戰死獸潮的凜冬伯爵的獨子,也是「冬之花」家族在那場大難中唯一的倖存者。”

“錫蘭的遺民,「冬之花」家族的唯一繼承者……很有趣。”

二皇女那清冷的眸子中帶上了幾分饒有興致的意味。

她踱了幾步,高跟長靴在堅硬的地面上篤篤作響,星界通訊中傳來了魔導巨炮遙遠的轟鳴聲,這位皇女殿下竟然是在戰場上所進行的星界通訊。

良久之後,伊莎黛拉方才再次開口。

“以你個人觀感而言,對夏亞.埃古特這個人的印象怎麼樣?”

“怎麼說呢……”

“我知道菲歐倫冕下與殿下都猜測過,他是不是某位古代強者的靈魂復甦亦或者是取而代之。”

“但以我的感覺,夏亞他並不像是那種城府頗深,滿腦子陰謀算計的老輩人物”

最開始那道優雅的聲音微微頓了頓,似乎是陷入了回憶。

“他很貪財,狡詐,油嘴滑舌,戲精,喜歡裝傻充愣……而且是絕對的無利不起早性格。”

“他對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觀判斷,並往往會堅信自己的觀點,不以任何外人的看法與輿論所動搖……從這一點來看,便代表著他極難被尋常手段所制衡與約束。”

柔美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但是——”

“倘若他決定去做一件事,那麼便從未失敗過,這一點在他的履歷中也體現的淋漓盡致。”

“如果殿下想要的是一位盡職盡責,忠心耿耿,順應您的心意執行任務的部下,那夏亞.埃古特顯然並非是什麼好選擇。”

“但是——結合如今帝國內憂外患的形勢,我認為他也許,能夠完成一些那般忠誠的平庸者所無法完成的事情。”

“總而言之,我認為他有成為帝國的盟友,成為「執劍者」的資格。”

“很好。”

星界通訊的影像之中,那位銀髮的皇女微微側身。

她的周身爆發出了驚人的氣場,讓附近的許多士兵們都不由紛紛為之側目。

“那麼,等到邊境的戰事了結——”

“我會親自主持對夏亞.埃古特的執劍者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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