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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了!走水了!”
潘鐸站在二進院的院門口向外張望,不停地催促著來往奔走的家丁護院們前去救火。
那火勢兇猛,不多時就映紅了半邊天。
外面敲鑼打鼓,呼喊叫罵聲此起彼伏。
後來有人回報,說失火的地點並不在長公主府圍牆範圍之內,而是來自於門樓外那條街上。
情緒激動的潘鐸這才放下心來,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抹了把剛才一著急逼出來的冷汗。
潘鐸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雖然現在看受災的都是鄰里街坊,跟長公主府暫時沒有什麼關係,他還是讓管事的帶上百餘家丁前去幫忙鄰里撲滅大火。
蕭宇也正望著那沖天的大火陷入沉思。
一旁的晴雪小聲問道:“小王爺,剛才那是什麼聲音,似乎還地震了一下!”
蕭宇搖搖頭,他望著那滾滾升起的濃煙很快就遮蔽了大片天,不禁皺了皺眉,心中疑竇叢生。
連晴雪都注意到了那兩聲悶響的不同尋常,那就確實不同尋常了吧!那聲音加上地震到底是怎麼個原理引發的,他此時還有些想不明白。
而這火勢正是在那巨響之後才發生的,他們必然會有什麼聯絡,這是常人也能明白的。
但這主要是如何發生的呢?
不知為什麼,蕭宇突然想到了明朝天啟六年的王恭廠大爆炸。
雖然史界對此眾說紛紜,不管是地震災害、隕石墜落或者是UFO襲擊地球,蕭宇一直認為軍火庫大爆炸才是最靠譜,畢竟那時大明朝的硝器營就在那附近。
因此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火藥。
但現在是南北朝時期,火藥還沒被髮明出來,難道……歷史的偏移已經有人提前製造出了那樣足以改變整個人類程序的恐怖物件?
蕭宇不敢這麼去想,他也不想讓自己成為那個開啟潘多拉魔盒的始作俑者。
一直站在這裡猜想,不如直接去看看。
他回頭看了眼潘鐸。
潘駙馬還是老神在在地坐在臺階上,手裡依舊搖著他的刀扇,但他一直下意識地拉拉自己的右衽交叉的領口,似乎還在為火勢能否蔓延到長公主府而感到擔心。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慌不擇路地自門外跑了進來,他似乎沒看路,直接和蕭宇撞到了個滿懷。
蕭宇差點被坐到了地上,多虧一旁的晴雪眼疾手快趕緊扶了他一把。
潘鐸見狀呵斥道:“喪門星,毛毛糙糙幹什麼啊!你可知被你撞到的是誰?”
那個慌慌張張的小廝雖然不認識蕭宇,但聽駙馬都尉如此訓斥,趕忙就地跪下。
蕭宇倒並不生氣,他站穩了腳,見對方渾身上下灰頭土臉,身上似乎還有股煙燻的味道,便問:
“小哥,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廝緊張萬分,說話恭敬卻全無條理。
聽了半天蕭宇才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宵禁即將開始,趕著驢車回家的朱老頭的那頭驢子突然上了脾氣不肯走了。
看著路上的行人陸續回家,朱老頭一著急就使勁甩了他的驢子幾鞭子。
誰知道那驢子又來了勁兒,不肯好好走,甩開朱老漢拉著驢車就是一路狂奔。
朱老漢在後面拍著大腿又喊又叫,老胳膊老腿實在跟不上他的驢車。
那驢車老,輪子說掉就掉,果不其然,驢子沒飛奔多久,右邊車輪似乎磕到了什麼東西上,車軸似乎斷了,車子重心往右一歪,右車輪就一下子飛了出去。
路上沒回家的眾人正想看熱鬧,誰知驢車下發出兩聲像打雷一樣的怪響,驢子連同驢車都飛上天了,而周圍也陸續出現了怪響,有些街鋪門樓也都飛上了天,大火就一下子著了起來。
估計是那驢子在地上砸了個窟窿,那個窟窿正好就是陰曹地府的一處入口,閻羅發了怒,用地火來燒他們了。
似乎就是這麼個意思。
蕭宇讓小廝下去休息,嘴角卻翹了翹。
蕭宇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想象力,但他依舊覺得事情沒那麼玄乎,也沒那麼簡單。
大街上人來人往似乎都沒有什麼事情,而驢車爆炸似乎是觸碰到了什麼機關,而那個機關需要重物下壓才能啟動,而朱老漢的驢車拉著東西,恰好那重量已經達到了可以引爆裝置的重量。
一般而言,在這條大道上來往次數最多的應該就是長公主的廂車……
而那裝置怎麼看都像是……地雷,還是遍地開花雷。
如此大的陣仗,想要一個人的性命,又是在長公主府的門外……
蕭宇似乎捋清楚了一些脈絡。
再看身旁的兩個人,他們似乎都受到了那個小廝神魔想象的影響。
晴雪聽後滿臉煞白,手都有些發抖。
潘鐸則直接雙手合十,嘴裡唸唸有詞。
似乎外面又傳來了什麼聲音,他隱約聽到了似乎有人在喊救命。
“你們在這裡待著,我去看看!”
“小王爺!晴雪不讓你去,你說過要保護晴雪周全的。”晴雪緊緊拉著蕭宇的胳膊。
她一臉不捨,眼中晶瑩淚花閃動,她怕小王爺被閻羅王手下的惡鬼給抓去了。
她從來都是在蕭宇面前自稱“奴婢”的,而在今天她卻用了自己的名字。
蕭宇心中微波盪漾,但他是一個有主意的人,他不會因為一兩句溫香軟話就改變自己的想法,哪怕是晴雪。
“我不會有事的,我就是想去門口看看,若見苗頭不對,你是知道的,沒有誰比我更惜命的了。”
晴雪咬著嘴唇搖搖頭,眼淚已經在她眼眶裡打著轉。
蕭宇眨眨眼,他給了晴雪一個燦爛而自信的微笑,他拍了拍晴雪的胳膊,微微點點頭。
晴雪雖然心有不捨,但還是把手鬆開了,只是她松得很慢很慢。
“沒事的,跟以前一樣,我上樹給你偷李子吃,你在樹下等我的時候一樣。”
他轉身而去,那一刻,他似乎又把晴雪當成雪晴了。
少女木然地站在原地,她反覆咀嚼著蕭宇剛才留下來的那句話。
小王爺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待我如此之好,難道我和他前世已有情緣,只是在過奈何橋時,他偷偷倒掉了那碗孟婆湯嗎?而自己就傻乎乎地喝掉了。
就在這時,晴雪的身後也傳來了潘鐸的叫罵:“蕭大郎,你在我府上,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江夏王爺交代啊!給老子滾回來!”
但那矯健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
蕭宇越往前走,場面似乎越混亂。
他見到之前被他當作面首的那幾個年輕人,他們在一進院外的門樓下向外張望那參天的火勢。
眾多家僕護院守在院牆內外,時刻準備撲滅蔓延而來的大火。
此時長公主府的大門已經被緊緊關閉了,兩個高大健碩的護院如門神般守在那裡,不許任何人出入。
蕭宇向護院說明要出去的原因,被兩個忠於職守的護院委婉拒絕了。
若是開門,有賊人趁亂跑進長公主府,那他們有一千一萬個腦袋都不夠掉的了。
況且外面確實有令人不安的躁動,似乎隱約還能聽到金屬碰撞的聲音,那肯定是賊人趁火打劫呢!
見這裡實在是走不通,蕭宇有些心灰意冷,他抬頭看了看天,深藍的天空已經被火光映紅了大片,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味道。
那就回去吧!畢竟留在潘鐸身邊最為安全。
但冥冥之中,蕭宇似乎有種異樣的感覺,正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執念要讓他去院牆外看看。
蕭宇下意識地沿著牆根向東走,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一扇半開的大門,有人裡裡外外走進走出。
或許是因為忙碌,這裡沒有人太在意蕭宇。
蕭宇走進之後才發現這裡是個馬廄,而在門內靠牆根的位置處,正停著一輛沒有套馬的廂車。
蕭宇走到廂車前,他比量了一下自己和馬車的高度,長公主府的院牆固然是高,但他只要是站在廂車之上就有機會翻牆出去。
正想著,他身後突然有人叫道:“你是誰?在馬廄做什麼?”
蕭宇沒理會那人,他三兩下就爬到了廂車頂上,這時他的半邊身子已經高出了院牆了。
他的身下卻在這時傳來了府內下人們的吵嚷聲,有人揚言要爬上去抓他。
蕭宇毫不理會這些,他向牆外望去,只見院外大片的裡坊已經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
就在一個已經爬上廂車的車伕想要伸手抓他的時候,蕭宇縱身一躍,就從院牆上跳了下去。
火光沖天,周圍亂糟糟的,居民們各自為政,搶救著自家的房屋,但火勢如此之猛,一切的努力在此時看來都是那麼的杯水車薪。
而五衛軍、廷尉署也派來了大批官兵衙役,但似乎依舊無濟於事,不斷有新的訊息傳來,某某家又有人燒死了或讓毒煙給燻倒了。
蕭宇突然看到了一個滿臉是血的男人正步伐蹣跚地往長公主府的方向走去,在撲火人群中他顯得格外不同。
當他來到門樓下的臺階時,整個身子突然一歪,倒在了臺階上。
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縈繞在了蕭宇心頭,他過去將那人扶起。
“我帶你去叫門!”蕭宇道。
那人搖搖頭,他滿是血痕的臉上,嘴唇乾裂,靠近後才發現他渾身上下有多處的燒傷,燒紅的鎧甲鱗片與血肉合為了一體,這讓他身上散發出一股燒焦的味道。
“我快要死了。”那人嗓音如拉弦一般乾啞,“快去救長公主……”
“長公主在哪兒?”
那個將死之人睜大了眼睛仔細審視著蕭宇的臉,片刻之後他的一隻胳膊抬了抬,指向了長公主府正對著的那條街。
“救長公主……救長公主啊……”
那人眼中的光芒漸漸消失,臉上的表情也已經固定,他的胳膊無力地耷拉了下來,他死了。
蕭宇深吸一口氣,他抬頭四望,他分不清哪是附近居民,哪是長公主府家僕。
他放下那人的屍體,衝向了門樓。
“砰砰砰!砰砰砰!”
“快開門!叫駙馬都尉來!長公主出事了!”
“砰砰砰!”
“快開門啊!”
厚重的朱門後沒有一點回應,就像那裡根本沒人存在一般。
蕭宇又急又焦,他離開了門樓在來往撲火的人群中舉目四望。
這時,一個像是五衛軍軍官的男子與蕭宇擦肩而過,被蕭宇一把拽住。
“你要做甚?”對方很不耐煩地看著蕭宇。
“長公主有難,找幾個人跟我去救長公主!”蕭宇懇求道。
“長公主?”那名軍官看了眼大門緊閉的長公主府,他一把將蕭宇推開,“本將公務在身,沒時間聽你說瘋話,快滾!”
蕭宇一臉愴然:“我是江夏王世子,大齊的小王爺!你叫我滾?”
“你有失心瘋吧!”那名軍官丟下這麼一句就消失在了混亂的人群之中了。
沒有人能指望了……
蕭宇將心一橫,向著兩側皆是火海的長街跑去。
……
耳邊傳來了侍女們驚恐的尖叫。
一道道寒光閃過,一泓泓鮮血潑灑天空,濺到她的臉上、脖頸還有那繡有百鳥的黑色深衣之上。
面對生死,她毫無懼色。
她是大齊帝國最為尊崇的長公主,無論何時她都要彰顯皇室的威儀。
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得高貴,死得無所畏懼。
她如往常一般端坐在廂車之內,冷眼看著那些正在向她走來的冷血殺手。
“你們是什麼人?”
蕭玉婉輕蔑地瞥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那個黑衣人,她依舊面無表情。
“來送長公主去往西方極樂之人。”
“極樂?看來你就是篤信佛教的了,告訴本宮,是誰派你們來的。”
“無可奉告。”
藉著沖天的火光,蕭玉婉瞥見了對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上有刺青的圖案。
“你是鮮卑人?”
對方沒有回答,算是預設了。
“兩國尚未交戰,卻派刺客前來行刺本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想來也只有你們北朝能做得出來,不尊禮樂、茹毛飲血、尚未開化之野人。”
對方冷哼一聲,殺人長刀高高舉起,在火光中迸發出異樣的寒光。
蕭玉婉正襟危坐,她平視前方,無視著那些殘忍的殺手。
就當殺人長劍即將落下之時,就聽“嗖嗖嗖”幾聲,幾個殺手趕忙向後跳了數步。
就見幾支羽箭自火焰中穿過,結結實實地射在了那幾個殺手之前落腳的地方。
“公主!”
一個粗獷的聲音自火焰後傳來,緊接著是木頭被擊碎的聲音。
只見一個金甲將領帶著二十來個衛士衝出了火焰,出現在了已經破碎的廂車前。
蕭玉婉面沉如水,她依舊像原來那般端坐在廂車的蒲團之上一言不發。
金甲將領顧不得像長公主請罪,已經揮起長劍帶領部下與那些黑衣人搏命去了。
蕭玉婉深吸了一口氣,一縷晶瑩汗珠自她鬢角滑下,她的手指微微顫了顫。
面對死亡,她原本以為自己會無所畏懼,但就在剛剛生死一瞬,她其實也在害怕,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有她捨不得的人和事。
正想到這裡,突然身前一陣勁風拂過,她瞪大了眼睛,只見一把匕首向著她的心口方向飛來。
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閃,而在匕首的飛行軌跡上有一名衛士正為她縱身躍起,願意用身體為她擋下這把討命的暗器。
那名衛士的飛起時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匕首在自己眼前飛過。
那把匕首繼續沿著軌跡飛向蕭玉婉。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蕭玉婉感覺自己的身子被人用力扯了一下,她軟軟地躺進了一個男人的懷裡。
她聽到了那個男人加快的心跳,一臉迷離地抬頭看去。
那是一張英氣逼人的青澀臉蛋,雖沒有駙馬都尉那般英俊,但那雙燦若星河的眼眸卻足以讓眾多女性為之傾倒。
“你是……”
“玉婉姐,我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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