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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見人已帶到,令陳忠一旁待命。
“諸公,朕以為,汝等或許相互誤會了。”
堂下諸公聞言皆驚訝。
“陛下這是意欲何為?按道理陛下不應該是幫著荊州諸公,反駁我益州士族嗎?為何卻又說是誤會……”
“可不是呢,難道陛下此次遠行受了什麼啟發,欲向吾等益州人士妥協?”
眾人見陛下並未像往常一般,抓住機會打壓益州人士,而是說出向眾人示好之話,皆各自交頭接耳,猜測陛下意圖。
李世民伸手平息了堂下騷動,面上帶笑道:
“朕又不是昏庸之君,只知任人唯親、打壓異己。此事朕在堂下幾名犯人口中,得到了不一樣的說法,因此朕才覺得其間似乎有些誤會。”
言罷,李世民起身走下臺階,站在幾名獄卒、獄吏身前,厲聲道:
“把汝等朝會之前所說之話,當著滿堂文武,再說一遍。其中曲直,讓諸公自行體會。”
幾人聞言,先是眼神交流一番,而後由一獄吏代表幾人道:
“回稟陛下,吾等之前所作並非有意為之,待吾等將事情言明後,還望陛下能網開一面,留吾等一條小命!”
李世民佯裝不悅道:
“汝等戴罪之身,不思戴罪立功,為朝廷大臣解除誤會,卻先想著如何祈求活命,是何居心?”
那獄吏見陛下雖然嘴上罵,但是眼中卻是閃過讚許之色,知道自己這戲碼演得到位了。
於是故作惶恐狀,趕忙跪地磕頭,而後略帶哭腔道:
“小人不敢,陛下息怒!”
說完,那人穩住情緒,繼續道:
“起初楊儀在獄中,每日只是呆坐沉思,吾等也就不曾有過什麼動作。
直至半月之前,楊儀情緒開始起伏,時常在夜間大聲喊冤,攪得吾等不得安寧。
時間一長,吾等皆心中怨恨,便每日在楊儀面前冷嘲熱諷,甚至有時還會私自扣下楊儀飯食。
幾日前,楊儀終於忍受不住,向吾等祈求筆墨欲上表朝廷,吾等拿不定主意,只好像上官稟報。
誰料層層上報至郡府之時,卻被郡守呂乂叫去吾等,將吾等罵個狗血淋頭,並勒令不得任何人私見楊儀,只待陛下發落。
吾等懷恨在心,當夜正好是吾等值守,於是便徹夜輪流在楊儀耳邊訴說楊儀罪狀。
楊儀剛烈、性傲,受不住吾等地位低微之人辱罵,於牆上寫下八字遺言後,便一頭撞死在牆上。
之後吾等怕上官追查,便統一口徑,一口咬定楊儀死前見過呂乂,並且二人曾密談。
此事被督軍從事王離得知,王離以為呂乂私通楊儀,便將此事鬧上朝堂……”
堂下益州諸公聞言,皆震驚,紛紛偷偷看向王離。
王離知道這是眾人在確認,看自己是否掌握幾名獄吏軟肋,偽造文書之事是否會被獄吏供出。
王離本就心思細膩,見眾人眼神詢問,便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默然點頭。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不論是否能打擊荊州諸公,最少不能令益州士族再受牽連。
待諸公短暫交頭接耳後,李世民高聲道:
“朕瞭解的情況就是這些,此獄吏兩次所言一致。
朕以為若是此獄吏已將事情全盤托出,楊儀自戕一案,只能算作‘獄吏挑唆楊儀自戕’,爾等堂上諸公,皆並未有何不妥之處。
不知汝等對此事有何看法?是希望就此定案,還是繼續審問獄吏,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呢?”
陛下前邊的話還都正常,但是當益州諸公聽到陛下問“是否繼續審問獄吏”之話後,各自心中慌亂。
他們皆知獄吏尚有諸多事情未說,只是礙於王離對其脅迫賄賂,才這般說辭。
倘若硬要繼續追查,欲將呂乂見楊儀之事坐實,那益州諸公也要承擔獄吏經不住審問,將王離等人假造文書之事供出的風險。
堂下益州諸公在譙周、杜瓊、李福等人示意下,皆沉默不語。
此時杜瓊見益州諸公皆會意,便出列道:
“啟稟陛下,臣等以為,此事確是誤會。
呂乂確實沒必要親自冒險前往獄中私通楊儀,繼而惹人懷疑,況且二人均為荊州人士,呂乂挑唆楊儀自戕的動機也不足。
此事多半是幾名獄吏、獄卒受了呂乂責罵,懷恨在心,故意為之。
既然誤會解除,那臣等還請陛下將幾名人犯嚴懲!
‘慫恿殺人、隱瞞事實、誣陷朝廷命官’等同‘欺君罔上’按律當斬首抄家,全家流放!”
堂下幾名獄吏、獄卒聞言,不禁打個冷戰。
心想幸虧自己早一步投奔陛下,不然以杜瓊等益州士族脾性,事成之後自己極有可能被滅口。
王離、楊戲、柳伸、何祗四人見杜瓊如此狠辣,皆各自慶幸自己選對了方向,歸順了陛下。支援陛下的信念更加堅定。
李世民掃過堂上諸公,見大家聽過杜瓊之話後,各自埋頭沉思。
尤其益州諸公,更是眼神恍惚,滿面驚恐。
眾人心中皆對杜瓊言語,頗有看法。
待眾人思慮的差不多了,李世民緩步走回龍榻之前,負手道:
“除杜瓊外,其餘諸公還有不同意見否?”
此時何宗忽然走出班列,稽首道:
“啟稟陛下,臣有不同意見。”
杜瓊等益州人士,聽聞何宗有不同意見,皆大驚。
本身益州諸公眼神交流過後,都已預設以杜瓊為代表向陛下回話,並且按杜瓊所言去做。
沒成想何宗此時卻出列要提出不同意見。
李福離何宗最近,見何宗欲提出不同意見,趕忙向何宗使眼色,企圖令何宗閉嘴。
但何宗似乎心中早已拿定主意,對李福等人的提示視而不見。
李世民此時也感到意外,於是饒有興趣地說道:
“哦?既然大鴻臚有高見,那朕自當洗耳恭聽。”
何宗在大殿之中站定,而後手持朝笏,正身道:
“回稟陛下,臣以為,此事太常大人處理辦法略有不妥。”
不等眾人反應,何宗接著說道:
“自先帝起,吾蜀中皆崇尚仁德之風。雖律法甚嚴,但朝堂之上少有極刑。
先前馬齊一案,陛下尚能聽從諸臣建議,從輕發落,為何到了幾位欲坦白贖罪的獄吏身上便要嚴懲呢?
臣以為,陛下當一視同仁,對幾名獄吏酌情從輕發落。
免去身上職位,流放邊塞即可,沒必要大肆殺戮。
否則只能令蜀中官民人人自危,有損陛下威望、朝廷聲譽。”
此言一出,包括李世民在內,堂上之人皆大感意外。
前些日子,何宗還在大城門外建議陛下處置張嫣以平民怨。
如今何宗為何又替幾位不相干的小人物說起情來?
杜瓊、譙周、李福等益州反對派領軍人物更是個個目露兇光,對何宗做法懷恨在心。
一個益州官員,竟然反對自己派系之人,操起陛下威望的心來。這不是明著和益州諸公做對嗎?
何宗也知道此言一出,定將自己推向風口浪尖,但是何宗心裡有自己的計較。
於是何宗也不去和益州諸公眼神交流,只是默默退回班列。
李世民本來還想著,如何暗箱操作,依照諾言私放幾名獄吏、獄卒。
現如今何宗居然給了自己一個臺階,這讓李世民倍感意外。
李世民平復情緒後,正色道:
“諸公還有要說的嗎?”
見堂下無人應答,李世民坐回龍榻之上,繼續道:
“既然楊儀之事真相已明,荊州、益州諸公之間確實存在誤會。
那此事便到此為止,堂下六名犯人,全部免去職務,流放武都郡,即日起執行。”
此令一出,幾名獄吏、獄卒也長舒一口氣,陛下終究還是遵守了諾言,保住自己身家性命。
王離等新歸附陛下之人,也都放下心來,陛下果真言出法隨,並未在朝堂之上出賣、為難自己。
此時,朝堂之上,又是幾人歡喜幾人愁。
歡喜的自是因為此事投奔了陛下的王離等人,還有那幾名賭對了前途的獄卒、獄吏。
愁的自然就是又白忙活一場的益州士族,尤其杜瓊等領袖人物,更是心中不滿。
散朝之後,李世民就一頭扎進寢宮之中,去補充這些日子損失的精力了。
而益州諸公,則是在鴻臚寺門外將何宗圍在中間,逼問何宗在朝堂之上所言意欲何為,大有一句話說不好就把何宗生吞活剝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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