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第二殺,關河夢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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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
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洛絃歌仰躺在冰冷堅硬的床褥上,望著那橫亙著的梁脊,似要越過這深黑的穹頂,看見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另一個,廣袤的,蒸騰的盛世。
“我當然不希望,我與她之間,還會有無數個人介入,但我能怎麼辦呢?”
他苦笑一聲,緩緩闔眼。
昏迷的這些日子,他做了一個夢,夢裡,盡是昔年倥傯歲月。
我這半世,自囚於重重宮闕之中,卻並非沒有見過,河山萬里,煙火人間。
十年戎馬。
我曾助她滅秦,穿過西北荒漠,狼煙烽火。
我曾率軍入楚,毀亂菡萏百里,煙雨江南,一夕傾覆。
我亦曾伴她,混入齊地,雪山千尺不化,凜凜北風中,蒼茫曠野間,見萬匹戰馬哀鳴而亡。
古人言:“狡兔死,走狗烹。”
我不信,固執地以為,我與她,不會走到如此地步。
她欲為君,我願為後,全也。
但這個天真的想法,在我與她大婚那日,被殘忍戳破。
我確為後,只是代價是被收走兵權,成了華美樊籠中,折了翅的雀鳥。
“陛下待我極好,卻不是唯一。”
“後來我才知道,她對誰都寬宥,我並非她的偏愛,曾經不是,以後自然也不會是。”
但偏偏,有人得到了。
那是個漂亮到近乎妖異的少年,我認得他——因為他的國家,為我所覆滅。
我沒想到他還活著。
這樣紛亂的世道里,他像荒原裡盛放的荼蘼,絢爛而熱烈,卻也是蒼白的瘋狂。
像一味撲不滅的烈火,燒灼著整個大明宮,叫無數人,夜夜不得安寢。
陛下偏縱他,修築水晶宮,建金闕瓊樓,與他夜夜笙歌,歡飲至天明。
而我,為君後始,慘淡的後半生,也就此拉開序幕。
“如今想來,滿目荒唐。”
*
洛絃歌睜開眼,語氣極輕:“但不知為什麼,我還是想回去……”
他寧願回到那座華麗的牢籠,做一隻折翼的雀鳥。
離開她後,他就像一株失了養分的藤蔓,一日比一日,瀕臨枯萎。
“公主,我是不是病了?”
姬染月一怔,“不是病,你只是——”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習慣了被馴化,被圈養。”
像猛獸在囚籠裡禁錮了太久,利齒退化脫落,再沒了抗爭的心思。
更甚之,畏懼於踏入籠子外的天地。
想到這兒,她牙齒咬緊了幾分,竟是自己也未曾料到的悲慟。
“公主何故落淚?”他勉強睜著眼,眸光裡,是真實的疑惑。
她,哭了麼?
姬染月感受到頰邊的涼意,她吸了吸鼻尖,緩緩捻去眼尾淚痕,“我只是可惜。”
“你明明已經見過了那麼多,壯闊的風景。”
卻再也感受不到它們的美好了。
他本來有著,那樣自由而獨立的靈魂啊!
可為了滿足世界線要求的,男女主的happyending,硬生生磨成了,深宮中慘白的一抹怨影。
是的,幽怨。
這是如今的洛絃歌,帶給她的,最直觀的感受。
“如果……如果我真的,死了,會回到陛下身邊麼?”
姬染月沒再回答他,而是岔開話題道,“洛絃歌,你還記得三月的胤都,是什麼模樣麼?”
“……記不大清了,只是東街的桃花,許是開得爛漫。”
他的腦海裡,只剩零星的,一兩道模糊的剪影。
十年,真的能讓一個少年,變得面目全非。
“那你好好養傷,介時再陪我去東街遊園賞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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