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第二殺,玉碎山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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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她起初什麼也不說,只是飲酒。”
一杯,又一杯。
伴著落梅翩然。
直至煙花盡散,酒興正酣,兩人便天南地北的胡說了一通。
具體內容是什麼,他早忘了個七七八八,但他依舊能清晰地記得,那一夜,她髮絲被寒風撩動的弧度,記得她晶亮的眸光,記得她嫣紅的櫻唇,記得那個意外的懷抱,記得她倚在自己懷中,低低唱著的那支小曲兒……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其實,亂得又哪隻是雪梅花,還有他。
只可惜,這份情,他體悟得太晚,以至於,風月盡葬,真心悉埋。
他對她,從來就有關風月。
所謂的酒肉朋友,不過是少年口是心非,氣盛驕矜的藉口罷了。
呵,他鼻尖抵過酒沿,一個高抬,金黃的葡萄酒沿著鼻骨,傾灑而下,滑入他氅衣下微敞的胸膛處。
盡顯頹靡與掙扎。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白雪紅梅,亂我心曲。
那一年,少年終於確認了自己的心思。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可又一年大雪,紅梅尚未綻放,他卻已因她國破家亡。
長箭穿透肩胛的那一剎,他心裡想的是,這血,比紅梅豔甚,倒全了這有雪無梅之憾,卻也讓他的滿心風月,浸滿血恨之殤。
酒罈空了,他晃了晃,一滴酒液也未剩,他正要再啟一罈,卻見一內監,倉皇而至。
“王……王上,八百里急報,燕王與楚……與顧明憶不日便要大婚,雙皇並立,共治燕都——”
“啪嗒!”酒罈猛擲於地,鋒銳的碎片濺射,割破了那內監的額頭。
他顧不上額頭處的血痕,慌亂匍匐在地,磕頭不止,“求……求王上息怒!”
墨檀的視線緊緊追隨著他,見他額側青筋暴綻,眸底似淬血一般腥紅,心底滿是擔憂。
主人不能再發病了。
“息怒?哈哈哈——”他嗤笑一聲,內功震盪間,一樹紅梅盡墜,那笑聲逐漸由低轉高,直至癲狂大笑。
“好一個燕國國主,好一個雙皇並立!”
原來,她不是沒有情,只是那情,從未落在他身上過!
“姬染月……”他一字一頓,口中已含血沫,顯然咬破了腔壁,“我國破家亡,夜夜夢魘難安,你卻高臺酣臥,日日洞房花燭,怎麼可能?”
天下豈有這等好事?
便是有,也絕不能落在她身上!
絕不!
眸中暗湧幾番易轉,洛玦歌扶著粗礪的梅乾,緩緩挺直脊背,語調凝冰,“來人。”
話音剛落,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便半跪在男人面前,“但憑主上吩咐。”
“八百里加急,告訴姬辭月,吾願興兵二十萬,御駕親征,助他一統胤國,誅殺墨痕,但洛絃歌的命,必須留給吾,親自動手。”
他要趕在大婚之時,送姬染月一個永生難忘的,大禮。
“主人!此時興兵親征,實屬——”
“閉嘴,吾意已決,爾若再言一字,立斬之。”他甚至沒有偏過頭來看她一眼。
墨檀鼻頭一澀,但沒哭。
她不敢哭。
可是……他如今瘦弱的、病魔纏身軀,如何能再披甲執戈,征戰沙場呢?
如此行動,與自取滅亡何異?
不行,她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她去送死!
“王上!”她很少這要喚他,少女一個箭步,擋在他面前,一貫靈稚秀氣的面容上已是一派認真與堅毅,“臣願替王上,出征胤國。”
他腳步未曾有絲毫停頓,眸光中,並無她的倒影,唯有這天地間,空茫的大雪。
與她擦肩而過之際,他的掌心落在少女柔軟的鬢間,嗓音如往日閒聊時一般無二,從容平淡,“墨檀,你輕看我了……”
這天下,皆輕看於他。
他不是隻會以詭狡之計竊國,論領兵作戰,他絕不遜於秦屹、墨痕之流。
胤國,洛絃歌、墨痕是熟悉,他亦然。
墨檀怔怔抬眸,瞳孔中無比清晰地倒映著,這個縱瘦削如柴,亦不墮風骨的男子。
“所以,檀兒替我守住這楚地,可好?”
“……好。”
國在人在,國破人亡。
這南楚,只會、也必須是屬於洛玦歌的。
誰若敢犯,她必誅!
洛玦歌笑了,溫柔與狠戾同時浮現在他眸底,有種山河寸碎的癲狂,他走至梅林盡頭處,驀然回眸——
“對了,這滿園梅樹,替寡人全伐了吧。”
砍去那些早該摒棄的軟弱,從此,他心如枯井,再無風月陷入。
*
永昌二年,十二月一日,大吉,宜嫁娶,宜納徵。
鄴都的紅綢何止掛了十里,只怕是整座城池,入目眺去,皆是喜慶的紅意,驅散了西北之地的苦寒之氣。
鑼鼓喧天,絲竹齊鳴。
城中百姓紛紛湧上街頭,仰著脖子,觀看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喜之事。
“快看,那就是君後的車輿!”
“燕王到了嗎?燕王到了嗎?”
“急什麼,這吉時尚未至呢!”
“幾百年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女子迎取男子的呢,還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能不激動嗎?”
百姓們恨不得將脖子都掛去那高樓處的綢布上,不敢放過一絲細節。
“快看!快看!君後入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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