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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要求學生限時離校。

李雲海在省城求學,舉目無親,省城的幾個同學家裡,也沒有多餘的床鋪給他睡。誰家都是像沈秀蘭家一樣,擠擠巴巴的,他也不好意思去給人家添亂。

第二天早上,李雲海收拾好行李,離開了母校。

站在學校門口,李雲海迷茫了。

偌大一個省城,卻沒有他的一片棲身之地。

去哪裡呢?

1984年,我國有10億4千萬人口,其中八億在鄉村。城裡居民少、工人少、公務人員少,房子也少。

城裡職工的房子,都由政府和單位提供分配。單位效益好,分房福利也好。有的單位,雙職工只能分到16平方米的平房,沒廚房,沒自來水,沒廁所,這還是雙職工才有的待遇,單職工只能分8平方米的房子。

很多本地人,幾代人都擠在一個小平房裡。這些老房子,直到40年以後也還存在,成為這個時代的歷史見證。

這一年改開有好幾年了,但因為農民剛分到田地不久,很多人鄉土難離,所以出來務工的人還不算多。

李雲海想在城裡租套房子,哪怕他手裡有錢,也不是說租就能租到的。

他只得收拾好行李,先去住旅社。

在一個非流動性的年代,哪怕在最繁華的省城,旅館也是一種稀缺的奢侈品。

好在李雲海對省城很熟悉了,他知道哪裡有旅社。

他提著行李,走了好一段路,來到一家旅社。

前臺是個中年婦女,她張口就要介紹信。

李雲海有心理準備,知道住旅社要介紹信,但他剛畢業,還沒有到單位報到,哪裡來的介紹信?

他好話說了一籮筐,拿出畢業證和報到證給她看,說大姐你通融一下吧,我還沒有到單位報到,開不了介紹信。要不我給多給你幾塊錢,你讓我住一個晚上吧?

婦女說我也沒有辦法,沒有介紹信,你就住不了店,這是規定,就算我有心收下你,我們店裡現在也滿客了呀!

她見李雲海一個人出門在外,實在孤苦伶仃,好心指點了一下:“小夥子,你要是實在沒有地方去,就去找一家澡堂子過夜,只要幾毛錢,還可以洗個熱水澡。澡堂子不看介紹信。”

李雲海道了謝,便到處找澡堂子。

這年代,一般百姓家都沒有浴室,熱天還好對付,到了冬天,大家只好到澡堂洗個熱水澡過年。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新沙池澡堂,結果他來得太早,人家還沒有營業。

工作人員告訴他說,這裡可以過夜,不過要晚上十點以後,浴資是6毛錢一個人,第二天早上六點必須離開。

李雲海便把鋪蓋寄存在澡堂子裡,說晚上十點再過來。

工作人員倒是很好心的同意了。

李雲海揹著書包,來到五一文。

這麼一耽誤,一個上午的時間過去了一半。

他中午仍然買幾個饅頭充飢。

今天的天氣格外炎熱,連風也沒有。

李雲海買了兩瓶冰鎮汽水喝了,還是難消酷暑。

學校關了門,他的小說還給了學校圖書館,手裡沒有書看,這無聊的日子就格外難捱。

一天下來,他沒有接到一單生意,連問的人也沒有。

天黑下來以後,城市萬盞燈火大放光明,一幢幢高樓大廈頓時披上了寶石鑲嵌的衣衫,一條條街道也都變成了皓光閃耀的銀河。

街道兩旁商店林立,那一個個精心佈置的櫥窗就像一幅幅美麗的畫展現在人們面前。

李雲海找了家館子,點了一個辣椒炒肉,吃了三大碗米飯。

看著旁邊幾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孤獨的李雲海好想有個家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不需要太大,有個女人,再生個孩子,多麼愜意!

飯後,他信步來到了江邊,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江對岸的山巒出神。

他無比懷念學校的那張小床,睡得是那麼的舒適啊!

這麼大的城市,幾百萬的人口,卻沒有一張屬於他的床。

他像個遊魂一樣,沿著五一大道慢慢的走,遊蕩在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到晚上十點鐘的時候,他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了新沙池澡堂。

服務檯的人提都沒有提介紹信。

李雲海交了6毛錢,辦理了過夜手續。

服務員把他帶到休息廳,最後一批浴客正在離去。

他要睡的是一排排供浴客休息的躺椅,椅背是斜的,上面鋪著藍色條紋的毛巾。地面鋪著彩色的瓷磚,踩上去有點黏滑。他邊上的躺椅上還躺著一位老先生,安逸地抽著香菸,手持一隻小收音機,毫無離去的跡象。

服務員也不催老人走,指指李雲海的揹包,示意他交出來,又讓他把錢放進口袋。

李雲海的錢,都放在書包裡,用一個布包裝著。口袋裡只放幾塊錢的零錢,當即掏出來,全部放進了書包裡。

服務員用一把海神三叉戟那樣的叉子,嗖地一下把書包掛到了高高的屋頂。那裡有一排掛鉤,就當是浴客的儲物箱和衣帽間了。

躺到躺椅上,李雲海感覺整個世界溼漉漉的。投宿的人不斷加入,一個個揹包不斷騰空而起,飛向屋頂。

聽著外面逐漸沉寂的車聲人聲,李雲海開始他在省城的第一個難眠之夜。

浴客們來自山南海北,彼此也不熟悉,有人打著震天價響的呼嚕,有人旁若無人的大聲咳嗽,有人肆無忌憚的放著響亮的臭屁,還有人一臉享受的不停的摳著患有腳氣的臭腳丫,摳完以後還要放到鼻子下面聞一聞。

李雲海聞著各種怪怪的難聞味道,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他開始想念鄉下那個只有幾間土磚房的破家,想念爺爺奶奶和弟弟妹妹,當然也想念沈秀蘭那柔軟溫潤的小手,想念她那香香軟軟的身體。

想到他在沈家許下的諾言,三年之內要到省城安身立命,當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此刻的他卻是這樣的狼狽不堪!

省城啊省城!

李雲海想在這裡安身立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呢!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第二天,李雲海和其他過夜的人,很早就被趕著起來,開始各奔東西,在這個大城市遊蕩。

沒有書看的日子,對李雲海來說,實在太過煎熬。

他在省城沒有固定住所,不想買書,便找到一家租書鋪。

租書鋪這行生意,兩年前就有人經營了,李雲海在學校的時候,旁邊就有租書鋪。

他在租書鋪裡租了本小說,這才來到五一文。

李雲海把瓦楞紙製作的廣告牌往樹根下一靠,撿了兩顆石頭壓著,然後就坐下來看書。

有書陪伴的日子,過得格外快,連大日頭底下也不覺得熱了。

一個上午又悄悄的溜走,李雲海一單生意也沒有接到。

他看看自己的廣告牌,思謀要不要把維修家用電器的廣告也加上去呢?

修復印機的確很賺錢,但也不是天天有啊!

他拿出筆來,在瓦楞紙的“專業維修”廣告後面加了一句:“電視機、冰箱、洗衣機、收錄機等各種家用電器。”

然後,他又把廣告擺端正了。

“小夥子,伱修不修高壓鍋啊?”一個老奶奶停住了腳步,手裡提著一個癟了的雙喜牌高壓鍋,伸到李雲海面前。

“我不修高壓鍋。”李雲海擺了擺手。

老奶奶可能有點耳背,只聽到後面四個字,便把高壓鍋放下來,問道:“我這高壓鍋炸了,還能修好嗎?多少錢能修好啊?”

李雲海連連搖手:“不修!不修!奶奶,我不修高壓鍋!”

老奶奶這次聽清楚了,彎腰提起高壓鍋,搖了搖頭:“高壓鍋都不會修!你搞什麼修理嘛!”

李雲海哭笑不得。

這時,旁邊一個清脆的喊聲傳了過來:“咦,是你啊!”

好一個俏麗的城裡姑娘!

她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穿著一條時下最流行的紅裙子,白色的短袖上衣,衣服下襬紮在裙子裡,纖腰盈盈一束,腳上是一雙高跟涼鞋,腿上還穿著一雙白色的襪子。身材玲瓏浮凸,亭亭玉立,巧笑嫣然,迷人之極。

李雲海好奇的看著她:“你跟我說話嗎?”

女子略帶俏皮的一笑:“是啊!你不認得我了?”

李雲海搖了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麼會認識仙女呢?”

女子撲哧笑道:“你怎麼在這裡?”

她隨即看到了李雲海的廣告牌:“哦,你在搞修理啊?”

李雲海在腦海裡檢索了一遍,還是沒有關於她的任何印象,便問道:“你是?”

女子道:“畢業晚會,你幫我們修過收錄機。你還記得嗎?”

李雲海靈光一閃,哦了一聲:“你是那個跳獨舞的同學!你換了便服,更顯青青靚麗,我沒有認出你來。”

女子嫣然一笑,問道:“你是哪個班的?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你畢業後,分配在哪個單位?”

李雲海回答道:“我不是藝校的,我是你們隔壁工業技術學校的,我畢業後分配在梅山縣機械廠,我還沒有去報到呢!你呢?”

女子道:“我分配在省裡的工人文工團,我下個星期才去報到。哎,你叫什麼名字?”

“李雲海!”

“我叫林芝,很高興認識你。”

她落落大方的伸出右手。

李雲海連忙起身,雙手在褲腿上抹了抹,這才跟她握了握手。

她的手指細細長長的,像雨後新出的筍芽尖兒,面板白淨得像凝結的玉脂,她是有靈性的,瘦高苗條,曲線玲瓏,洋溢著女人溫柔甜美的氣息,符合男人對一個美女所有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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