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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簾上綴著的透明串珠隨著衝入的動作互相碰撞,在周鴻煙身後輕輕搖晃,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響。

聲響雖小,卻亂人心。

周鴻煙今日顯然是來得急了,身上穿著的是官服,髮絲前端緊緊束起,尾處又被風吹得凌亂,有幾縷甚至糊到了他線條冷硬的臉上,腳上的靴子也沾上了泥水,可他卻無暇顧及。

顯而易見,周鴻煙剛離開皇宮,便急急忙忙地趕來了。

林麒運拿著玉佩的手緊了緊,轉頭看向來人,眸光泛著冷意。

對上週鴻煙暴怒的模樣,林麒運依舊毫不在意,他直視著周鴻煙泛紅的雙眼,嘴邊挑起弧度,一字一頓地接上被打斷的話語:

“這代表著,周鴻煙他心悅於你。”

他的聲音此時冷冽低沉,語調卻有些挑釁的玩味。說出的話字字清晰入耳,內容卻是無法公之於眾的秘密。

不管這個時代再怎麼開放大膽,龍陽之好,都絕不是能擺上檯面的事。

傳言說小世子常出入風月場所,但從未進入過南風館。關於這一點,周鴻煙想過很多次,最終發現無論從什麼地方看,小世子都未表現出過龍陽之好的痕跡。

世子與他同床共枕時,會乖乖地靠入他的懷中,被他親得狠時也不會掙扎,只會惹人憐的嗚咽。握住那纖細的腰肢時,周鴻煙覺得他們是如此契合。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斷論,小世子是喜歡男人的,又或者,小世子是會喜歡上他的。

周鴻煙僵住了,他忍不住去看小世子的表情。

那一刻骨骼都彷彿生了鏽,周鴻煙彷彿聽見自己的脖子僵硬地扭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即使面對百萬大軍也從未有過怯意的少將軍,在看見那雙毫無焦距卻水潤明亮的雙眼正望向他時,他頭一次有了退縮的念頭。

面對著兩人,周鴻菸嘴唇張張合合,嗓子好像被人堵住,無法說出話來。

李映池其實還沒反應過來,林麒運剛剛說的話對於他來說實在太過荒謬,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真範圍。

在這奇怪的氛圍下,李·小直男·映池泛著水光的眼眸輕眨了眨,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是不是弄錯了啊?你是不是誤會了呀?”

他看不見兩人的表情,還天真以為他們就像原世界線裡的那樣關係很好。

甚至李映池心裡還在幫他們找補,覺得周鴻煙說話大聲也只是因為著急找林麒運。

見周鴻煙和林麒運都不說話,氣氛沉默,李映池害怕林麒運誤會他和周鴻煙的關係,只好抿唇認真解釋道:“他不是喜歡我。”

“他只是借這個玉佩給我用一下,別想太多了。”

“呵。”林麒運冷嘲一聲,沒說信不信,拿著玉佩輕晃了晃,似笑非笑地看向周鴻煙,“是嗎少將軍?”

周鴻煙沒理他,只看著站在那一處的小世子,走過去將人扶到了床上坐著。

小世子病未痊癒,站久了有些不適,恰好周鴻煙來扶他,他便乖乖地跟著做了。

片刻後,周鴻煙從林麒運手中奪回玉佩,不答反問道:“是你做的吧?”

兩人面對站著,黑眸中皆是深沉。一人身著常服,身姿如竹頗為儒雅,一人身著官服,肩寬腿長氣勢逼人,站在一起時竟誰也不輸誰。

林麒運只笑:“少將軍說什麼?”

“別裝傻,你今天進宮都去幹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周鴻煙不願跟他繞圈子,只想挑明瞭說。

“哦。”林麒運做出個恍然大悟的模樣,“少將軍是說去邊疆支援的事嗎?”

“我可沒做什麼。只是前一段時間聽聞少將軍與大將軍曾提過要前往前線,很是迫切。”

“對嗎?”

林麒運走近周鴻煙,看著周鴻煙面上隱隱顯露的青筋,唇含笑意:“我向來喜歡成人之美。這不,昨日剛跟你說,今日我便早起,特地進宮與父皇推薦你。”

“父皇很是欣賞你呢。我聽聞過幾日你們便會啟程,前往邊疆。少將軍的心願終於可以實現了。”

接著,林麒運突然湊近周鴻煙耳邊,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音量,說:“也終於,從小世子身邊滾開了。”

話畢,林麒運後撤一步,拍了拍周鴻煙的肩,笑得得意:“不必多謝,相信少將軍一定會……咳。”

話語再一次被打斷,這次,周鴻煙掐住了林麒運的脖子。

頃刻間,房簷上便出現了數名暗衛。

配劍者持劍,持弓弩者拉弓,光線略過之處,顯現出不自然的暗紫色,皆是擦有劇毒之物。

暗衛們蓄勢待發,只等林麒運一聲令下便可取走周鴻煙性命。

周鴻煙在他們出現的那一刻便發現了,心中頗為忌憚,但掐住林麒運的手依舊用力。

“少將軍這是做什麼?”林麒運反手握住周鴻煙的手,用力扯開後,伸手朝著暗衛示意退下,暗衛這才隱去身形。

周鴻煙雙眼緊緊盯著林麒運,幾乎是咬緊牙根,“你憑什麼……”

若真是戰事將近,他本就該帶兵衝鋒,那他絕無怨言。可將近年關,邊疆處根本無事發生,就算派兵也只是輪換鎮守罷了。

林麒運往皇上面前這麼一開口,就是直接要將他往邊疆遣送。若是去了,約莫得年關之後才能回燕都。

他的小世子留在燕都,留在林麒運身邊……他如何放心。

周鴻煙雙拳緊握,青筋暴起,“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這說的是什麼話。”林麒運輕笑了聲,後退一步落座,摩擦著自己被弄出紅痕的脖子,“當初,不是少將軍求著要去的嗎?怎麼現在反而怪起我來了呢。”

“少將軍莫不是敢做不敢當?”

當初?

周鴻煙聞言一愣。

當初他剛進順親王府,心中對小世子全是不滿,一得知有機會離開燕都,便迫不及待地回了府上,請求大將軍讓自己前去。

後來,他被大將軍拒絕了。

但那時他已經無所謂能不能離開王府了,他發覺到了自己的心意。

他還記得,那一日被大將軍拒絕後,他去酒樓找小世子,而林麒運恰好也在那。

那根本不是恰好,周鴻煙終於明白原來一直以來,林麒運都在暗中調查著他們的行蹤。

林麒運看著周鴻煙怔住的模樣,終於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那笑容越笑越大,最後,他幾乎是笑倒在了椅子上。

一旁,李映池聽得有些雲裡霧裡。

他看不見二人的表情,也瞧不見周鴻煙的動作,更沒發覺有暗衛出動,暗潮湧動的氣氛完全沒有感染到他。

聽了一半,他突然發覺有哪裡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他昨夜推三皇子入水,今天三皇子進宮不應該是告發他的惡行才對嗎?

怎麼變成了推薦周鴻煙前去邊疆?

李映池趕緊聯絡系統,小臉著急,“系統,劇情好像出錯了!”

早已知情的系統沉默著看了眼資料記錄,對男主們做出的行為一點也不意外,但為了安慰小宿主,他還是組織了一下語言。

“這是正常現象,宿主不用擔心。”

“天氣、食物或者一點小事都可能會引起變化,所以在可控範圍內,劇情的任何變動都是很正常的。”

原來如此。

第一次做任務的小世子受教地點點頭,託著小腮幫,又問:“那我是不是不用被趕出燕都了?”

系統聲音平淡:“君心難測,也許三皇子會秋後算賬。”

“哦……”小世子情緒又低落了下去。

這時,周鴻煙與林麒運的明槍暗箭也差不多結束了。

聽見林麒運笑得開心,半路走神的李映池還以為他們聊得不錯。心想,林麒運真是會為人著想,周鴻煙想去前線,他就專門向皇上推薦周鴻煙。

見兩人不再說話,李映池思考了片刻,聲音輕軟:“那,就先把那個玉佩還給周鴻煙吧。”

周鴻煙驟然回頭:“為什麼?”

“啊?”小世子不明所以,“這塊玉本來就是要還給你的。你不是要去邊疆去了嗎?我還不得趕快還你。這塊玉這麼珍貴,我若是弄壞了都不知道怎麼賠。”

“我……”

小世子打斷周鴻煙,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懷疑地問道:“你不會是故意想讓我弄壞這塊玉,然後讓我順親王府賠你一個貴女吧?可我是王府獨子,可沒有什麼姐姐妹妹,你就死了這個心吧!”

林麒運笑意未退,看好戲道:“是啊,少將軍還是快把玉佩拿回去吧。”

周鴻煙聽得啞口無言,心中酸澀又無奈。

他倒是無所謂這個玉佩,要是能用一個玉佩換一個小世子,哪怕是再多,他都願意給。

房間內,肩寬腿長的男人幾步走近床邊,面對著床上面容白軟精緻的少年,男人拿著一塊玉佩緩緩單膝跪下。

周鴻煙垂下眉眼,將李映池的手握入掌心,小小嫩嫩的一團乖乖地待在手中,看得他眉眼一柔。

李映池疑惑:“嗯?”

一塊玉佩被塞入手中,接著李映池的手又被男人合上,被迫握緊了玉佩。

沒等李映池說話,周鴻煙似乎已經知曉他想要問的話,他姿態放得很低,像是野獸在對獵物故意示弱,引誘入洞:“邊疆生活條件艱苦,若是我將玉佩帶去,肯定會引起別人的嫉妒,說不定會打劫我。”

他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哽咽,“我只信得過小世子,若是小世子不能替我保管這玉佩,我都不知道該給誰好了。”

這一句接一句的,幾乎快把小世子捧上了天,李映池暈乎著小腦袋,硬撐著還想要拒絕。

下一秒,周鴻煙又補充道:“就算弄壞了也沒關係,若我此次前往邊疆不幸陣亡,能有一個人將玉佩殘骸放入我的墓裡,也是極好的。”

“至少,還能有你惦記著我。”

他的語氣卑微又脆弱,與那強勢的動作完全相反。

小世子手中握住的玉觸感細潤微涼,而男人寬大的手掌粗糙火熱,雙重感官的極致反差令他一怔。

李映池本就心軟,聽了周鴻煙這一席話後心頭更是軟得不行,無法再說出拒絕的話。

掙扎兩下後,李映池抽出手,指尖輕收握住玉佩,粉唇微啟:“那、那好吧,既然你這麼可憐的話,本世子便替你保管一段時間。”

“多謝小世子。”

周鴻煙滿意地站起,先是瞧了眼小世子白嫩掌心中的玉佩,隨後挑釁似地轉頭看向林麒運。

林麒運臉色猝然沉下,兩人對上視線,一瞬間,四周彷彿變得更為寂靜,就連風過竹林聲和呼吸聲都微弱了下來。

林麒運眸光冰冷,其中含著對周鴻煙毫不掩飾的厭惡。

片刻,他忽地嘆了口氣:“我這皇子府的守衛比皇宮來說,也是不差的,若是怕玉佩丟失,少將軍為何不放在我府上呢?”

“只是區區一個玉佩,還不勞三皇子費心。”周鴻煙硬邦邦地回絕。

坐在一旁的李映池聽得小臉微揚,他略一思考,心想確實,放在三皇子府裡確實比放在自己的手上靠譜。

剛想將玉佩交出去,他又想起周鴻煙剛才說的話,一時間有些猶豫。

“少將軍莫要誤會,我並無什麼別的意思。”林麒運一聽,面露難色,彷彿真的在為周鴻煙著想。

可下一刻,他嘴角輕扯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話鋒一轉“只是擔心世子會被你哄騙……”

“啊?”李映池眼眸睜大,顯然不明白話題是如何跑到自己身上的。

“小世子為何要對他這麼好?你可知,這次前往邊疆的任務是周鴻煙他為了離開你而苦苦求來的機會。”

語調越來越急,到了最後,林麒運幾乎是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和諧,“周鴻煙根本就不想伺候你!他早就想離開你了!”

“我沒有!小世子你聽我解釋!”周鴻煙神色驚慌,急忙去看小世子,“我從來都沒有那樣想過!”

其實李映池不是很意外。

周鴻煙是他按照劇情強壓著進府的,讓一個少將軍給自己做奴僕,心有不滿實在正常。

他本就是一個炮灰,一個壞事做盡不討人喜歡的炮灰。

雖然是這樣想,可李映池心裡總有些不舒服。

明明自己的劇情已經結束了,但只要他還在這裡,他就依舊是那個小世子。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周鴻煙是與他在一起最久的人,相處的這些時日裡,他早已把周鴻煙當作朋友,又怎麼會不在意這刻薄的話語呢。

“離去與否,與本世子何干?”

長睫垂落,李映池聲音淡淡。

他身著淺色長衫,淺靠在床,烏髮未挽披散落於肩,臉上是不著血色的蒼白,只有唇色豔如硃砂。

這般模樣的小世子,即使是落寞傷神時,也足以令萬物失色。

淺淡顏色,卻比濃墨重彩更為惑人。

這一瞬,周鴻煙只覺心臟緊縮,滿心滿眼都快要為眼前的人碎落。

他不知如何是好,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得握住李映池的手,連連保證著:“此次是皇命難違,若是任務完成,我定當立刻回燕都。”

“不。”

“任務完成之時,在下,一定馬不停蹄趕回燕都。”

李映池推開他,“等你回來時,本世子早就不需要你了。”

“我需要你。”

周鴻煙低下頭,虔誠地在李映池的手背上落下一個輕飄飄的吻。

一直都是我需要你,池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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