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菰晚風決定進宮,這邊的事兒先交給赤淞打理,另外特意囑咐其帶上朱翁。

原因不難解釋,人是他讓朱翁請來的。要想出了這口氣,就得找到黑嵋的落腳點,自然需要帶上領路的人。

做好一切安排,便自行前往王宮。

他慣喜在外做名聲,徒步行走更能增加其親和力。加上他素來打扮的儒雅,配上適當謙和,王城的百姓無不誇讚。

如果不是少真無一鋒芒太盛,他有掩其光直上之勢。

然少真無一倒底不是易與之輩,哪怕如今多傳其身死。百姓中信者自信,不信者仍不信。

多數覺得他們的文宰還活著,只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化明為暗,假死遁逃。實際換了身份,繼續為慾海天殫精竭慮。

坦白講,菰晚風行走在街道並不愛聽到這些話。他知道有少真無一在,就無人知他菰晚風。

知自己儒雅隨和,而不知自己能為遠在其上。

但他不會表露分毫,遇到有對少真無一不敬者,多會上前制止。

這讓圍觀的群眾很是滿意,他們的文宰值得被人擁護。既然是擁護文宰的人,那他想來也是可信。

漸漸,人們心中的尺寸有了轉移。

而這,就是他要的結果。

他要的不止如此,還要的更多。

很多很多……

來到寶德殿,百里流年已然早早到了。兩人都是老對手,彼此心照不宣。殿上唯一弱的,可能只有箕鴀。

出乎菰晚風的意料,箕鴀居然比他到的早。

箕鴀見了他,頭一次沒有卑躬屈膝,穿上那身行頭似乎真有了幾分人模人樣。只是淡淡的點頭,便算禮數。

菰晚風心裡是不快的,過去一個連螻蟻都算不上的小角色。如今穿了龍袍就把自己當太子,不知所謂。

箕鴀表面鎮定自若,心底卻是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慌張。不可否認,面對百里流年他可以不慌,因為他清楚自己還不夠格。

面對菰晚風,不是覺得自己夠格而是菰晚風知曉百里流年所不知。

同樣是短處,自己握著無分毫用處。

菰晚風不需要握著,隨時都可以讓自己不知道怎麼死。

然恩公既然發話,那麼哪怕是死也得咬牙上。遇上菰晚風還能害怕,惹怒恩公,自己連怕的機會都沒有。

好在這樣尷尬詭異的場面很快被姍姍來遲的“弦不樾”打破,蒼白的臉色疲憊的雙眼襯出不樂觀,再由楊允攙扶更平添孱弱。

楊允神色十分沉重,眸光復雜。

不知其是在擔心天主,還是擔心梅塢的兩位殿下。

“弦不樾”坐上寶座便徑直開門見山,說出自己召見的目的,言語中處處透露出要處死兩個兒子的意思。

這讓箕鴀心驚,也讓百里流年起疑。

其目光更是悄然轉向菰晚風,菰晚風立刻上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搬出許多聖賢道理。

道:“雖說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事出蹊蹺,不可不謹慎。

大殿下素來剛正,四殿下亦有所為。

二位殿下俱是人中龍鳳,是主上左膀右臂。

縱然兩位殿下有錯,主上尚需顧念骨肉之情,免叫百姓寒心。”

這話乍聽沒有問題,然處處卻是附和“弦不樾”的心思,要置二人與死地。

楊允聽著一切,又好像沒聽。

任憑他高談闊論,引經據典。

百里流年看了眼箕鴀,似笑非笑的嘲諷道:“菰家主,你這是要主上殺子?還是要兩位殿下死?

是不是唆使主上處死兩位最優秀的殿下,下一步便是要殺掉昱王、穆王?

然後……”

你在找個理由,把臺上這些也殺了。

他沒有去

比劃滅口的手勢,然那雙深淵般的眸子說明了所有。

箕鴀一副恍然大驚,直勾勾看向“弦不樾”。

菰晚風則不慌不忙撣了衣服,嘆息道:“百里家主,你我同朝為官同殿稱臣,當思忠君二字。

而今說出這般大不敬之語,究竟是何居心?”

頓了頓,又張著嘴無聲的說到:“還是你百里流年,早有異心?”

瞬間,勾動百里流年的殺意。

箕鴀看不懂,不曉得他們又在耍什麼花招。

然百里流年懂了,舍裡沙出城送信的事被對方發現了。

這老狐狸既然知道而遲遲不揭發,想來便是留在必要時壓制自己。

不緊不慢道:“居心、存心?那就要看菰家主,何思、何存。”

菰晚風被反將一軍,又不能當場暴露自己目的。

遂把話題推給“弦不樾”,作禮道:“臣只有此肺腑之言,如何決斷伏請主上聖財。

“弦不樾”看看三人,沉默半晌。

倏然抬手按住寶座,兩眼射出冷光:“就地正法。”

他說的也很有技巧,是就地正法而不是就地格殺。相同的結果,不一樣的含義。

看來,還是想要幾分說法。

起碼,聽起來名正言順。

做兒子的刺殺父親,尋常人家也是大逆不道,何況是天家。然子不孝父不能不念子,傳出去倒底難聽。

如果是依法而辦依法而為,這就是兩種後果。一者情有可原,甚至能取人同情。一者則顯絕情,反失人心。

話音落下,森冷的目光掃過三人,卻僅和一人有交集。

他做的很隱晦,而有人也很滿意。

人是要除的,但這名聲得有人背。最好的人選,拋開仇家永遠是最親的人。

就比如父子,比如弦不樾。

有人很滿意,有人自然不滿意。

不過現在都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某種程度來講好處是相通的。假使能順利除掉勇王、絃歌月,對自己兒子以後同樣是在掃除障礙。

百里家不屑於天主之位,誰來坐都可以。相較菰晚風父女,弦不樾父子才是更大的絆腳石。

既然有人願意做免費的苦工,自己何樂而不為。

箕鴀此刻看著他們無聲過招,身邊全是暗流洶湧,手心已經潮溼。事到如今,他以無回頭路可走。

要麼現在死,要麼晚點死。

毫無疑問,他想活。

一個時辰一柱香,一息都可以。

他就是那麼怕死就想活,他有錯嗎?

從站在寶德殿的那刻起,他就清楚自己是個陪襯是個不用說話的木偶。對某些人來說,今天出現的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別人。

只要,那個人頭頂少真府三字。

思及此,愈發加重了他要得到家主令牌的決心。

此時,他還不知道蘇十方的人已經全軍覆沒。

但能站在此處,也是有了吳患子等人支援。過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答應了,他也成功立身此處。

看了眼楊允,突然覺得楊允比他還可悲。自己起碼做傀儡做的明明白白,有人活著不如死了。

同時,他的目光引起了“弦不樾”在意。

“弦不樾”在意,有人免不了危機,正待一觸即發之時,低沉的楊允突然走到臺階下,作禮道:“主上三思。”

“弦不樾”露出苦笑,道:“愛卿。”

楊允抬眸,詫異又無奈的喊到:“主上。”

“弦不樾”歪歪斜斜的倚著寶座站起,顫巍巍地步下臺階。楊允想扶,然他拒絕了。隨後痛心疾首的回眸道:“萬隆城,文宰同孤講棄子如棄民,孤當奮力營救老、二、老三。

孤罔顧法度,聽了。

這才縱養出

老大老四兩個不孝子,孤若再輕饒他們,何以正法紀、何以面對天下蒼生?”

不得不說他這翻話,很弦不樾。

哪怕是楊允,這一刻心態也有了動搖。

百里流年看眼裡,笑在心裡。

倘若不提少真無一,他對眼前這位天主那是半信半疑。可是提了,不但提了話說的還很弦不樾。

那他幾乎可以確定,這個“弦不樾”有問題。

看菰晚風不急不躁的態度,十有八九人是他的人。

怪不得老小子有恃無恐,原來是早就偷天換日。難怪一向不爭的勇王會弒父,難怪兩兄弟突然就一條心。

原來,癥結在此。

菰晚風垂眸喚道:“主上。”

“弦不樾”說完,已是面色悽悽,對楊允道:“愛卿,扶孤去,孤要最後聽聽他二人有何分辨?”

說罷,已是氣喘吁吁冷汗涔涔。

楊允有瞬息的遲疑,旋即依言上前,持著拂塵小心攙扶。

內心如同踩在斷崖的邊緣,充斥著不安。

這股不安,隱隱透露出窒息感。

如同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緊緊掐住的他的咽喉。

他走過菰晚風、走過百里流年、走過箕鴀,走出了寶德殿。

“弦不樾”虛弱的呼吸,在這一刻變的是那麼粗重。一下一下,有如重錘一鑿一鑿,鑿在他的心上。

呼吸,不經意間隨之改變。

“弦不樾”目光乍然幽冷,垂下眼簾道:“愛卿?”

楊允忽而悵然長嘆,扶著他邊走邊說,渾然不知索命閻羅近在咫尺。

道:“臣下少年隨侍主上,有幸得見主上成親、生子,及至一路走到今日。

原以為經歷種種過後,主上尚有天倫之情可享。

不期上蒼無眼,臣……心甚痛。”

“弦不樾”剛要動手,轉念攢聚的真元闇然散去,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可謂,君臣和睦。

去梅塢的路不遠,也不近。

望著匾額上的瑞錦宮三個鎏金大字,該來的終是無法避免。

朱漆大門緩緩開啟,出來相迎的正是昱王。

作禮道:“父王,您怎麼親自來了?”

說罷,蹙眉看著身後幾人。

他是不如老大老四,但也不是無知小兒。父王,怎會與這些女幹佞小人同來?

“弦不樾”長一口氣,反問道:“裡面如何?”

昱王道:“都在。”

“帶路。”

“是。”

昱王有過猶豫,一邊是大哥小弟,一邊是父親,他選擇了孝道。

雖然,這事冷靜下來透著古怪。

但長久以來父親絕對的威望,使他有再多的疑惑亦不敢聲張。自己不佔長不佔嫡,沒有老大老四的資本。

遠遠的穆王就要行禮,被他遙遙制止。

老三到了喉嚨的話,就那麼生生嚥了回去。

“弦不樾”掩袖低咳,喘吁吁鬆開楊允,費力的走到梅塢前,仰望道:“此是天然福地,孤聞愛卿曾拜師異人,不知是也不是?”

楊允道:“鄉野傳聞,不足為信。”

“弦不樾”,懶懶回眸。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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