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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雲子曉得他的意思,緩緩搖頭。

笑道:“老頭子不是。”

陳留不禁嗤笑,道:“那你是誰?”

你不是老和尚,卻要用老和尚的故事來說服我?老生常談的故事多了,聽得人早膩了。

道理咱們都會說,你懂我也懂。

無些子意義,就不要拿來浪費功夫。

缺雲子道:“老頭子是老和尚小沙彌踩過的路。”

陳留笑容頓止,臉似是被火辣辣的扇了一巴掌。扇的他疼,扇的他半晌差點回不了神。

道:“所以?”

缺雲子笑了,看著他既語重心長又言外有意地說:“旁觀者清。”

素鶴為人如何,你心底有數。

我為人如何?端看我跟在他的身邊可有二心。

聚在素鶴身邊的人不止老頭子一人,縱然有個別心術不正之輩。然多為正義,棄惡從善,此是人心所向,豈是老頭子僅憑言語便能左右?

不能,我不能,旁人亦不能。

有道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閣下何不做一回自己的老和尚。

所謂放與不放,皆在本心。

放下,即是菩提。

拿起,便是執。

陳驗師,是打算做老和尚,還是小沙彌?

陳留在這雙略顯泛黃的眼睛看到了如今的自己,忽然間撇開眸子不想再看,定了定心神。

吸氣道:“受教了。”

缺雲子道:“不敢當,老頭子拾人牙慧,陳驗師不嫌棄就好。”

屋外,鄒寂人拍了拍羅旦的肩頭,看門口道:“去吧。”

羅旦端著沏好的茶,立在滴水簷下。

心底百感交集,細算起來他們是幸運的。

一開始四正盟對盟主頗有微詞,但顧念是天選便是有抱怨也沒有生過二心。因為盟主的過去,底下其實或多或少都有說法。

為此,眾人吃足苦頭。

但大家說好聽是閒散遊仙,其實就是群浪蕩四海無家可歸的可憐漢。

他們有熱血有情懷,有憧憬有義氣,唯獨沒有天賦。所以修來修去,長了眼界長了年歲,就是沒長几寸實力。

可這都不妨礙他們有一顆想要維護善惡的心,人在底層過的多久,就會明白黑暗在哪裡都有,你沒看見不代表它不存在。

他們渴望憑藉雙手去創造一切,不求多,能護住頭頂一片瓦足矣。

然而人走錯了想回頭哪有那麼容易,白葫蘆山,有多少仙者與他們通病相憐?他們帶過去的人,最後又回來了多少?

還有小桐流域,不可否認他們最後失敗了。

並且,敗的很狼狽。

如果沒有遇到墨如淵,如果沒有云行雨,他們可能都回不來。

世人不會念他們一句好,哪怕是句公道話。

所以,陳留的敵意他們可以理解。

也突然間懂了,他為何針對盟主。

想到這裡,不禁在心內惋嘆。

鄒寂人見他想的出神,便再次提醒他可以進去。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人要向前看。

羅旦明白,感激不已。

“多謝!”

鄒寂人道:“沒什麼,我過去也沒少走彎路。

人嘛,誰還沒個風沙迷眼的時候。

再說,我看扈盟主心裡有諸位兄弟。受拖累了不假,可他是個靠得住的人。往後,定然不會辜負諸位。”

說罷,又道:“鄒某陪仙友同行。”

羅旦求之不得,不好意思的笑了,道:“見笑了。”

老實話,和魔族拼命他沒怕過。

被人指著鼻子罵不被諒解,他沒慫過沒孬過。

但是這突如其來的包容、仁義,這把骨頭卻有點遭不住,他……

他有點腳軟,走不動。

天知道他們心裡有多在意,以往不表現出來,那是做好了到死都被誤解的準備。

真的突然有人理解了,頓覺得自己在做夢。

對此,鄒寂人很是能感同身受。

也因此,看著他們便有如看到過去的自己。

他接過羅旦手中的茶盤,道:“走吧。”

羅旦抬眸,隨後點頭跟上。

缺雲子一見他們到來,便熱情的招呼道:“你們來的正好,我和陳驗師也聊的差不多,再不來,我就要掏了存貨來給貴客解渴了。”

陳留對他的品性過去,多多少少了解。故打耳一聽,就知道他口中存貨是什麼。

該說的說了,讓他插科打諢幾句不是什麼大事。

鄒寂人領著羅旦給兩人上茶,上完便拉著羅旦在一面而立,笑道:“您那點存貨還是留著的好,別喝沒了事後找驗師賠酒錢。

您說,我給您賠的少嗎?”

缺雲子老臉一紅,急哧哧道:屁,那能叫賠嗎?那叫你的孝心,老頭子長你們那麼多,當個長輩還是可以的。”

說完這話,心虛地摸了摸老臉。

哎呀親孃,老頭子這輩子都沒這麼不要臉過。

但是,話都放出去了,那怎麼著也得先把這大臉撐著,說啥都不能掉。

羅旦看的暗暗心驚,拿眼神問鄒寂人什麼情況?

這還是之前那個高人範兒的聖手嗎?為什麼看著,咋像換了人?

鄒寂人示意他稍安勿躁,習慣就好。前輩人挺好,唯一的癖好也就喝點小酒沒事鬥鬥嘴。

沒有惡意,且寬心就對了。

搞定羅旦,他這才回眸打趣缺雲子,道:“豈止是可以,您可不就是我等的長輩,素鶴在您面前還不是得恭恭敬敬稱您一聲前輩,更何況我等。”

缺雲子聽了他的話,心裡頓時舒坦極了。果然平日沒白疼,關鍵時候知道怎麼架住自己。

眨巴眨巴眼睛,看向陳留道:“對不住,老頭子和他們打鬧慣了,你不介意吧?”

陳留此刻笑得溫文有禮,全沒有之前鋒芒畢露的之態。便是再見羅旦,他氣息涵養都收到了極致。

道:“聖手真性子,可見沒把陳某當外人。如此坦誠,陳某怎會介意?”

掃了眼地圖,道:“不知此事聖手可有準確的答覆?”

別看他此刻坐的坦然,談笑生風。真相究竟如何,怕也只有罪魁禍首清楚自己遭的什麼罪。

倘若缺雲子一直不點頭,他至多還能撐個盞茶的功夫。

缺雲子眉眼微微下垂,拍著大腿衝羅旦道:“羅旦,去把毒小子找來。

就說有什麼不愉快,先賣老頭子一個薄面,請他務必過來。”

羅旦見其說到這份上,直呼:“嚴重了。”

隨後作禮離開,快步出了堂屋。

望著他離開,缺雲子喚道:“杵著幹嘛?怕坐著我看不到你?”

鄒寂人笑了笑,就這一旁坐下。

道:“謝前輩。”

缺雲子瞥開眼,覺得沒眼看。

這廝越來越隨素鶴了,開口前輩閉口都是前輩。那一點待人的誠懇,竟也隨了精髓。

有那麼一刻,他不知道這算好還是算壞?

鄒寂人看看兩人,目光落在地圖上,道:“這是?”

缺雲子拍著自己腦門兒,道:“看我,東西放了半天都忘了開啟看一看。”

一把把地圖抓過來,然後手忙腳亂抖將開,橫看豎看。

反反覆覆,調整了幾次。

他看著,他們等著。

直到羅旦拉來扈西河,這種安靜才給打破。

兩人到來,溫度瞬間上升。

扈西河本來是要給陳留難看,前面回去越想越氣

,實在不能忍。當羅旦過來找自己說明來意,本能地就是要出這口惡氣。

可後來羅旦把屋裡屋外聽的話一五一十說完,他那顆怒火填充的心,突然就熄滅了。

缺雲子抬眸,睇眼空座,道:“來的正好,這事就等大盟主你過來拍板,這東西你瞧瞧,看看有無問題。”

羅旦很是機警,上前雙手接過地圖。

捧到扈西河面前,小聲道:“我知盟主有顧慮,聖手這麼說了便有他的道理。

且此舉,意在抬舉四正盟。

盟主,切不可意氣用事。”

說完,恭敬奉上。

扈西河接過卷軸,暗暗點頭。

低垂的眼簾微微上抬,看了眼陳留又慢慢放下。

大致過了一眼,合上交還給羅旦。

道:“西河沒有意見,一切都聽聖手安排。”

缺雲子往椅子裡面靠了靠,指頭在他和陳留之間徘徊,道:“剛才給你看的乃是梅塢的地形圖,咱們若要救素鶴,便需要此圖幫忙。

不過陳驗師說了,這幅圖一要勇王無恙,二要解藥。

我琢磨了一下,救素鶴雖然要緊。

然解藥在你,事情要怎麼做得先問過你。

你若同意,這副圖老頭子就留下。

你若不想答應,救素鶴的事情咱們就另外想法子。

總之,不能委屈了你。”

扈西河心頭一顫,手指不自然的開始搓.捏。

但很快,他讓自己變得泰然。

眼底沒有洩露絲毫異樣,他不想讓陳留此時看了自己笑話,更不能失了四正盟的威風。

道:“但憑聖手做主。”

見他這般痛快,缺雲子暗暗提在喉嚨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對陳留道:“陳驗師?”

陳留清楚他的意思,自袖袋取了解藥拋給扈西河。

道:“收好。”

扈西河抬手接住,在掌心裡把玩了一會兒,眸子猛然射出精光,同樣取了解藥拋回去。

然後開啟小瓷瓶,當著陳留的面挑釁似的的張口吞下。

那意思,我敢吃你的,你敢嗎?

陳留心底是不恥的,大拇哥撥開甁塞,便整個往嘴裡倒。

怕倒的不乾淨,晃了晃沒有,才把瓶子擱在幾面。

舌頭一卷,解藥被悉數吞了乾淨。

怎樣?

扈西河有樣學樣,把瓶子放回幾面,道:“夠膽。”

我扈某的人藥,你問也不問便敢這般服用,我敬你是條漢子。

倏然,陳留猛地起身一把抓向心口,還沒等缺雲子反應,整個人已是色如金紙。

道:“你……”

他沒說完,血水已經從口腔鼻子一齊湧出。

烏黑的血,散發出令人噁心的腥臭。

鄒寂人和羅旦都被嚇了一跳,在場只有他倆不通醫不通毒,他看看缺雲子又看看扈西河,再看著跟死人只差一副棺材的陳留。

卻見陳留擦了黑血,低頭輕嘆,皮笑肉不笑地重新落座。

一杯尚溫的茶,正好拿來漱口。

端在唇邊,正準備含一口不知為何又給放下。

抬眸道:“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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