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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鶴微怔,向後稍仰。
緩慢道:“依那位蓉蓉姑娘所言,碎姑娘乃是從神女殿逃出的祭品。
不出意外的話,待她清醒,你我便可以一問原由?”
槐尹默然低頭,酒碗觸唇而不飲。良久,瞥過眸子看向素鶴道:“你說的對,是我失態了。”
放下酒碗,把手上沾到的酒水用袖子擦乾淨,放到鼻前聞了聞,略帶嫌棄道:“我出去洗一下。”
“嗯。”
他前腳剛走,後腳缺雲子捧著碗,蔫噠噠進來:“那小子去做甚?”
“剛才不小心把酒水灑了,出去洗洗。”
“嚯,大男人一個還整的女人一般,他喝的時候可沒帶半點嫌棄?”
素鶴笑了,端起酒碗幫槐尹圓場,道:“蒙前輩數次恩德,晚輩欲借花獻佛,聊表敬意。
倘若前輩不嫌棄,咱們就幹.了。”
起身遙敬,一飲而盡,然後照了照酒碗。
缺雲子看到,頓時樂開懷,跳上凳子半蹲道:“好,幹了。”
隨後素鶴把酒罈,依次滿上。兩人飲過數回,槐尹洗畢,將手上水珠甩落,拐進屋內:“喲?您老人家不坐外面啦?”
“哼哼哼,我坐外面好讓你把酒喝光嗎?說,你剛剛偷偷揹著我們做什麼了?”缺雲子忽的一厲聲,別說槐尹,就是素鶴也嚇了一跳。
不解其意的問道:“前輩?”
而槐尹定了定心神,拖過酒罈把自己的碗滿上,白了缺雲子一眼:“我能幹嘛?您老慧眼無雙,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他說的也對,因為此刻衣袖還溼的能擰出水。
就這樣,能幹嘛……
哪知,某人耍賴:“我就看不出來,說,你是不是背地裡藏了一碗酒?”
缺雲子“蹭”的拖過酒罈,急了眼的護在懷裡。
“喏,你聞聞,我都藏這兒。”槐尹剛準備喝,聽他這話,登時“砰”的放下碗,沒好氣扯上衣袖在缺雲子面前直抖:“有沒有,有沒有?”
“滾犢子,又不是女人香聞個毛線。”
“不就是喝你兩碗酒,看把你急得……”
缺雲子連珠炮似的拍開槐尹的袖子,很是厭棄的哼了聲。
“喂,老頭你別太過分啊……”
“你咬我?”
“……”
正打鬧間,裡屋的門被開啟,拂清風低頭,揭簾而出:“人已無礙,你們看是現在詢問,還是等天明之後再作計議?”
槐尹一抬頭,剜了眼缺雲子,道:“現在問,我要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把她害成這樣?”
他的聲音很響亮,睡在裡屋的碎玉人一字不落的收入耳中。
出乎意料,拂清風聽到他的話後,並沒有阻攔。只是看了眼,便讓他進去了。
錯身的剎那,槐尹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太多疑?
拂清風並沒有回頭理會,對素鶴道:“走吧,你與吾還得抓緊時間。”
又轉身同缺雲子說:“缺仙友在谷中,儘可自便。拂某尚有他事,失禮之處還請寬宥。”
缺雲子不在意的擺手,道:“沒事沒事,你們忙你們的,老頭子我去聽聽小丫頭要說什麼。”
兩相作別,素鶴拱手長揖:“前輩稍坐,恕我等失陪。”
“去吧去吧……”
揮別兩人,缺雲子賊頭賊腦閃進裡屋,把碎玉人、槐尹都唬了一跳。
恢復神智的碎玉人,看上去還是嬌憨依舊,然水汪汪的眸子透著幾分機靈與可愛。
“老前輩,您是要和玉人扮鬼玩嗎?”
“是啊是啊,你玩不玩?這臭小子木楞的很,不好玩。咱們玩好不好?”說罷,缺雲子吧啦吧啦衝小姑娘眨眼睛。
碎玉人咯咯笑的東倒西歪,捂著肚子道:“不要,鬼嚇人,我怕。”
“咦,那鬼都是人死變的,你怕他們做甚?”
“不要,人家就是害怕……咯咯咯!”說完,抱著枕頭把小臉埋進去,又悄悄抬出一截張看。
只有眼裡的星子,忽閃忽閃,滿滿都是笑意。
“好啦,小丫頭,我問你。你真名叫什麼?”缺雲子展開了哄娃娃模式,不像個狼外婆,倒像個狼外公。
碎玉人笑嘻嘻道:“我就叫碎玉人呀。”
“嗯?碎玉人不是這混小子取得嗎?”
“那人家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就叫碎玉人。”
“成,那你家在哪裡?爹孃是誰?為什麼會是神女殿的祭品?”缺雲子踹了槐尹一腳:“起開,老頭子我累了。”
槐尹怔了怔,火氣噗噗冒。但,人還是老老實實自己搬個凳子坐下。
“嘿嘿嘿,說吧,老頭子我想聽。”缺雲子得意的咧開嘴,齜牙笑得沒眼。
碎玉人眨著明眸,直勾勾盯著槐尹掰著指頭道:“我生在王城,生身父母早逝,是被養父收養長大的。”
“你養父是誰?”
“嗯~~,爹爹說過在外不能借他的名頭,免得我闖出禍事丟他老人家的臉。”
“好吧,那你怎麼落到會……”那啥,就是你怎麼把自己弄這副田地?
“這個嘛……”碎玉人收回目光,把臉拉低了些,只露出一對眸子道:“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出過園子。
有天,我聽著外面很是熱鬧,就想出去看看。
可照顧我的婆子死活不讓出門,我一生氣就制了她們,然後我就溜出來啦。”
“不會是你出門沒多久,讓人給逮了吧?”槐尹沒忍住,涼涼道。
“是又怎樣?沒出過門,逮了很稀奇嗎?”眼珠滴溜一轉,抄起枕頭正中槐尹面門:“壞人。”
“誒?到底誰是壞人啊?”槐尹沒好氣的把枕頭自臉上拿開,真……霸道的女人。
“我不管,我說你是壞人,就是壞人,爺爺您說對不對?”
“對對對……”缺雲子很配合。
好嘛,一轉眼這兩人就成了爺孫。瞅著碎玉人拖著缺雲子大手撒嬌,槐尹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疼。
道:“行了,別插科打諢。說說你是怎麼陷進去的。”
“……略略略,不和你說。”
缺雲子樂呵呵道:“乖,跟老頭子說,氣死他。”
碎玉人收起鬼臉,登時換了個人似的,睇眼槐尹怯生生的低下頭:“我也不知道怎麼進去的,只記得醒過來是在一處滿是紅紗旖旎的神殿。
那裡有尊神女像,很高,很好看。她手裡託著荷葉玉盞,作奔月之態。
殿內還有不少與我一般,被逮進去的女子。
有的,已經逮進來兩三天。
在那裡,每天都有人死去。如果有反抗的,他們就會用各種法子施刑,直到被打的女子願意自己獻祭,他們……才會停手。”
咋聞獻祭二字,連向來沒個正形的缺雲子也不禁正色道:“怎麼個獻祭法?”
“將人腳上頭下,倒懸在樑上,放盡血.液而死。”那血,全都進了荷葉玉盞。
愈說,她的聲音愈弱。
從她的話中,明顯可以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慌,槐尹蹙眉而起:“既有他人,你們為何不聯手突破魔掌?”
不用說,這是一定林卯和那婆娘搞出的鬼。
碎玉人蔫噠噠的低下頭,吸吸鼻子道:“我們都被止住修為,落在他們手上,與凡人無異。”
槐尹僵住,原來那幾個女子說的是實情。
“這樣啊,你是怎麼出來的?”缺雲子問。
“我是眾人裡面最後一個被獻祭的,他們很會折磨人。下手時,內裡震碎,外皮不破。
留一口氣,吊著放血。
因為他們說,神女不喜歡太醜的。
而遇到怎樣也不肯的,就把靈氣化作長針,刺入識海……”
缺雲子、槐尹大驚,俱在彼此眼中看到錯愕。人之識海,脆弱非同一般。針刺識海,無疑是靈魂上的消磨。
不怪這丫頭,後面會如個孩童無異。沒有失魂,便算邀天之幸。
“那……你是怎樣出來的?”問出這句話時,槐尹覺得心裡莫名的沉。他不知道,碎玉人在沒有修為的情況咋,是怎麼捱過去的,又是經歷什麼才逃出來。
最後,到的螣海。
碎玉人搖頭,她也不曉得自己是如何逃出生天。
只道是當時憑著一腔執念,以秘法衝破禁制,逃出神女殿。
一路昏昏沉沉的奔波,根本不曉得自己到了哪裡。至於後面為何是螣海出現,連她自己為說不清。
缺雲子聽完,大手搓膝蓋:“混小子,你怎麼看。”
坦白講,慾海天沉寂多年,還從未聽過這等令人怒火填胸的獻祭法。
獻祭有很多的法子,但是以活人獻祭,在哪裡都是個禁忌。
便是偶有犯禁者,那也是痛痛快快一刀了結。似這般,還真的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卡在這風口浪尖,是長久來的太平,終是要被打破嗎?
槐尹緊咬下唇,久久才開口問:“可知那些屍體是如何處理的?”
他記得當初林卯的女兒連同神女殿,是被大火所吞噬。
這麼多人,如果是被燒掉,定也會留下少許痕跡。說不得,可以從此處下手。
碎玉人軟趴趴的撲在被子上,有氣無力道:“不清楚,只記得每次有人被獻祭後,都會來幾個人把屍體運走。
運到什麼地方,就不得而知……”
這……“曉得運屍體的人是誰?叫什麼名字嗎?”
“嗯~不知,他們守口極嚴,從不多說半句話。”許是回想過去,讓她憶起那段夢魘般的日子。悄摸摸伸出柔荑抓住被角,就勢一滾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蟲”。
缺雲子嘆口氣,抬手摩其頂:“沒事,都過去了。
那幫畜牲,不會逍遙太久的。”
轉眸對槐尹道:“鶴小子那邊,大概還要多久?”
照這種情形,對方恐怕不會老實坐等半月之期。若不盡快,難免錯失先機。
“不是很好說,人皇石我已交給他。但最後能不能順利成事,恐還得看先生施為。”
“說的也對,老頭子出去看看,你陪陪小丫頭。”缺雲子拍腿起身,懊惱的摳了幾下雞窩頭,負手離開。
槐尹看著簾子,盯了許久。
直到簾子不再晃動,轉身踱步走至床邊。
“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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