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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鶴睇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雖疑心此處酒宴有貓膩,不曾想來得竟是如此的快。

打眼環視,滿滿當當的賓客吃酒不成,反成了洞天中的綠柳黃杏。一株株,一棵棵,再不復本來面目。

“三山五水有路去,蓬門無壁你自來。

既要求死,便怨不得我林某人手辣。鄒管家,還不將人綁上。誤了時辰,仔細你的小命。”林卯起身,與婦人走至一處。

又對婦人遞了個眼神,那婦人會意。欠身一禮後,扶著小姐嫋嫋娜娜越過石砌假山,向著滿月的拱門而去。

鄒管家得令,旋即抬腳跺地。登時地面隆隆,條條樹根透地而出。

如靈蛇飛舞,直逼素鶴。

素鶴見狀,豈有束手就縛的道理。側身避開要害,翻手掣出憫殊劍。

一時的劍光湛湛,將樹根悉皆絞的斷斷俱毀。

“貴客吃酒不尊主家,何故還壞我家老爺的心愛之物?”鄒管家面色倏寒,眉眼為斜,柳林動如天星謁月。

層層疊疊交錯縱橫,織成了一副迷離幽網。

原本垂下嫩綠的柳葉,霎時柔韌非常,恰似有巧婦織梭一般,轉眼的功夫圍的素鶴只剩方寸之地。

頓時真元貫劍,喝道:“哦?恕在下愚鈍。尚不知吃酒還有吃人一說,且還不許他人還手。

就問閣下一聲,難不成有人要取你性命,你還要主動把頸子伸過去,供人宰割不成?”

一語落,劍芒暴漲,冷肅肅的劍氣直將幽網破開,登時提身欲飛出去。

卻不料,剛至半空。那柳條如藤,呼呼的就抽打了過來。勢沉且猛,沾一沾便是半條命。

也就是素鶴閃避的快,旋即將身沉下,落地間堪堪無礙。

然這一耽擱,剛破開的口子眨眼即合。生生的錯過了好時機,憑的再陷囹圄。

“入我柳心齋,不留點什麼想走?貴客未免把我家老爺看的忒輕了?”鄒管家立在柳林,冷然笑道。

而素鶴忽聞柳心齋三字,腦海內終於扒拉出一點頭緒。

要說柳心齋,慾海天內也是叫的上名號。

只是這名,委實一言難盡。

當年他在司幽之內也曾聽下人講起過,評價多是不恥謾罵。

簡而言之,就是一群仙者敗類糾眾聚集組織。修為深淺未曾聽聞,多以手段出奇,陰暗名世。

昔日下人講起,他還只當是眾人談資,並沒有往心裡去。

如今看來,傳言雖多,亦未必盡假。但這一來到是棘手了,敵暗我明,且虛實不知。

在未弄清楚因由前,先將自己能為盡露?如何……也是莽撞燥進,有些不智。

再思及前番接連的遭遇,一顆本是急欲脫身的心,驟然變得平靜。

之前清風有言,無霜魂魄長不過月餘。但經藥池獨有的靈氣鞏固後,長可達三月。

而依眼前的情形看,一兩日是走不開。不如,就示弱看他們究竟有什麼花樣詭計。

心念把定,素鶴故作不敵,頓時失了憫殊劍,人也被疾來的柳條捆作了超大號的粽子。

撲通,栽在地上,連著掉落的憫殊,瞬間被拖到了鄒管家腳下。

鄒管家一把揪住柳條,將人拽起。腳下輕勾,劍身一個彈跳,順勢撈在掌心。

又拽著素鶴,推推搡搡的行至林卯跟前:“老爺,人已擒住,接下來是?”

說著,做了個抹脖子的舉動。

林卯抬了下眼皮子,大手一揮:“帶下去,稍後給神女享用。”

“是。”鄒管家抱拳頷首,隨後猛的推了把素鶴:“快走。”

素鶴不吭聲,只作奮力的掙扎了一下。

立馬被鄒管家推了個踉蹌:“老實點兒。”

落到咱手裡還想蹦噠?真不知所謂。

走了幾步,素鶴驟然頓住腳步問道:“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去了就知道,廢什麼話啊?”

“我都給你擒住了,就這樣兒?你還怕有什麼被我知道?”說罷,悻悻的睇了眼身上的柳條。

霎時,鄒管家也瞧見他那一副沒脾氣的樣子,不禁嘴角上揚,捏著鬍鬚幸災樂禍的道:“說的也是。

不過,老鄒我就不告訴你。有能耐?你咬我。”

“……”老狐狸。

“行了,別磨磨唧唧。反正早晚要面對的事兒,能給神女享用,那是你小子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別驢臉拉的比馬臉長,活像媳婦跟人跑了。”

素鶴定定的立在原地,垂眸暗暼間,眼皮子隱隱跳動。

敢情,在他眼裡給神女享用是一等一的美事。到成了自己不知好歹,不知趣。

鄒管家大刺刺的點了個頭,誒……他還就是這般想的。

多少人主動想被神女享用,還得不到這機會。你小子撿了個便宜,挑三揀四給誰看?

但是一抬眸,素鶴還是那副要死不活厭棄的臉。頓時看的鄒管家火氣蹭蹭冒。

照著素鶴腿肚子上就是一腳,然後拽住柳條催促道:“快走。”

“放開,我自己會走。”

素鶴把肩頭一擰,欲脫開鄒管家的鉗制。

鄒管家使了把力:“老實點,叫你走就走,耍什麼性子。

又不是那升斗小界,由得你胡來。”

說罷,半拉半拽的領著素鶴繞過假山,再拾階而上,走了半道的長廊然後拐進了拱門。

一步踏入,忽來的是一片的漆黑。

行了許久亦不見光明,只知鄒管家領著自己兜兜轉轉了好些彎路。

有幾次他一腳踏空,還虧的鄒管家把他拽了回來,當然,罵罵咧咧是少不了的。

無外乎小界來的,到底沒什麼眼力見兒。遇著點風,就說要來雨。遇著點坑,就說是深淵。

膚淺……

素鶴也不與他頂撞,只唯唯諾諾的應著,好似歷經了幾次虛驚,這會兒是真的縮起了手腳。

又行了約一柱香的功夫,總算見到些許昏昏暗暗的光明。

“進去吧。”鄒管家一推,人便跌了進去。

“呃。”素鶴悶哼,挪了幾次,費老鼻子勁兒,才靠著一根石柱坐下。

到了此處,鄒管家便不大管他,只握著拳頭,單手負背立在入口處。

素鶴也懶得管他是不是仍舊盯著自己,拿眼掃了掃。

昏暗的油燈罩著紅紗,襯的滿室通紅,漆黑之下,如斯的紅卻更使人有股說不出的壓抑。

好比是一顆心要衝出腔子,然如何也出不去。只能被悶著,捂著,直至喘不過氣。

然後,窒息而死……

而油燈旁各立一尊偶人,很奇怪,對不對?

修仙為神的人,居然也如凡夫一般供著這些泥塑木雕,且妝容服裝風格迥異,不似慾海天的打扮。

更多的,是像凡人死後隨葬的彩陶。

兩頰塗著略顯誇張的腮紅,眉眼低垂,烏髮如雲。

個個著紅裙,領口繡著綠色的碎花,披一條綠色的披帛搭在腕間,腰間再繫著絲帶,姿態飄逸欲飛。

燈火一個搖曳,彷彿要活過來了一般。

而這樣的偶人與油燈,共十八之數。

偶人盡頭則是一座高大的神臺,底座鏤花雕獸,形態逼真,雙目炯炯,獠牙噴張。

高約數丈,上立神女一尊。不同與底下的偶人,神女容貌姣姣,身段婀娜,作託手奔月之態。

掌心有荷葉玉盞一枚,配一身的金色巧樣裙,便是瞧一眼裙襬,都似能把人心勾了去,其貌就更不必細說。

四周立有八根柱子支撐,上垂下紅色簾幕。

整個兒弄得紅通通,又詭譎騰騰。

素鶴收回目光,暗暗的吁了一口氣,這個柳心齋究竟賣的什麼迷藥?

縱觀周遭,這大概就是一間供奉神女的殿室,觸目所及,不算太大。

只是,他也辯不清供的是何方的神女。

慾海天不是沒有供奉的習俗,也有為有德有行立廟立碑描金塑像的。但大多都是有名有姓有來歷,似這般詭譎不知所云的,卻不曾聽聞過。

任他如何看,也只瞧得種種好似嫁娶一般。

然,神像嫁娶豈不稀罕?

便是嫁娶,正所謂陰和陽,雌有雄。只得一尊神女,她也成不得親。

可眼前的事物,卻做不得假。這……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

為何要把眾人都化作樹木?又為何留自己不動手?

是真的自己撞破他們好事,還是?別有所圖。

而那些人來吃酒宴,是真不知林卯為人底細,又或者這只是一門斷頭酒?

素鶴思量若久,始終不得關竅。遂睇向鄒管家,見其眼觀鼻,鼻觀心,對自己如若無視。

這……倘若不是痴傻,便是有所倚仗。

忽的,他腦中靈光閃現,終於想起先他二人一步的小姐和婦人都不見了。

他坐在此處少說也有半刻鐘,然自始至終都沒有見到這對母女。

一室的寂靜,如何是蓋不住兩個大活人的。

除非……

恰在這時,似有水珠從高處滴落。

嘀嗒一聲,極是清脆悅耳。

敲的人心湖盪漾,霎時漣漪千頃,泛起陣陣心悸。

素鶴蹙眉,連忙催動真元驅走不適。

正行功,忽的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氣悠悠盪盪瀰漫在鼻間,其中……還夾著極淡的血腥味。

頓時,素鶴面色唰的轉寒,被縛的雙手猛然攥緊。

努力的蹭著石柱站起,不料,還未來的及開口質問鄒管家因由。

耳畔倏的嗩吶齊鳴,鑼鼓敲打,刺的人汗毛根根倒立不說,三魂七魄如墜冰窖。

只聽的一道尖銳細長的女聲,笑嘻嘻,森森然的吟唱道:

“老牛嫁親,黃鼠拜親。

親家親家,郎來娶。

娘啊娘啊,我不嫁。

不嫁不嫁,要聽話。

郎來娶,你要嫁。嫁個天家,是天價。

姊有來,妹有來,

姊姊妹妹,成對兒排。

嘻嘻嘻……結親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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