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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瀝瀝小小雨落下,雨勢不大溫柔細密。
宋教授和宋太太沒有停留太久,臨走時收走了任喬安手上的檔案,道:“這是機密檔案,我們還要把它還回去。”
尤其是裡面夾著一張周大長官的紅字檔案,這種機密檔案更不能給外人看見。
“我和沐鳴也是經歷過很多難關,才走到了今天,他曾經差一點等不到我,成了別人的丈夫和爸爸。”
“如果我一直患得患失,總想著他以前差點有個孩子,那我們兩個人以後的生活都過不好。”臨走時,宋太太送了任喬安兩句私房話:“有的時候,不要去糾纏過程,他最後是你的,就夠了。”
任喬安坐在小凳上,看著宋教授攙扶宋太太往過橋庵的門外走,宋教授手上撐著一把傘,很緊張的挨在她身邊:“腳累不累?不然我揹你走,山上路滑。”
宋太太卻不領情:“你揹我?還是你想揹你才四個月大的香火?你那點父愛,等他出生了再好好表現吧。”
“嘿,照你這麼說,我以前揹你還背的少了?小沒良心。”
“我不管,等會兒咱們回去一定要繞路,我想吃那個酸甜角,想想就覺得好吃……”
兩人的聲音隨著身影漸漸消失,任喬安才反應過來,原來宋太太懷孕了,所以才總是坐不住犯困。
宋教授已經四十多歲了,這一胎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現在他能和宋太太一個孕婦,跋山涉水到這裡找她,對任喬安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感動。
或許,她其實,也很重要?
任喬安沒去任何地方,就是坐在原處,看著這個摔不死人的懸崖,腦子裡是宋太太臨走的話。
這是好事嗎?
她不知道。
可是如果不是好事,她怎麼能拿到通往“三三六精英計劃”的通行證,但若是好事,為什麼她想起周楚,會覺得想哭?
小雨變大雨,僅僅只有五分鐘時間,遠處山頂散起白煙,像大家戲說的白骨精出山,要出來抓小孩子吃。
任喬安滿身溼透,望著那些白煙發呆。
恍惚間,她頭頂不再被雨水淋溼,抬頭看見自己頭頂遮起一把傘,打傘的人卻不是她認為的那一個。
“阿彌陀佛,來屋裡避一避雨吧。”中年的師太,眉目祥和邀請任喬安進去裡面避雨。
她一身灰色的淄衣溼透,腳下的一雙布鞋,也早已經溼透沾滿泥水,人卻像是超脫於五行之外的天外仙人,不受塵俗沾染。
她比旁的僧人超脫,所以她同意宋教授給太太上樹摘,根本不在乎宋教授和宋太太在菩薩面前打情罵俏。
“師傅,我做錯了事。”任喬安落寞低頭,看著遠處的“四月歸處”隱入煙雨之中,懺悔自己的錯誤。
宋太太說,要面對自己的懦弱,她怕再一次接受周楚帶來的傷害,她怕總有一天,周楚對她的寬容會被她和羅晨之間,一次次針鋒相對消磨殆盡。
可是宋太太沒說,要怎麼面對,沒人告訴過她,做錯了應該怎麼辦。
“我做錯了事,我……”
不知道該怎麼辦。
任喬安故意淋雨,在這裡等著周楚,等來的也不是他。
她和姚若君訂婚,最大的理由是想靠這個關係,逼她爸爸出手考驗姚若君,他一定會去找兮兮的具體下落,也一定會告訴姚若君。
更有一定程度上,任喬安是在報復周楚,她也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她心裡總是會想起那個中午,她和爸爸談判回來滿懷信心,周楚卻對她說要和張書怡訂婚。
她騙的了別人,她騙不了自己。
心裡恨著,自然是因為還牽掛著。
“我傷了他的心,還犯了欺騙的錯誤,就在剛剛,我想剃度出家。”任喬安自嘲的笑,周楚一直在她身邊,不管是大佬的背後幫助,還是昨晚那幾個臭流氓,周楚都一直在她身邊。
可是現在他根本不出現,她還想著故意用出家這個噱頭,逼迫他出現制止。
想到出家,任喬安又害怕起來,怕周楚因為這件事冷眼旁光,對她早已失望透頂,就算她真的出家,提刀落下的時候,他也不出現。
只是想著,任喬安就知道,自己欺騙了自己,她並不想和這個給她痛苦的世界切斷。
“阿彌陀佛,塵緣未了,就算出了家,也無法修行。”師太搖搖頭,說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意在‘放下’,而非‘屠刀’。”
放下。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多少人一生都無法放下。
她爸爸放不下媽媽,所以和尹阿姨最終陌路,她放不下自己的自尊,所以和周楚相互折磨。
不,是她單方面折磨周楚。
師太一直撐著傘,見任喬安不動,便從垂下的另一隻袖子裡伸出手,遞到任喬安面前,道:“這是善果,剛剛那位施主留下給你的。”
結善緣,得善果。
任喬安垂目,只見她有手中拿著兩個金黃飽滿的枇杷,想來是宋教授留下來給她的,剛剛他摘的枇杷她一個都沒有吃。
“這枇杷有藥用價值,有補充營養、潤肺止咳、健胃消食、清熱解渴、增強免疫力等功效與作用,那位施主說:人散了這些鬱結,活的才能舒坦。”師太說話之間,把兩個枇杷放在任喬安手上,她打著傘沒有離開半步,為任喬安遮雨。
吃了它,所有鬱結統統消散,宋教授是這個意思吧?
任喬安把先剝了一個枇杷,放進口中,味道酸甜,竟然比之前月牙婆婆送給她的那個還要好吃。
她又剝了另一個,轉身遞給師太:“這一個,請師太吃吧,謝謝您開導我。”
卻透過師太的肩頸之間,看到了站在石板樓梯口的那個人。
他是周楚,卻又不是周楚。
……
周楚從來都是幹練結實的形象,不管多累都很有精神,任喬安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疲憊不堪的狀態。
黑色的T恤緊貼在身上,身前揹著一個大號的黑色登山包,裡面鼓鼓囊囊裝滿了什麼東西,他小麥色的面板也被雨水泡的發白。
他雙眼通紅,嘴唇也變成了白色,雙手顫抖,很明顯體力已經支撐不住了,比上一次跪了好幾天之後,他發燒來找她還憔悴。
師太想來已經感覺到身後有人,笑著把手上的傘送進任喬安空著的手裡,叮囑道:“貧尼只是傳了一個話,無功不受祿。且這兩個枇杷,本就是有心人留下,言明送給有心人。”
有心人,自然是周楚。
任喬安突然懂了這個枇杷的意思,宋太太和她說面對自己的懦弱,宋教授就留下了讓她用來示好的枇杷,這夫妻倆用意深刻啊。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環環相扣,莫要執迷不悟。”師太留下傘,冒雨小跑著回到房子裡。
關上了佛門,六根清淨。
周楚就定在那裡,一步都沒有再往前走,任喬安打著傘,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是周楚,他曾經差一點放棄她,可是他也為了自己做過很多事,他不是因為知道自己是任鴻琛的女兒以後,才想起找那位大佬幫忙,而是在這之前,他就為她動過最重要的底牌。
她現在的選擇沒有錯,她要放下。
走到周楚面前,任喬安的傘遮住周楚頭頂的雨水,另一隻手把剝好的枇杷肉放在周楚唇邊,問:“宋教授留下的枇杷,我剝好了,你要吃嗎?”
她始終說不出那些煽情的話,在別人面前堅強慣了,已經忘記了怎麼示弱,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
周楚雙眼通紅,看著任喬安,喉結上下滑動之間讓她知道自己現在說句話都困難,但他還是強迫自己開口:“今天還沒進山,車拋錨在路上,接近六十公里路,我頂著風雨,跑了六個小時才到你面前,不是為了吃一個枇杷。”
他不止是冒雨,還有浮腫,任喬安走近了才看見周楚背後也揹著一個揹包,兩個包差不多大,都滿滿當當,看著就很重。
“我……你……”
任喬安想說:嫌重你可以把東西扔了,我也沒有要求你這麼做,別在這裡自我感動。
可是現在周楚的狀態告訴她,如果她說了這樣的話,或許兩個人之間真的就沒有以後了。
“向我道歉。”
周楚冰涼的手掌,握著她撐傘的手,把傘從她手中拿過來,換做是他為她打傘:“上一次我做錯了,我也向你道過歉,我不要你做那麼多事,只要你說那三個字,我就原諒你。”
“以後枇杷我來剝,只要你向我道歉。”
他們都做了同樣的錯事,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彼此之間都扯平了,接下來應該做的事,就是向對方道歉。
不用和他一樣無數次乞求,他不會失蹤,任喬安也不用下跪,不用受冷落,最後被耍的團團轉。
只要她說那三個字,他就原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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