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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獨孤家年輕一輩最耀眼的新星,獨孤辰平日裡的雲淡風輕,來源於對自己能力和家世的自信。
但這一刻,獨孤辰發現,面前的梁蕭遠比他冷靜從容,是真正的笑裡藏刀。
梁蕭看他的眼神,與看螻蟻何異?
獨孤辰總算明白了,為何拓跋俊一定要他和公羊敬在交流會開始之前,加速來京城相助。
壓下心頭的怒火與妒火,獨孤辰微笑道:“蘭陵侯,我還是再提醒你一遍,報紙能為你掌控京城的民間輿論,但在士林,始終還是我們這些世家說了算,只不過大家並不想和錢過不去,你可千萬別被一時的風光矇蔽了雙眼。”
梁蕭一臉從容,道:“趁早退出酒業和書業,是我對你們最後的忠告。”
獨孤辰終於怒了:“只要我們世家反對,你的書坊根本運營不起來,別忘了戶部和禮部在誰的手裡!而且,我們同樣可以研究技術,降低成本,將你取而代之!”
梁蕭顯然已經不耐煩了,對顧平休道:“送客。”
獨孤辰帶著滿腔怒火,回到了自己的馬車。
“這梁蕭,甚至是在嫌我浪費他的時間?豈有此理!”
端木家密室裡,眾人得知梁蕭的回應之後,也勃然大怒。
端木操拍案而起,喝道:“豎子,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明天開始,戶部和禮部一起出手,我看他書坊能運營到幾時!”
送走獨孤辰之後,梁蕭也在尋思,如何對付他和拓跋俊、公羊敬。
這幾個人,的確不簡單,懂得維持體面,不像端木家兩兄弟衝動易怒,而且也不會輕易留下破綻。
他只能自己製造對方的破綻。
段雲袖見識了梁蕭如何氣走獨孤辰,給世家下戰書,不由得又偎依在梁蕭懷裡,滿眼直冒小星星。
她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變成花痴了,而且自己還有事要辦,只好依依不捨辭別梁蕭,前往定國侯府。
閨房裡,沐琴雪和段雲袖花痴對花痴,討論梁蕭今天白天和晚上的壯舉。
沒有什麼比推廣教育更令她們崇拜了。
“他已經跟你表白了?”
得知段雲袖和梁蕭確定關係,沐琴雪羨慕不已。
“我和蕭哥哥承諾過可以並嫡的事,琴雪姐姐……”
不等段雲袖說完,沐琴雪連忙制止,一臉興奮:“好妹妹,先讓我自己爭取嘛!你要相信,他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段雲袖掩嘴輕笑,點了點頭。
她的琴雪姐姐向來要強。
這一夜,是兩千名與會者都不平靜的夜。
世家子弟,關隴貴族,寒門子弟,各地豪俠……
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很可能在見證一段歷史。
二百文的書籍,重塑了他們對書業的認知。
凌晨,今天早朝。
寢宮裡,等待早朝的段雲衣一手托腮,望著自己臨摹的《洛神賦》,唸到優美處,不禁低頭傻笑,意識到自己失態之後,又抿著紅唇,目光幽怨。
從梁蕭獻上治國六策的那一刻起,她和妹妹越來越有安全感,也不像以前那般鬱鬱不樂。
就像暗無天日的世界裡,突然閃耀的一陣光,為她照亮前路。
一個時辰後,大臣依次入殿,朝會開始。
段雲衣與群臣商討了近期政策之後,諸葛暉出列啟奏。
“昨日,給事中、蘭陵侯梁蕭的蘭陵書坊出售四書五經與識字讀本,最高價僅二百文,此乃利國利民之事,朝廷應當大力支援蘭陵書坊長期經營,免其售書之稅,望吾皇定奪。”
段雲衣心中歡喜,微微頷首,正要答應,拓跋烈迅速出列。
“臣就此事啟奏,丞相此言差矣!那梁蕭分明是擾亂市場,摧毀國內書坊生意,進而導致朝廷在書業方面的稅收大減,豈能免稅!相反,此等擾亂市場、惡意競爭之舉,應當予以懲處,沒收書坊及相關工具,嚴重警告一回!”
拓跋烈聲色俱厲,身後的端木操等人同樣激憤難平。
他們本來想好,暗中干擾,給梁蕭使絆子就是了。
諸葛暉居然還特地在朝會上提及此事,其用心可想而知。
分明就是料到了他們一定會暗中打壓,乾脆把此事挑明,讓天子下場保護蘭陵書坊!
段雲衣早有所料,冷眼盯著拓跋烈:“拓跋卿家,你的這些話,你自己信麼?”
諸葛暉眉頭一皺,據理力爭。
“拓跋尚書此言大謬!蘭陵書坊可以薄利多銷,越來越多的百姓買得起書,其市場潛力遠超過往,何來擾亂市場之說。而過往書業的書匠,可以空閒出來,支援其他行業,乃一舉兩得之美事。拓跋尚書,你身為戶部尚書,豈能連這種道理都不明白?還是說,你在故意裝糊塗?”
拓跋烈怒道:“《商君書》有云:愚農不知,不好學問,則務疾農。只有讓百姓保持愚昧無知,聽不到真正的資訊,他們才會為國家專心務農。若百姓都能得到知識,假以時日,必將威脅朝廷統治!”
諸葛暉撫須大笑,轉身盯著拓跋烈。
“此一時彼一時也,《商君書》固然有其可取之處,但若生搬硬套,不過是禍國殃民而已。我朝三代天子勤政愛民,百姓若能看懂詔令、通告,自當擁護吾皇,好過受別有用心的人引導,盲目造反。老夫再問你,你們幾家昌盛了幾十幾百年,壟斷知識,難道你們也在威脅朝廷統治?還是說,你們只是在以己度人?”
拓跋烈語塞。
端木節出列道:“丞相,一旦這些百姓掌握知識,就免不了和朝廷官員爭奪官位,今後的大周官員只怕是良莠不齊!”
諸葛暉冷眼掃過端木節。
“端木尚書,民間有多少百姓抱著樸實的愛國之心,只要天子賢明,他們自當盡心盡力,忠君報國。恰恰相反,自武朝開始,由諸多世家壟斷書業,掌控知識和輿論,不乏興風作浪。汝等若是忠君愛國,又豈會不明白,賢才,就應該是多多益善!”
世家眾大臣紛紛出言反對,你一言我一語,試圖胡攪蠻纏。
“其餘卿家一律肅靜,嚴禁干擾丞相發言!”
段雲衣冰冷的聲音迴盪在大殿,令他們心頭一震,不敢吱聲了。
諸葛暉的目光掃過極力反對的拓跋烈等人,慷慨陳詞。
“推廣教育,讓百姓都讀得起書,讓越來越多有天賦的賢才為國效力,方能實現真正的國富民強,國君有了足夠的賢才輔佐,方可大展宏圖。這是高祖與世祖一直未能完成的遺願,多見於二位先帝手書。也只有亂臣賊子,才會畏懼百姓讀書。”
“汝等身為朝中大臣,更應該深明大義,為君王、社稷、百姓謀福,如今卻只為一己之私,反對此等義舉!反對也就罷了,更藉此妄言懲處,偏偏又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虛偽姿態。”
說到最後,諸葛暉難掩悲憤,盯著拓跋烈等人,一字一頓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諸葛暉劈頭蓋臉一頓斥責,振聾發聵。
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拓跋烈等人敢怒而不敢言。
這是他們與這位丞相共事以來,第一次見他如此激憤,正面硬懟。
這位老丞相可是掌握軍政大權。
他背後的支持者,除了皇座上的那道絕世倩影,還有遠在邊疆的老定國侯,擁護帝王的絕對精銳,玄衛。
以及,無數敬仰他的大周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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