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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芪山深處,雲霧繚繞,鳥鳴啾啾不絕於耳。山巒起伏,蒼鬱樹木綿延不絕,碧雲青天籠罩這一片山水。

但就在這曠世美景裡,卻也藏著世間少有的危險。

毒蟲遍佈,妖獸橫行。

此處山水,處處索命。

而就在這黃芪山人煙荒涼的連綿重山裡,有一條不起眼的山澗,其中有小河流淌而過。

小河流水彎彎,一年到頭水位都幾乎不變化。

這條河有異於黃芪山裡其他河,流過的地勢相對平緩,所以波濤不大,顯得平靜祥和。

小河在山澗中的轉角處的崖壁上,有一塊龐大的巨巖突出,巨巖遮蔽之下有一塊隱秘的空間,在那裡,有著黃芪山裡唯一的村寨。

村寨規模不大,卻也有好幾十戶人家,共同居住在這偏僻窮壤,靠著原始的打獵和在河谷邊不多的土地上耕種為生,與世隔絕。

山崖正下方有一間小屋子,修建得最高,與山崖靠的最近,正對著對面的懸崖峭壁。

從小屋子的窗戶放眼望去,對面崖壁上的奇巖怪柏,還有眼前不知名小河的細碎波濤,盡收眼底。

這間小木屋子不大,但是收拾得卻很乾淨有條理。

挨著最裡邊的牆壁是一張高高的小竹床,上面有著兩床褐麻色的被褥,布料很粗糙,而且使用了很多年,補丁幾乎貼滿了被子。

這個小寨子是位於群山間,又是河邊,所以溼氣很重,地面毒蟲也多,因此這裡的床都是以竹子製成,位置也比較高。

屋子正中央有一張工藝簡陋的小桌子,大約半人高,上面有兩隻邊角殘缺了好幾處的黑色小碗,還有一支只剩下小半截的紅蠟燭頭。

在屋子角落裡還放著一隻大缸子,裡面盛著門前小河的河水,清澈甘洌,可以直接飲用。

有一名身材高挑少女,此時正坐在一張小板凳上,一臉愁容地看向屋子最裡邊挨著牆壁的那張床,重重嘆了一口氣。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名中年漢子,個頭也不高,比徐懷谷還要矮几分,但是卻身體卻十分結實。

他眉眼粗獷大氣,臉龐稜角分明,留著一團長鬍子,但是卻理得十分乾淨。即使是初春時節,他也只穿了兩件薄衣裳,可以隱約看見他手臂的壯碩輪廓。

少女憂愁問道:“你覺得這人還能挺過來嗎?”

漢子也很疑惑,思考了一陣才重重點頭說:“應該能活過來。看他這模樣也不是獵手,竟然能殺兩頭大狼,絕對不是平常人,應該能挺過來的。”

可是少女臉龐還是愁雲不展。

她拿手扶了扶四隻腳不平而導致晃來晃去的板凳,讓身子坐正,然後才擔憂地說道:“可是他都已經昏了三天了,胸口抓痕都到骨頭裡去了,連脖頸也被撕掉一塊肉。這真的是我見過最可怕的傷了,連趙叔上次被豹子襲擊,都沒有這麼嚴重。”

她隨即加重語氣,懷疑道:“你見過這樣的傷還能活過來的人嗎?”

漢子果斷搖頭,回答道:“我確實沒見過。”

漢子突然一下子笑起來,又說:“但是,我也沒見過哪個和你一般年紀的人竟然能獨自殺兩頭大狼,連我見到一頭大狼都要避開。”

大狼,就是這裡對狼類妖獸的俗稱了。獸類化妖本來就很罕見,而且想要變成人形的話,其中就需要更大的造化。

白小雨的情況其實很特殊,偷吃了香火才修成的妖,所以能化作人形。像絕大多數的普通小妖還是隻能以妖獸的形態生存,只有境界夠高,才能化作人形。

少女白了他一眼,悶聲說:“虧你還笑的出來,他要是死在我們這村寨裡,我們怎麼辦?”

大漢隨口說道:“那就隨便找個地方把他埋了唄。”

少女一聽就有點發怒,擰起眉毛,雙手叉腰,嗔道:“不行,怎麼能這麼草率呢?起碼得把他的東西還給他的家人吧?”

漢子在心裡無奈嘀咕道:都不知道這鬼小子什麼來歷,怎麼把他的東西還回去?

不過他看著少女還是一幅愁苦臉,便有點不太高興,頗有些吃醋意味。

自從他上次出去打獵時碰見這個只剩一口氣的小子,把他從黃芪山外邊搬到這裡來,自家閨女就沒有一天開心過。不是唉聲嘆氣,就是急著去山上去給他找藥煎藥,總之一直在忙活。

看著自家閨女胳膊肘往外拐,照顧一個不知來歷的野小子,更何況這個野小子長得還真不錯,他就有點咬牙切齒。

但他不敢再閨女面前表現出來,只是笑著回答:“好嘞好嘞,我都聽芹兒的。”

少女沒理他,悶頭沉思了好久,鄭重道:“我再去一趟楊大伯家裡吧,他家裡似乎還有一罈子蛇酒,據說藥效很好,我去求一點過來,說不定能讓他醒過來。”

……

又是一個山間夜晚,窗外流水潺潺,月色披掛,清秀幽雅。

而窗內,徐懷谷依舊在死死的昏迷之中。

他一直在做夢,夢見了許多東西。

有小時候在泠江邊揀石子摸魚的經歷,也有在私塾裡與褚先生和張小禾他們一起讀書。

然後便是見到墨龍出世那一天的可怖場面,宛如末日降臨。

這過後,他便見到了李紫和道士,白小雨,鄧紙鳶,鳳兒,這些人影依次在他的眼前閃過。他伸出手想去抓住他們,但又很快逝去。

接著他就陷入了一片混沌黑暗之中,四面都是虛無,空無一物。

而他,似乎也沒有了任何感情,飄蕩在無盡的虛空裡。不知道自己從哪來,該去哪,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存在。

這在虛空之中的時間,彷彿過了億萬年,他才終於感覺到有一股極其辛辣苦澀的感覺傳入腦海裡。

這一股辛辣氣味入喉,如同一支清醒的藥劑,徐懷谷在床上的身子立刻急劇顫抖起來。

過了好一陣子,他終於緩過了氣,努力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

他的意識從虛無中掙脫,慢慢恢復,首先撞入腦海的便是全身上下劇烈的疼痛!

那股疼痛,彷彿就像把他的皮肉活活撕開一樣,撕心裂肺,讓人幾乎又要昏厥過去。

徐懷谷想要睜開的眼睛再次合上,他的身子因為經受不住疼痛而抽搐。但只要身子一動,全身的傷勢就會再次被牽扯,疼痛只會越來越嚴重。

他耳邊傳來一個模糊的清脆女聲,似乎還很焦急:“你終於醒了!等等,你不要昏過去……”

聲音到這裡戛然而止,徐懷谷被疼得再次失去知覺。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再次恢復了些。

身上的傷依舊很疼,但似乎比上次醒來的時候好了很多。雖然依舊難以忍受,但至少不會被疼得抽搐。

他想起上次聽見的女孩聲音,覺得自己應該是被人給救了,不禁心裡暗暗竊喜。

果然上天還是眷顧了他一番,沒有讓他死在這黃芪山裡。

他想要活動一下手指,但卻發現手指無法動彈,頓時心裡一驚。

莫不是廢了一條手臂?

他趕緊掙扎著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昏黃、搖擺不定著的燈火,映照著天花板上堆積在木頭間縫隙裡的稻草。

他努力地移動了一下腦袋,稍稍側過頭,去看燈火的來源,卻一眼發現有一個人影坐在燈火旁。

人影是一名十三四歲妙齡少女,她此時正坐在一張小板凳上,一隻手託著下巴,身子靠著床沿,竟然在小睡。

她的臉對著側面,因此徐懷谷只能看見她的側顏。

大約是在這山裡頭長大的緣故,她的相貌算不上極好,但眉眼可見清秀,帶著一股活潑靈氣,倒也讓人頓生好感。

燈火搖曳之下,她的側顏有些模糊,像是雨天被雲霧遮掩的山峰,多出一分神秘。

只不過與這幅美好景象有些違和,就是少女睡夢中嘴角間不經意流落的口水痕跡。

也不知道她夢裡見到了什麼,徐懷谷只是看見她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又傻傻笑起來,頗有趣味。

徐懷谷見她這幅天真模樣,覺得她應該不是壞人,便放鬆了警惕,開始細細打量身處的環境。

這間屋子建造得很簡陋,裡面只有幾件基本的傢俱,四面徒壁,一幅鄉下窮苦人家的標準打扮。

徐懷谷估計自己是被山裡路過的人給救了,等到把傷養好應該就沒有大礙,於是也就放寬了心。

無事可幹,他就又轉頭去看身邊的少女去了。

其實少女細看下來還是很養眼的。

細長的睫毛在燈影下若隱若現,秀眉如同天邊雲霧,縹緲不可尋。一頭青絲如瀑,洗在肩後,渾身透露著一股清雅氣質。

徐懷谷就這麼看著少女,而少女在睡夢中似乎也有了點感觸,竟然微微擺了擺頭,把託著尖尖下巴的手挪開,自行醒了過來。

她第一眼就轉頭看向床上,然後驚訝地發現徐懷谷竟然睜開了眼睛,正盯著她看。

少女一時間竟慌了神,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氣氛在這一刻凝滯。

四目相對,兩兩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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