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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宿主!你剛剛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呀!】

剛擠出牙行不久,011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響起。

一邊抱著個小孩一邊還要撐傘遮雨,謝徵沒空去思考它在說什麼,回了個心不在焉的鼻音:“嗯?”

【就和那個牙人說的話呀,那句“他不是走明路來賣的吧”?】011困惑道,【什麼叫“不是走明路”,為什麼那傢伙聽完就同意把BOSS便宜賣給我們了?】

“……牙行不是法外之地,說白了就跟中介差不多,養不起孩子的透過牙行把人賣給大家族做下人,繼能拿錢又能給孩子謀出路,不是什麼壞事。因此官府才會光明正大地應允。”

謝徵瞥了眼懷裡的少年,他垂著頭,始終安靜又乖巧,失了魂似的。

“不過既然有利可圖,往往就少不了黑貨。有渠道的話,拐賣小孩可比做中介撈錢,還是暗度陳倉走官府的路子,不容易被查。”

011稍微懂了一點:【也就是說——BOSS不是被親生父母賣來的,而是被牙行的人拐來賣的?可是,宿主怎麼知道的呢?原著裡BOSS的部分可沒有寫這麼詳細呀!】

“猜的。”謝徵淡淡道,“看旁人模樣,他邪門應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傳到來採買幫傭的無人不曉。可牙人沒把他還給父母,寧願留在這邊敗壞名聲也要繼續賣,這是為何?”

“——因為不賣出去就回不了本。”

倘若只是當個中介所,大可將人退回去。那麼為什麼不?自然是沒有地方可退了。

“所以我詐了一句,若那人沒幹,自然不會理會;若他幹了,自然心虛,怕被揭露去官府。與其讓事情鬧大,不如賠些本賣給我,至少燙手山芋出掉了,還能掙回來五兩銀子。”

【原來如此……】011剛佩服地想感嘆,話到嘴邊突然又止住,怨念滿滿,【宿主明明很怕麻煩,還費勁這麼做,說來說去就是沒錢又不想用積分嘛!】

穿來半個月,100點的初始積分硬是分毫未動,011實在無法理解。不如說從一開始,它就發現謝徵是個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宿主。

初始積分本就是為了確保宿主前期可以衣食無憂才提供的,試問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照顧得好小BOSS?

100點積分雖說換不了修真界的什麼寶貝,但用於凡間絕對綽綽有餘,足以兌換上萬銀兩,好一點的宅子都買得起,可謝徵偏偏分文不動。

買BOSS的銀子還是把系統贈送的好面料衣服賣了才弄到的。

他寧願寄人籬下在客棧幫工,每日喝冷的吃剩的,住柴房睡木板,連洗澡都是難題。

簡直像在永安鎮落根的凡人一般碌碌忙於生計,將什麼任務什麼BOSS拋諸腦後,無論011怎樣威逼利誘地鬧騰也不動容。

油鹽不進、我行我素。

若非每晚歇下後謝徵都會讓它調出原著來讀一遍,011還以為這個宿主真要擺爛了呢。

如今終於順利接回BOSS,確定宿主還是願意走劇情做任務的,它可算寬了心,才敢多問兩句:【宿主到底為什麼那麼排斥使用積分啊?】

“……”謝徵眼中劃過一絲鬱色。

他仰臉遙望陰雲翻滾的天際,沒有回答011,自言自語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沒有急著回客棧,他們先拐了個彎,走進一間成衣坊裡,換下了牙行那套空蕩蕩掛在肩上的批發破麻衫。

都說人靠衣裝,穿好衣服的傅偏樓轉眼從賣身流浪兒搖身一變成了世家小公子。

月白短褂顏色溫柔,讓表情僵冷的少年看上去軟和不少,眉眼也露出些這個年紀該有的稚氣。

可惜跟個啞巴一樣,始終不發一言。

謝徵拜託成衣坊的跑堂端來一盆熱水,拿布巾仔仔細細將他的手腳都擦了一遍。

按道理說,這個年紀的男生往往有用不完的精力,像個肆意張揚的小火爐,但傅偏樓全身上下冰冷極了,春雨溼氣綿綿,令他更加不似活物。

擦拭到胳膊時,謝徵的動作一頓。他瞥了眼低頭任由搓圓捏扁的少年,一把將衣袖捋到肩頭。

手底下的面板乍一看光潔瑩潤,湊近了才發現有許多細細碎碎的暗瘡和傷疤還未好全。看上去大多數是用指甲掐出來的、笤帚或木棍抽出來的痕跡,層層疊疊,不難想象曾經遭受過怎樣的對待。

“這些……是誰做的?”

雖然在問,其實他心中已有答案。

傅偏樓不答,只用露出來的右眼緊緊盯著謝徵,瞳仁黑黢黢的,瘮得慌。

謝徵與他對視片刻,換了個問法:“是你爹孃?”

少年輕輕點頭。

他首次對外界有所回應,讓謝徵放心不少,看來人不是傻子,也沒有自閉,還願意交流。

謝徵放下衣袖,繼續問:“你不會說話麼?”

傅偏樓望著他。

“……不想說話?”

點頭。

謝徵:“……”養小孩果然麻煩。

不過他本來就喜歡安靜,自己也不多話,這樣或許正好。

並不多過問其中緣由,他替人穿上襪子和鞋履,又理好衣領和下襬,才拍拍肩讓傅偏樓站起來,他們該回去客棧了。

成衣坊外,天邊雨絲牽連不斷,愈下愈大,細密宛若牛毛。

穿上鞋履後,謝徵自然不會繼續抱著傅偏樓,他撐開有些陳舊的油紙傘,轉頭伸出手,示意對方過來牽住自己:“走了。”

這已經是傅偏樓第二次聽見這句話了。

平鋪直敘,不客氣也不溫柔,似乎不容拒絕。

左眼裡的魔很安靜,興許是在暗處窺探蟄伏,看他笑話。他難得能用雙眼注視世間,偏過頭,一寸不落地打量這個買走他的人。

比他高許多,但還未及冠,應當大不了多少歲數。烏髮高挽,青衫寬頻,面容清冷,神色自若。

其實他已經看了許久了,卻怎麼也看不明白。

按照魔的說法,每一世都會有個人帶著名為“系統”的東西來找他。他們會千方百計地對他好,照顧他、愛護他、疼他寵他,百依百順。

一開始,他會迷茫、疑惑、受寵若驚、不知所措。因為迄今的人生為止,從未有誰這般珍惜過他。

然而隨著日復一日的相處,他淪陷了,被假裝出來的“愛”迷昏了眼睛,從此誠惶誠恐、言聽計從,變成了一條被打死也忠心耿耿的狗。

——倘若如此,這傢伙為何不趕緊來討好自己、趁早博取信任,反而擺出有距離的冷麵,擅作主張地決定一切?

雖說舉動的確在照顧他,可對於一個“剛從牙行被買下、惴惴不安惶恐無依的孩子”而言,連一句安撫或者解釋都沒有,會不會太粗暴了?

他略帶困惑地牽住謝徵,小了一圈的手窩在對方掌心裡,像個還沒發好的乾癟小麵糰。

小麵糰被修長漂亮的手指包裹住,隔絕掉氤氳水汽,一下子變得暖和起來。

起初,只是右手,逐漸地,暖意朝全身蔓延。擦拭乾爽的身體在布料下一點一點恢復了溫度,不再冰冷僵硬。

——還是說……這就是所謂的“對他好”了?

傅偏樓的心則緩緩沉了下去,眸色漸冷。

小恩小惠罷了,他不會動搖的。

【你明白就好,這算什麼?】魔不知何時鑽了出來,懶洋洋地譏嘲道,【才給你買件衣服而已,若這就想感恩戴德,等會兒你見了要住的庭院大宅、聞所未聞的珍饈玉食,被成群結隊的下人圍著伺候,豈不得五體投地?】

【不過這一世找上門的傢伙也有夠摳門,五十兩銀子買你都要講價,嘖……】

伴隨著魔的嘀嘀咕咕,他們路過一家客棧,拐彎到了後門。

謝徵站在房簷下收了傘:“進去吧。”

傅偏樓跟在他身後,走進後院裡一間破舊的柴房。

柴房裡邊被打掃得很乾淨,柴垛和木板整整齊齊堆在一邊,另一側的地面鋪了層曬乾的稻草,看上去是床的模樣。

謝徵輕車熟路地繞過柴垛,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塊布巾來,將兩人髮梢衣角沾染的潮溼擦乾。

傅偏樓打量一圈灰白斑駁的牆角後,遲疑地在心裡道:“庭院大宅……和柴房有點像。”

【什麼像,這就是個破柴房!!!】

魔不可思議地怒吼:【他就住這裡?不可能!先前哪一個不是過得窮奢極欲,揮揮手就是萬兩白銀的?這是怎麼回事?!】

它聲音直直錐入腦海,吵得傅偏樓頭都痛了,黑氣環繞翻騰的左眼忽然浮現出些不同的畫面。

富麗堂皇的房子……溫熱的水浴……香氣撲鼻的飯菜……還有,笑容親切的臉。

他努力想要看清,那張臉卻水影般晃動著,飛速變換,如同浮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出一轍的是臉上的神色,溫柔、熱情、明朗。

“餓不餓?渴不渴?”

“你叫傅偏樓是嗎?不愧是……可真好看!”

“別怕,別怕,已經不會有誰再傷害你了……好可憐……”

“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因為跟你一見如故啊。”

“……”

畫面噪雜紛亂,分明是善意的話語,他卻像被香甜脂粉掩埋了似的,喘不過氣來,快要膩死。

胸口驟痛,心臟抽搐著,眼前發黑。

直到一隻手探上額頭,溫熱觸覺將他拉回現實。

近在咫尺,是張端肅的臉,眼角微垂,顯出難以接近的冷淡。

“沒有發燒。”那人收回手,連聲音都很有距離感,“怎麼了?”

這份距離給了傅偏樓喘息的餘地,他驚魂未定,咬破了唇角,冷汗涔涔。過了好久,才臉色蒼白地衝謝徵搖搖頭。

那是……什麼?

【那是你的前幾輩子。】魔冷笑著,【聽到了?看到了?嘿,這下該信我的話了吧?他們就是這樣,用花言巧語欺騙你、迷惑你,用廉價的錢財,把你拽向更深的深淵……】

它卡了一下,更憤憤道:【現在這個居然連錢財都不肯花!想單憑一張嘴?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本事!】

謝徵當然聽不到它的牢騷。

傅偏樓的異樣只持續了很短一會兒,BOSS身上本就謎題多端,他無意挨個追究。

按原本計劃那樣,至今都很順利,他從懷裡取出傅偏樓的身契,在少年眼前晃了晃。

【哦~我懂了!】魔恍然大悟,桀桀怪笑道,【來這一出?把身契還給你,告訴你“你已經自由了”“你不是任何人的奴僕”,以此打動……】

“傅偏樓,你聽著。我花了五兩銀子買下你,又花了一兩銀子給你添衣,這錢,不是白出的。”

魔的笑聲戛然而止。

謝徵嚴肅道:“你的身契在我手上,換而言之,你就是我的財產,要替我辦事。我名謝徵,征戰的徵,從今天起,你要對外宣稱是來投奔我的表弟,叫謝寶寶。明白嗎?”

傅偏樓:“……”

什麼破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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