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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認識這位張大少起,他可沒給過自己什麼好臉色,那副用身體擋他視野的小氣樣,齊鳴那也是記憶猶新。

雖然剛剛在門口,張景明親自下場調解,弄了一出一笑泯恩仇的戲碼。

但這年頭的年輕人,心氣高,戾氣重。

齊鳴可不覺的,幾年的恩恩怨怨,真能那麼輕易的化解。這會兒對方主動搭話,倒是讓他有點不知道如何接招了。

“昨天是我孟浪了,家父已經過了,還請齊先生勿怪。”

張大少目光直視面前書卷,卻是淡淡的說了句軟話。

“張大少客氣了,咱們這也才是見的第二面,沒什麼怪不怪的,至於這畫,我就是看字不錯。您要是看好,請便。”

不談自己和林軒的交情,就衝自己是楊朝明徒弟這一點,他的屁股也不能坐歪。因而他並不想跟這位深交,主動轉移了話題,並且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文震亨的字,在國內拍賣上也是有過超百萬的成交記錄。這篇《九成宮醴泉銘》布白勻整,字距、行距疏朗,字型工整,也是難得的佳作。

但它有倆缺點,一是價格,10萬美金,這價格不算低了。文震亨畢竟不是他太爺爺文徵明,名氣沒那麼大,作品的價格不穩定,想出手有一定難度。

其次是一個致命缺陷,那就是這幅長卷上多了一個“西楚王孫”的朱印。

這印章在收藏圈子裡很有名,它的主人叫項元汴。北京商報曾如此評價他:明代之後,凡稍涉獵收藏者,沒有不知項元汴的。

像是《富春山居圖》,《女史箴圖》等等,當今存世的明朝以及明朝以前的書畫上,基本都有他的收藏印,甚至乾隆都是他的粉絲。

但是項元汴是明代萬曆時期的人,而這幅字的作者文震亨則是明末的,這裡頭差了幾十年。

齊鳴用望氣術看了,年代沒問題,貴氣也濃郁,大機率是真跡。但不知道哪個外行人,為了抬升這字的價值,又特意搞了個假印上去。

可惜了,字是真字,但這不低的開價加一方假印,瞬間打消了他的購買慾望。

張大少站在邊上看了看齊鳴,眼見他確實沒有拿下的意思,他便毫不客氣的取下了價籤,隨後像是自言自語一樣,開口給解釋了句。

“我見過文震亨的真跡,這字沒什麼問題,就是這印章有點礙眼。不過也不算什麼大事,把印挖了就行,200多年的東西,有個破洞才合情合理,對吧~齊先生~”

齊鳴眉頭挑了挑,沒做聲。這話裡意思,是要拿出去蒙人了。

昨天眼見他在林軒手上吃虧,齊鳴對他是打心裡看低了一籌的,但現在這談吐間就將自己化身棋手的架勢,倒是他小瞧了對方,這位絕不是什麼繡花枕頭。

話落,張大少甩了甩手上價籤,招呼了聲“回頭見”後,揚長而去。

“呵~”

齊鳴看著他背影輕笑一聲,倒是讓他裝到了。

送走張大少,他又簡單轉悠了一圈,也開始變得興趣索然起來,跟瓷器比起來,這家博物館拿出的書畫作品要低上不止一個檔次。

按照林軒告訴他的,這家博物館這次銷售藏品,一大目的就是回籠資金,調整展品風格,往後的精力集中在東西方畫作上。

所以書畫上質量低點,也就不奇怪了。

“嗯?”

就在他打算直接去找林軒匯合時,開著望氣術的視野裡一抹極其濃郁的紫色一閃而過,齊鳴立刻撇過頭,看向紫氣的源頭。

走進後,他又心裡好奇,不是說調整藏品,風格,怎麼把這種一眼就是西方畫作的東西給拿出來了。

這東西,歲氣有小200年,貴氣也濃郁,要找個東西對比,跟他手頭那尊石叟佛像差不多一個級別。

再看看價格2萬美金。

齊鳴瞬間就反應過來,漏,這是個大漏。但這畫上無名無姓,他現在華夏字畫都還沒研究明白,就更別說這種西方作品。

以他現在的水平,也就能分辨這是水彩畫,不是油畫。

雖然他說不清這畫來歷,也看不出好在哪,但這種大漏怎麼能錯過,等不及通知林軒,他就把價籤給拿在了手上,落袋為安。

有了這個收穫,他的興致又被提起來了點,再次掃視周圍,就在這畫的左邊一米多遠的地方,又看到一幅。

只不過這次是幅油畫,吸引他的也不是它的價值,而是畫面。

這幅畫的背景是一片赤紅彷彿燃燒的山脈,山勢陡峭,山石猙獰,山上縱橫的溝壑裡冒著赤紅色的光,就好像有岩漿在裡面流淌。

山脈間的一條小道上,一個個骨瘦如柴的淺棕色面板的小人佝僂著背,神色痛苦麻木的託舉著幾乎和他們體型相仿的籮筐,排成一個長隊,從山裡走出,延綿縱橫,看不到頭。

在他們的腳邊是一個個猙獰的骷髏,他們的頭頂則是一團團漂浮在人形的黑霧,似乎是一個個亡靈。這些亡靈眼神幽深空洞,目光低垂的看向下方。

順著他們視線望去,是幾個衣著華麗,手持著皮鞭或長槍的白人男子。

如果說剛剛那幅水彩畫,一片安靜祥和,宛如西方的一處世外桃源,那面前這就是片人間煉獄。

這種強烈的反差和視覺衝擊,讓齊鳴都忍不住駐足。

“嘿~看什麼呢~”

“嘶~你丫下手能不能輕點,沒輕沒重的。”

齊鳴抽了口冷氣,伸手打掉肩膀上的那隻手,抱怨道。都不用看,來人肯定是林軒,現場也就他能作出這種親近的動作。

“呦呵,這畫,夠嚇人的啊~”

林軒看著面前這幅油畫也忍不住感慨了句。人嘛都有好奇心,那種反差大的,或是超出自己認知的東西,往往更抓眼。

“對了,我剛剛拿下一幅畫,雖然看不懂,但應該有些年代,你要不要看看?”

齊鳴伸手拉了他一把,走到剛剛那幅水彩畫前。

“我哪看的懂啊~”

林軒一攤手,西洋畫他沒一點研究,叫他也是白搭,於是他開口問道:“這畫多少錢?”

“2萬美金~”

齊鳴將價籤遞給他。

結果林軒卻沒接,一臉糾結的道:“這麼貴,那怕是,收不了~”

“收不了?”

“嗯~”林軒肯定的點點頭,無奈的道:“這次我老爹給的預算就是1千萬,昨天的瓷器,還有剛剛我淘的書畫,全部加起來就去了800萬。

明天還有雜項場,總得留點預算吧。咱們這是出差,總不能最後讓我掏自己零花錢往裡頭墊啊~”

“真不要?”

齊鳴又問了遍,這會兒他心裡其實挺高興,林軒要不收,那這大漏可就是他的了。

“你要真看好,你就拿著吧。”林軒又轉頭瞄了眼那畫,外國人也不興在畫上留個提拔啥的,他是真看不懂這畫的出處。

而且做生意,求的是個穩,尤其是古玩這一行,打從他進博古齋那一刻起,不管是自家老父親還是店裡的師傅,就提點他一句:

“賺自己認知範圍內的錢。切莫冒險。”

而且已經在齊鳴的慫恿下收了一件掛袍的瓷器,再去收一件自己都不清楚來歷的水彩畫,回去不好交代。他是信任齊鳴的好運,但總不能拿店裡的錢去冒險。

“那我收下了啊~”

齊鳴做勢將價簽收進口袋,但想想還是又加了句:“算了,這件不算店裡的,算咱倆個人出資,一人一半。回頭要是好東西,利潤也一人一半。”

他目前的人脈,還有鑑定相關知識,大部分靠的都是楊朝明的提攜。這次能來這兒,也是託了他老人家的福。

再加上,他跟楊家走的近,這畫要是寶貝,總會流傳出來,到時候被林軒知道了,那說不定心裡就會有點疙瘩。

這段時間以來,他的眼界也高了,犯不著為了這點東西,在好友和長輩間產生齟齬,所以還是決定拉上林軒,就跟賭石時拉上孫虎一樣。

“嘿~你小子,是要拉著我分攤風險啊。算了,我就捨命陪君子吧。”

林軒玩笑一句,說著掏出手機,轉了7萬華夏幣給齊鳴。轉完帳,他又走回了剛剛那幅煉獄圖前,興致勃勃的問道。

“剛剛看你對著這畫發呆,這有什麼特別的。”

比起那幅隨處可見的風景畫,林軒對這種煉獄圖更有興趣。

“沒什麼~”

齊鳴一邊開啟手機,點選收款,一邊道:“就是想到了曾經看到過的一篇論文。”

“論文?”

“對~要是按照論文的說法,大明朝就是因為畫上的這座山才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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