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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主既然讓溫顏來了,肯定就是打定主意讓她留下。

溫顏可不是最初送到後山那些仙婢或靈藥,她是大長老的親傳弟子,哪怕她不曾言明過,但無爭仙府裡沒人不知道她對秦江月的心意。

如果不是薛寧霸佔著秦江月,府主和大長老早就為他們做主了。

如今府主會送溫顏過來,不難猜測,定時昨晚薛寧對藤蔓做的事再次激怒了他。

府主身居高位多年,除了魔族甚少有人敢忤逆他,秦江月出事之前也很少拒絕他,是出事之後才一再拒絕。

秦江月太瞭解府主了,這個時候送來的人,哪怕他讓她回去,不多久府主還是會讓她再來,壓力只會在溫顏身上堆積,讓她兩邊為難。

秦江月不喜歡為難別人。

以前他寧可為難自己也不會為難別人。

但現在他突然有點不想為難自己了。

薛寧如果再堅持一下,說不定結果就會不同。

也許只要她眼淚真的掉下來。

但是沒有。

她跑了。

溫顏和秦白霄都留下了。

也沒關係。

本也是打算忍耐兩天,給了府主面子,再想法子讓溫顏自己主動離開。

兩人站在秦江月面前,一個滿臉欣喜,一個神色複雜。

溫顏是個冷情的姑娘,平日裡哪裡這樣笑過?

看著她因為兄長一個小小的退讓這樣開懷,秦白霄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我去練劍。”

他匆匆丟下一句就走了,屋子裡只剩下溫顏和秦江月。

空氣好像一下子稀薄起來,溫顏微微面紅,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

她很少和師兄這樣單獨相處。

“師兄……”

“我有些累了。”

秦江月突然開口,打斷了溫顏的話,溫顏怔了怔,立刻道:“那師兄你好好休息,我去外面收拾一下。”

她利落地轉身出去,既然已經得到允許留在這裡,就沒必要磨磨蹭蹭,惹師兄心煩。

房門關上,只剩秦江月獨自一人,他忽然就想到薛寧與他獨處的時候。

一開始也不習慣,就像和溫顏待在一起一樣。

但不過幾天時間下來,屋子裡只剩下他一個時,竟然覺得有些空蕩蕩的。

換做其他人,他也會這樣嗎?

秦江月靜靜地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

薛寧這會兒也沒走遠。

她就在外面。

站在角落裡,看著秦白霄和溫顏一個個走出來,都沒有要走的意思,那就是都留在這裡了。

溫顏甚至都開始張羅住處,只有一間屋子,那就再造一間。

作為師姐,她甚至還照顧到了秦白霄,在自己的房間旁邊又造了一間房。

“府主吩咐下來,我就去找江師弟拿了這法器,放大之後可以做臨時的棲身之所。”

江師弟,在無爭仙府,還有這樣高明的法器,那就只有男配之一的江太陰了。

江太陰母親是修界最強的器修,只是和薛琮一樣,都死在了魔族手中。

他完美繼承了母親的天賦,在煉器方面堪稱當世第一。

這樣的法器,也只有溫顏可以隨隨便便從他手中拿走,薛寧只有眼巴巴看著的份兒。

江太陰討厭薛寧,他和薛寧年紀差不多,是薛琮活著時,常會和薛寧提起的“別人家的孩子”。

每當薛寧任性妄為的時候,薛琮總要說江太陰如何如何,為何不能和人家學一學。

時間久了,薛寧就特別討厭江太陰,見了對方就冷嘲熱諷,兩人從小打到大,後來不打了,是因為薛寧根本打不過對方了。

連法寶這樣的依仗也沒了,因為江太陰的母親手中法寶比她更多,江太陰本身還會煉製法寶。

從薛琮去世,江太陰更是無所顧忌,這無爭仙府裡從前最不給薛寧面子的就是他了。

如果不是秦江月的名聲在外,時常庇護薛寧,江太陰可能早就把這個惡毒的女人毒啞了,或者讓她癱在床上,省得出來惹人心煩。

總之都是討厭她的人。

薛寧站在角落裡吸吸鼻子,轉身到後面去了。

她來到後山涯邊的位置,捧了一把落葉使勁扔到山下,看著飄零的落葉,如同看著自己風雨飄搖的未來。

寒心。

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鬧……

“仙子,仙子!”

正醞釀情緒呢,就被小神龜給打斷了。

薛寧惡狠狠地瞪回來:“幹什麼,沒看見我心情不好嗎?”

“仙子哪天心情好過嗎?”小神龜納悶。

薛寧:“殺無赦!”

小神龜四肢腦袋尾巴都縮排殼裡:“仙子饒命,我只是來提醒仙子,到用膳的時候了,仙子不給真君準備膳食嗎?”

……對哦,折騰半天,都到吃飯的點了,難怪那麼多明媚的憂傷,原來是餓了。

人餓了的時候,就是會覺得莫名悲傷。

所以一定是因為這個才會這麼難受,這麼委屈。

薛寧吸吸鼻子,拍拍手掌殘存的塵土:“誰管他吃不吃,餓著他最好!”

小神龜悄悄冒出腦袋,看到薛寧鼻尖眼睛都紅紅的,雖然沒梳理髮髻,但一邊簡單的長辮子,配上淡紫色的襦裙圍裳,竟有些說不出的親和美麗。

人靠衣裝說得一點都沒錯,寧仙子那樣的變態惡霸打扮一下,竟然也成了小嬌嬌!

神龜錯愕無比,連飯菜的事都忘了,直到被香氣吸引。

請注意,不是薛寧突然改變心意做飯了,這香氣是從溫顏新造的屋子那邊傳過來的。

薛寧一下子就心梗了。

小神龜見她不吭聲,也沒阻止的意思,誠實地朝著香氣的源頭奔過去。

薛寧更心梗了。

“給我滾回來!”

這低氣壓簡直和從前的薛寧一模一樣。

小神龜立馬停住腳步,灰溜溜地跑回來,試圖解釋:“仙子,宣告一下我不是嘴饞啊,我就是想去替你一探究竟。”

“我自己不能去嗎?”

薛寧咬唇,提著裙襬小心翼翼走過去,扒著牆悄悄打量那邊的情形。

好傢伙,不愧是女主,比她來時準備得妥當齊全多了,這麼一會兒沒見,整個後山小院都大變樣了,之前被降魔劍壓塌的石桌恢復原狀,還多了好幾處休息用的桌椅,是想到秦江月行動不便,總要走幾步休息一下嗎?

不僅如此,灶具也非常齊全,各種各樣的主食菜餚都有,一看就是膳堂那邊精心給配置的,不像小神龜去偷的,亂七八糟的。

作為女主,自然是點滿了金手指的,飯菜燒得很香,薛寧聞著香氣,看著托盤上的三菜一湯,樣樣精緻,賣相和味道都很棒,她心梗到了極點。

好難受。

這種難受在看到秦江月屋前的菜地被取締,種滿了已經盛放的靈花時上升到了頂點。

……

……

啊!!!!

薛寧跑回涯邊拳打腳踢,無聲嘶吼,發洩心底的憋屈。

氣死了,真是氣死了,動什麼都沒事,為什麼要動她的菜地,女主不會以為那是之前住在這裡的人留下的吧?不是啊!那是她後面辛勤改造出來的!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好吧她可以。

本來書裡這裡就是屬於她和白月光的地方,現在不過物歸原主罷了。

薛寧蹲下來,抱著膝蓋,蔫吧得好像秦江月給她的那枝花。

無根之花已經徹底凋零,花瓣都沒剩下幾片,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小神龜躲在一旁的石頭下面,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換做以前,它可不在乎薛寧高興還是難受,反正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發瘋,其中一天還是因為身體不好,躺著休息。

但現在……約莫還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看薛寧這樣,小神龜心裡有點不舒服。

“仙子。”

它猶猶豫豫哆哆嗦嗦地湊到薛寧身邊,看薛寧盯著遠處不吭聲,不由地嘆了口氣。

“他們吃他們的,我們吃我們的啊,不管溫顏仙子做的菜如何美味,我還是最喜歡仙子你的廚藝了!”

薛寧頓了一下,轉過頭來,帶著鼻音問:“真的嗎?”

小神龜猛點頭:“真的!這話保真!”

薛寧看了它一會:“那我只做我們兩個的。”

“好好好好!”

總之快忙起來吧!忙起來就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了!

薛寧剛將灶臺支起來,想到自己的菜地,還是心痛得無法呼吸。

我的菜地。

種花人真的受不了這個。

薛寧收了灶具:“不吃了,吃不下,我心裡好難受。”

她坦然地說出來,讓小神龜愣了好久。

看著她蜷縮成一團,靠著涯邊的一棵快要枯死的樹獨自委屈,它好像感同身受一樣。

不,不是好像,是確實感同身受。

它始終是她的契約靈獸,哪怕這麼多年來他們相處得不好,但心意相通也是本該存在的。

很奇怪,以前怎麼就沒有感受呢?怎麼突然在今天,就有了這微妙的心意相通。

小神龜安靜地在一旁看了薛寧很久,直到天色暗下來,薛寧還是一動不動,臉色甚至有些蒼白。

它咬咬牙,瞪著豆豆眼跑了。

仙子本來身體就不好,昨晚修煉還被反噬,這又難受了一白天,晚上還要露宿荒野,時間長了可是不好!

小神龜跑到屋舍前面,就看到秦白霄還在練劍,體力精力真不是一般人可比。

而溫顏則在收拾新造的一切,小神龜驚訝地看到,白日裡托盤上的三菜一湯,仍然原封不動的擺在那裡,用法術溫著。

溫顏看著那些飯菜,神色也有些恍惚。

“師姐,師兄只是沒胃口,你別難過,明日他肯定會吃的。”

秦白霄不忍看溫顏這樣,收了劍招安慰了她一句。

溫顏勉強道:“定是我的廚藝不好。也是,我從未做過這些,只是看了些典籍,應該是沒學到精髓,我會好好研習,爭取明日能讓師兄滿意。”

秦白霄別開頭,握緊了劍柄,實在沒其他話可說,只有繼續練劍。

真君沒吃?

哪怕是第一次下廚,但溫顏事事都做得好,這在仙府內是出了名的。

真君也不是會因為味道不好,就浪費別人心意的人。

不信你看寧仙子做的菜,真君不是都吃了嗎!

當然,那是它來之後見到的,之前吃沒吃它就不知道了。

小神龜趁著兩人心事重重沒注意,偷偷潛入秦江月的房間。

外面如何混亂,一進屋裡心就靜了下來。

小神龜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打算替薛寧說幾句話,畢竟自己是她的靈獸嘛,兒不嫌母壞!

可意外的是,它什麼都沒看見。

屋子裡空空如也。

???

我真君呢??

我那麼大一個真君呢??

同一時間,屋後涯邊,薛寧正在辣手摧花。

她把眼前的花當做秦江月,本來就沒幾片花瓣了,乾脆全都揪掉。

捏著乾巴巴的一根空花枝,薛寧覺得稍微解氣了一些。

忽然,她背後一涼,下意識回過身去,看到一個意外極了的人站在那。

她想過可能是小神龜在發瘋。

或者乾脆是什麼蛇蟲鼠蟻在鬧。

可她完全沒想過,會在這裡看到秦江月。

天黑了,不但意外他來,更意外他一身白衣。

月光灑在他白色錦衣銀色紗袍上,他玉冠束髮,漆黑如墨的長髮隨風微微飛舞著。

他的五官生得太好,氣質也是前所未有,哪怕是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秦白霄,在他死後繼承了他的一切,也繼承不到他獨特的氣質。

那種乾淨,有神性,有禪意的氣質,薛寧做不出太詳細的形容。

他來這裡幹什麼?

她可沒忘了白日裡他這麼無視她的哀求,薛寧緊緊抿唇,反正他也不會是來找她的,不管他幹什麼,不理會就是了。

她背過身去,又朝山崖邊靠近一些,盯著涯下烏雲滾滾,剛好一些的心情更沉重了。

她雌鷹一樣的女人,縮在角落裡偷偷紅了眼眶。

“薛寧。”

腳步聲沒再響起,但秦江月開了口,寂靜深夜,他的聲音很有質感,聽起來平穩清靜,安之若素,和薛寧潮起潮落的心情反差大到離譜。

叫什麼叫?薛寧覺得不理人可真爽啊,難怪秦江月不愛理她。

她現在也不理他!

秦江月咳了兩聲。

他很虛弱,避開秦白霄和溫顏走到這裡,已經耗費了他大半的力氣。

薛寧不理人,縮在角落裡,背影小小的一團,有些可憐,也很——

可愛。

“薛寧。”

秦江月再次開口,聲音比之前更輕,但薛寧這次渾身發毛。

她本能地回頭,正看到秦江月走到她身後不遠的地方,高大的身體猝不及防地跌過來,薛寧趕忙伸手接住,將他抱了個滿懷。

他閉了閉眼,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眉心血線襯得俊美無儔的臉龐越發哀麗蒼白。

“薛寧。”他第三次叫她的名字,“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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