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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書周嘉謨、戶部尚書李汝華上疏請辭,帝詔內閣諸臣商榷該事,終納諸內閣大臣諫言允之,特命內閣於文華殿主持會推,舉薦賢臣以補吏部、戶部所缺,此事在朝引起較大反響。
“……吏部戶部所缺,實屬國朝之要職,朝中所憂會推者眾多,臣等商榷再三……”東暖閣內,朱由檢捧著一封聯名奏疏,字正腔圓的念著,只是微蹙的眉頭,卻體現出他此刻的內心。
“果然跟朕想的一樣。”
朱由校緩緩睜開眼眸,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廷推召開在即,以內閣的名義,擴大參加會推的聯名奏疏,就呈遞到御前了,皇弟,你覺得這封聯名奏疏有什麼問題嗎?你對此有何想法呢?”
說著,朱由校看向了朱由檢。
“皇兄,臣弟心中有疑惑。”
朱由檢合上那封聯名奏疏,皺眉向朱由校作揖行禮,“吏部和戶部尚書有缺,即便在朝召開會推,以擢選賢良補之,但也沒又必要鬧出這等陣仗吧?這哪裡是會推吏部和戶部尚書啊,這分明是在會推內閣大臣啊。
皇兄此前曾讓臣弟熟悉過廷推,該制是國朝遇有重大政事,或遇有文武大臣出缺,天子必詔令廷臣會議,以共相計議,衡量至當,然後呈請御前取旨定奪。
諸如會推吏部、戶部尚書之缺,僅需六部尚書、左都御史、六科都給事中、通政使、大理卿及掌道御史等參與即可,可現在內閣卻因朝中所謂輿情,加之部分職官有缺,就向御前呈遞聯名奏疏,要讓有司的廷臣皆參與其中,臣弟總覺得此事有些不對。”
連十一歲的朱由檢,都能瞧出些其中玄機,你們,憑什麼就覺得朕瞧不出呢?
朱由校笑著搖起頭來,對於這場被加碼的廷推,他除了想笑之外,真不知該講些什麼,身處這等大勢下,大明的中樞朝堂,總會因一些事情的出現,繼而掀起新的風波,以讓那些身居高位者,能夠確保他們自身利益。
“那?覺得這封聯名奏疏,朕要允准嗎?”
朱由校收斂心神,看向朱由檢繼續道。
“臣弟…”
朱由檢卻躊躇了,似這等要事決斷,不是他能多言其他的,只是在見到皇兄鼓勵的神情,朱由檢猶豫再三,微微低首道:“臣弟覺得皇兄不該允准此事。”
“哦?說說你的想法。”
朱由校笑著向前探探身,端起手邊茶盞,呷了一口,“不必拘謹什麼,就當是朕對你考校課業,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在講到此處時,御前服侍的王體乾幾人,都紛紛低著腦袋朝殿外退去,每至天子考校課業時,他們都必須要離開。
對於朱由檢的栽培和引導,朱由校是有針對性的,作為大明今後移藩的先驅,朱由檢必須成材,哪怕朱由校清楚性格這東西,除非經歷重大變故或挫折才有可能改變,但提升朱由檢的眼界和心胸,在他現在這個年紀最合適,要是連這些都做不到,那麼針對宗藩改制的大旗,朱由檢就不配扛起來。
“臣弟心裡很奇怪。”
在朱由校的注視下,朱由檢沉默片刻,神情嚴肅起來,“為何吏部和戶部尚書,要一起上疏請辭呢?”
朱由檢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一件他疑惑的事情,儘管他對朝中格局瞭解不多,但也知曉一些事情。
“而且最令臣弟奇怪的,是二人的上疏請辭,偏偏選在皇兄著留京錦衣衛處決一批羈押在詔獄的罪囚,逮捕牽扯京營的文武。”
朱由檢繼續說道:“儘管上述這些罪逆沒有經有司審判,但臣弟覺得將他們悉數凌遲是沒錯的,無視國朝法紀,踐踏國朝威儀,倘若這些罪逆不除,那不知該有多少人想效仿,這對皇明的江山社稷而言,是沒有任何益處的。”
朱由校露出欣慰的笑容,朱由檢能看到這些層面,對於他這個年紀來說不易,當然朱由校也瞧出來,對於倚重廠衛一事,其實在朱由檢的心底,或多或少有些想不明白,但他卻沒有過多表露出來。
“朕來告訴你為何吧。”
朱由校嘴角微微上翹,“朝中有司的一些人啊,想要斷掉朕謀的勢,他們很精明,知道朕御極登基以來,做事喜乾綱獨斷,倚重廠衛,閉塞言路,甚至不常召開早朝和御前廷議,這使得過去較亂的朝局,被朕一點點調停下來。
最為直觀的一項,莫過於彈劾方從哲的風潮,在眼下已不成勢,那麼內閣首輔之位就相對安穩了些。
就像皇弟剛才所言,為何二人偏選在這個節點呢?最重要的一點是那數百眾被押西市凌遲的罪囚,朕能狠下心命錦衣衛處決,哪怕朝中反對聲很大,但朕依舊做了,他們怕了,怕朕再這樣乾綱獨斷下去。”
“所以這場廷推,就是想要再讓朝局攪亂?”
朱由檢皺起眉頭,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
“不錯。”
朱由校笑了笑,言語間略帶不屑,“朕不得不佩服朝中的有些人,他們真不愧是朕的好大臣,大明的好肱股啊,生怕朕過於離經叛道,導致大明社稷傾覆掉。”
“離經叛道的是他們!!”
朱由檢的情緒激動起來,順勢就跪倒在地上,那雙眼睛看向朱由校,“臣弟雖不知朝局怎樣,但皇兄從御極登基以來,做了哪些事情,臣弟幸得皇兄垂憐,得在西暖閣進修,那都看在眼裡啊。
皇兄是沒有常開早朝或御前廷議,可是皇兄在乾清宮,每日卯時三刻就起來了,處理朝政至巳時七刻,期間還頻召有司商榷要務……”
“站起來。”
看著情緒激動的朱由檢,朱由校面色平靜道:“我朱家兒郎的膝蓋,還沒有軟到這種程度,朕去做什麼事情,不是靠別人評價而做,要是連這點心性都沒有,那麼你就不配姓朱!!”
朱由檢倔強的站起身。
“皇弟,那你覺得這封聯名奏疏,朕要允准嗎?”
朱由校沒有去出言安慰,反看向朱由檢再度詢問。
“要允准。”
朱由檢緊攥著那封奏疏,皺眉說道:“如若皇兄不允准的話,那科道的御史言官就有了名頭,繼而在朝掀起新的輿情,倘若在此期間,再出現些別的變故,只怕朝局的亂象將超出皇兄的預料。”
“不錯。”
朱由校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果朕不允准的話,就會出現皇弟所言的情況,眼下這天啊是愈發冷了,誰能保證京城或京畿,就不會出現些別的狀況呢?”
朱由檢臉色微變,眸中掠過一抹難以置信的神色。
“此前朕命留京錦衣衛,在西市殺的人太多了。”
朱由校笑著搖搖頭道:“其中有不少就是商賈,他們與北直隸境的掌莊掌店太監勾結,誰又能確保這些商賈的背後,沒有站著其他人呢?
如果不能讓某些人啊,在朝掌握部分先機,那他們一定會將廟堂之爭逸散到民間,繼而達到他們的政治企圖。”
朱由校這位大明皇帝,在更多時候就是孤家寡人,儘管朱由校過去簡拔了一批人,逐批安置到各個位置上,可是在外朝掌握的權柄不多,似人事權,財權,事權等,都沒有徹底掌握在手。
朱由校不知是哪些人謀劃了這場廷推,但朱由校挺佩服他們的,這幫傢伙精準的看出自己是在以內廷制衡外朝,朱由校從御極登基以來,很多事情都是倚仗內廷範疇,在行乾綱獨斷之事,包括部分被特召進京的文臣,那都是在圍繞內廷的一些職權做事。
儘管洪承疇負責紅丸移宮兩案,袁可立負責薩爾滸之戰案,張維賢、孫承宗負責整飭京營,使得一批文臣以中旨的形式安插進去,但多數在朝掌握的話語權不多,想要破局,就必須要另闢蹊徑。
所以吏部尚書周嘉謨,就用他這個位置來先行破局了。
“朕給你講的這些,你先好好想想吧。”看著愣神的朱由檢,朱由校從寶座上起身,眼神凌厲起來,“王體乾,將這封聯名奏疏批紅,以司禮監的名義發派內閣,另,將那幾封中旨,秘頒給朕所言的幾人。”
“奴婢遵旨。”
殿外候著的王體乾,當即作揖應道。
看來皇兄對這件事早有謀劃。
朱由檢聽到這裡,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只是朱由檢有些不明白,既然皇兄看出有人想搬弄是非,為何不查出是哪些人,將他們罷官逮進詔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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