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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倫敦大學學院,
圖書館。
尼科利奇和所羅門又來這裡蹭書。
因為最近開始研究現代史學,兩人通宵達旦,所以都是無精打采的樣子,甚至有了黑眼圈,跟熊貓差不多。
所羅門打個呵欠,
“唉,好難。”
他面前是一張鋪開的稿紙,仍維持著空空如也的狀態。
尼科利奇說道:“你要是覺得困難就暫時……”
話音未落,便聽到不遠處傳來喧鬧聲,
這種情況在圖書館很不常見。
兩人不由得循聲望去,只見一幫學生聚在一起,討論著什麼,卻因為過於激動,忘了控制音量,
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去。
所羅門眯了眯眼,
“那是……嗯……《曼徹斯特衛報》?”
說著,他猛地拍了下前額,
“這幾天忙得昏天暗地,我竟然忘了買今天的報紙。”
尼科利奇對好友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所羅門會意。
兩人同時豎起耳朵,仔細聽那邊在議論什麼。
“沒想到陸教授會這麼回應啊。”
“這詩寫得真好。”
“這能算詩嗎?”
“肯定算!不過,他如此剛烈直接,一點兒不像亞洲人。”
……
尼科利奇和所羅門不由得對視。
隨後,兩人同時起身,快步出了圖書館,朝旁邊的書店走去。
不出所料,書店的大門被學生們圍得水洩不通,
他們幾乎人手一份《曼徹斯特衛報》,看得津津有味,連上課的事情都拋在了腦後。
所羅門擠過人群,一邊掏錢一邊問老闆:“老闆,外面是怎麼回事?”
老闆聳聳肩,
“還不是因為Lu?他的文章一刊載,我的書店就會變得比圖書館還要繁忙。只是今天比較特殊,你們這幫學生的腳底彷彿長了釘子,堵在門口是要鬧什麼啊喂!”
以往,學生們買了報紙,都是邊讀邊走,很快就離開了,
現在的情況卻是完全不同。
老闆百思不得其解。
所羅門塞錢過去,
“來一份。”
一旁的尼科利奇半點兒不客氣,直接抽出一份報紙,快速翻閱,
驀地,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回答》?”
“什麼什麼?”
所羅門湊上前來。
尼科利奇翻開的那一頁是《曼徹斯特衛報》書評版,
版面沒有進行分隔、沒有大塊的文章、沒有蕭伯納的尖銳諷刺,
有的,只是一首現代詩——
《回答》。
作者是Lu。
所羅門的臉因為興奮而漲紅了,
他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陸教授被人指著鼻子罵,怎麼可能不還擊?”
尼科利奇點點頭,
“確實,這首詩的標題攻擊性拉滿了。”
所羅門反駁:“這叫有攻擊性?這分明是正當防衛!如果是攻擊,怎麼會用‘Answer(回答)’這個詞?氣勢實在是太弱了!要攻擊,肯定是用‘Fxxkyou!’啊。”
尼科利奇無語,
“知道了,你厲害。好好看詩吧。”
兩人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報紙上,細細品讀,
讀著讀著,他們竟在大冷天出了一身汗。
尼科利奇低聲說道:“這一句‘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只帶著紙、繩索和身影,為了在審判之前,宣讀那些被判決了的聲音’,說的是王爾德先生嗎?還是陸教授自己?”
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所羅門倒是覺得,陸教授想表達的內容不見得多麼具體,那種隱含的情緒和給人的啟發才是最重要的。
關於這首《回答》,
有的人能讀出滿腔的憤怒;
有的人能讀出變革的渴望;
有的人能讀出自由的嚮往;
……
每個人的感觸不同,正如莎翁在《王子復仇記》中釋放了一千個哈姆雷特。
能做到這點,《回答》無疑是一首好詩。
所羅門說:“我的心有一些不平靜。”
尼科利奇沒吱聲,
但顯然,看他的表情也能知道,他心中所想和好友一樣。
兩人同時感覺到周圍學生之間有什麼情緒在醞釀,
那種氛圍,就好像在場的同學無須語言交流,就能依靠這首《回答》達成某種共識,
這就是文學作品的力量。
忽然,有人開腔了:“我覺得我們應該為陸教授做點兒什麼。”
說話的是來自工藝和娛樂學院的學生。
這所院校專攻藝術和傳媒,直到1904年才獲准加入倫敦大學聯盟,並更名為倫敦大學金史密斯學院,
與“高貴”的倫敦大學學院和國王學院相比,工藝和娛樂學院非常下水道,但不知為什麼,在場中人沒有一個不拿說話的學生當自己人。
只要支援陸教授,那大家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有人問:“我們該怎麼做?”
一眾學生沉思。
所羅門眼珠一轉,露出個陰險的笑容,說道:“咱們是學生,當然要在學校裡想辦法。”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眾人各種不滿地發牢騷。
尼科利奇推了所羅門一把,說道:“你有什麼鬼主意就趕緊說,別賣關子。”
所羅門嘿嘿一笑,
“嗯……對了,國王學院的,你們是不是有個老師,叫托馬斯·哈代,我沒記錯的話,就是他寫了《德伯家的苔絲》和《無名的裘德》。”
哈代除了是小說家,同時也是一名詩人,
他的詩雖然是現代詩,但是有種“乾澀的幽默”,就比如代表作《威塞克斯詩集》,內容就是敘述自己的日常生活,有些無趣,
這種寫作方法和陸時的《一代人》截然不同,所以哈代也參與了對陸時的討伐。
在場之人都反應過來了,
所羅門竟然要拿倫敦大學聯盟下屬各院校中反對陸時的老師開刀。
圖窮匕見!
有一個國王學院的學生說:“哈代教授只是榮譽教授,沒必要……”
話音未落,立即引來眾人的凝視,
視線異常焦灼。
所羅門微笑著說:“同學,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確實沒必要。但是,‘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當老師犯錯,做學生的要有時刻站出來指正的決心啊。”
這話說的沒任何問題,
只是,用在當下的場合,總覺得怪怪的。
學生們依然有些遲疑。
所羅門繼續循循善誘道:“其實也不需要我們做什麼出格的事,無非是寫一寫手抄報、串一串列埠號,表達自己的觀點而已。至於示威啊、遊行啊什麼的……呵呵……呵呵呵……”
“嘶……”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
這老哥好狠,竟然還想過示威遊行!
尼科利奇拉了拉所羅門的衣袖,低聲道:“你控制下自己。”
所羅門也擔心說得太過,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吟誦《回答》:
“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
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
”
《回答》一出,眾人的情緒瞬間被點燃。
質疑老師又如何?
幹TM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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