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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熙見田疇上鉤,心下一喜,說道:“其實這都是小事。”
“只要有正當的名分,給徐無山免租賦稅,都是可以的。”
“幽州本來就有拓荒免租的律例,但那都是限於提前拿到許可的邊民。”
“如今徐無山卻是連戶口都無法登記在冊,以我所見,其中還有些胡人吧?”
田疇出聲道:“使君是想重新編戶齊民吧?”
“恕我直言,既然編入了戶口,便有可能應徵入伍,他們本是為了逃避戰亂而來的,這豈不是事與願違?”
袁熙嘆息道:“先生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如今天下大亂,徐無山現在雖然沒有被戰火波及,但將來未必不會。”
“到時外族南下劫掠,沒有幽州兵保護,徐無山能有多少青壯抵禦流寇亂匪?”
田疇猶豫了下,說道:“徐無山地勢險要,誰會專門到這裡來?”
“何況我可以讓人在險峻要道把守,阻據敵人,只要頂過幾天,敵人自退。”
袁熙聽了,搖頭道:“先生此言,便是自欺欺人了。”
“外胡打劫,顯然是尋找富庶的地方,徐無山在他們眼裡,就是一隻肥羊。”
“而且雖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先生就一定能保證,進來的流民,都是身家清白的好人嗎?”
“幾千人之中,就沒有一個沒問題的?”
“萬一的萬一,若是有人覬覦徐無山的富庶,派奸細探明道路,裡應外合,先生又如何應對?”
田疇額頭上滲出幾滴冷汗,袁熙卻是說中他的心事,他也明白,徐無山幾乎是沒有抵抗力量的,只要有百十兵士,就能將徐無山裡的人屠殺殆盡。
他有些不甘心,出聲道:“此地離著外胡很遠,應該不會……”
袁熙笑而不語,他猜測田疇對徐無山所在的右北平和遼西的局勢,比自己要明白的多,這裡雖然並不是關外鮮卑的地盤,但遼西被單于蹋頓佔據,對於長城的防備很是鬆懈,遼西一帶也是關外鮮卑滲透幽州的主要跳板。
加上關內烏桓也不是鐵板一塊,很多小部族為了生計,都有劫掠之舉,所以徐無山現在雖然安定,但將來未必不會人覬覦。
田豫是個聰明人,直到袁熙此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會放任自己的幽州有遼西這麼一個不安定因素,所以將來幽州和烏桓之間,必然會有一個結果。
也可能是和平解決,也可能是談不攏開戰,到時候遼西不管打成什麼樣子,但面對毫無防備能力的徐無山,百十潰兵就能將其夷為平地。
田疇定了定神,“使君想要疇如何做?”
袁熙看出了田疇的擔憂,出聲道:“先生且不需擔心,短時間內,遼西也不會打起來。”
“但我想在徐無山設縣,從名義上歸於幽州,這邊我就可以明正眼順把駐軍派到遼西。”
田疇聽了,欲言又止,袁熙知道其是擔心幽州軍的到來會破壞徐無山的安定,便道:“我可以向先生承諾,兵士不進入徐無山,只在附近設立軍鎮駐紮。”
“若有敵人入侵,兵士自然會負責抵擋敵人,若敵人勢大,也能護衛徐無山百姓退走。”
“而平時先生作為徐無縣令,對內事有決斷之權,幽州不會干涉。”
“賦稅方面,我可以用表倡先生高義的由頭,先免十年,之後二十年稅賦減半。”
田疇聽了,已經是有所意動,袁熙趁機道:“駐軍之事,有益無害,因為即使走了烏桓,也會有關外鮮卑和公孫度家族,先生到時候還是要向人低頭。”
“算上我的話,幾方相比之下,先生還是更願意相信哪一方呢?”
田疇聽了,心中霍然開朗,如釋重負向袁熙拜道:“使君威震天下,尚能向草民折節下屈,疇若是再堅持的話,就太過迂腐了。”
“疇這便將徐無山數千百姓,皆託付於使君。”
袁熙大喜,鄭重回拜道:“熙必不負先生!”
田疇直起身子,目視袁熙,“使君此來,不僅僅是這個目的,還有其他需要下官效力的地方吧?”
袁熙點頭道:“先生說的沒錯,我來這裡,主要是為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剛才所說,想請先生教授我的屬下荒野深山尋路的本事。”
“我聽聞先生千里迢迢,經塞外奔赴漢庭,找準方向容易,但沿途能尋找到水源食物,才是異常困難,想必先生對此頗有心得。”
田疇點頭道:“使君倒是看得清楚,下官確實對此有些心得。”
“不過山地有山地的方法,草原有草原的訣竅,沼澤有沼澤的應對,使君要哪一種?”
袁熙笑道:“自然是全都要。”
“塞外不能被動防守,而遼東半島上的漢四郡,也丟了太久,但先於地形複雜,上百年漢廷無法收回,所以我想嘗試一下。”
田疇聽了,心中微動,“使君竟有如此大志!”
他試探道:“使君對漢廷…….?”
袁熙遲疑了一下,對田疇道:“我暫時無法回答先生。”
田疇臉上露出一絲異色,“使君倒是坦誠,連言語上都不願意應付我。”
袁熙沉聲道:“我知道先生對於漢室忠心耿耿,但天子被曹操控制後,漢廷能有幾分自主,已經是不可知數。”
“此時漢廷若發詔討我,我是不是便成了漢賊了?”
田疇苦笑,“自然不是。”
他想到一事,“劉侯之子劉和,如今安在?”
袁熙聽了,臉色暗淡了幾分,說道:“其先前在我手下為官,聽到天子被迎到懷城後,便告辭我離開幽州去了懷城。”
“但曹操突襲懷城,殺了一大批公卿大臣,隨便挾持剩下的人南下,我卻沒有在其中打探到他的訊息。”
“不過在死難的大臣中,並沒有看到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吉人天相吧。”
田疇聽了,也是唏噓不已,“我曾經在長安城中見過其一面,確實有乃父之風。”
“他和劉侯,都是漢室中流砥柱,本不應該如此下場。”
袁熙默然,卻聽到田疇道:“當年的公孫瓚,也是北地英雄。”
“初時邊章韓遂叛亂,張純趁機聯合丘力居也趁機在右北平作亂,公孫瓚和其相爭數年,雖不能全勝,但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
“但隨後劉侯來到幽州,採用懷柔手段,讓張純被部下殺死,丘力居也派使者歸附,公孫瓚卻害怕劉侯壓過自己,派人暗殺使者,讓兩方交惡。”
“劉侯自此和公孫瓚反目,兩人相攻,最後劉侯不幸兵敗被殺。”
“公孫瓚此人,一開始確實稱得上是英雄豪傑,但之後的所作所為,卻是背信棄義的無恥小人。”
“疇之所以能答應使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使君替劉侯報了仇。”
袁熙謙道:“我的目的也不是那麼純,先生過獎了。”
田疇哈哈大笑起來,“使君確實與眾不同,別計程車族恨不得將自己名聲吹上天,使君卻是反其道行之。”
“說來使君不僅殺死了公孫瓚,更佔了他的夫人,讓天下人看到背信棄義之人的下場,頗合疇之胃口。”
“要知道因為當年劉侯被害,疇卻無力為劉侯報仇,只能空口痛罵公孫瓚,但使君殺其人奪其妻,屬實是一報還一報實在是痛快。”
袁熙目瞪口呆,原來是這樣嗎!
不過他就此發現,田疇並不是古板守舊之人,有話說燕趙之地,多出慷慨悲哀之士,如今看來,田疇便是這樣,但其心中秉承的義,和天下主流的義似乎有些差別。
不過讓袁熙慶幸的是,雖然自己尚未得到對方的全部信任,但起碼開了個好頭,這對於他下一步在遼西的佈局,是很有用處的。
遼西郡地處袁熙佔據的右北平和公孫度的遼東之間,其中戶口眾多,但最大的一股勢力,便是單于蹋頓治下的幾十萬烏桓族人。
在遼西郡,胡漢的比例已經非常失調,漢人很多時候受到胡人的不公平對待後,也是發洩無門,但長久積累下來也是隱患,無疑會成為幽州一大不安定的因素。
偏偏袁熙還不能公開將勢力大規模進駐遼西,這勢必會引起烏桓單于的警覺,要是其感到威脅,未必不會和關外鮮卑聯手,所以袁熙便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而徐無山的存在,便成了這個契機。
他對田疇說了自己對於遼西郡形勢的認識,隨即道:“我並非不想相信單于蹋頓,但是烏桓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蹋頓很難將數百個部落整合到一起。”
“何況他有自己的心思,先前其中數個部落出現搶掠漢人的現象,以至於人心惶惶,蹋頓為了聚攏烏桓人心,對此也只會裝聾作啞。”
“為了未雨綢繆,所以到時候先生以帶領徐無山歸入幽州的名義,我便可以藉此調動人手,提前做出應對。”
“所以我想請先生做得第二件事,便是擴張徐無山的領地。”
“以先生的名聲,到時候必然有不少胡漢邊民來投,包括烏桓部民。”
田疇聽了,反問道:“對於烏桓,使君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袁熙笑道:“先生問到點子上了。”
“我想嘗試讓烏桓從漁獵為主的生活,轉變成半耕半牧,進一步貼合漢人習性,促進兩者之間的交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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