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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熙騎在馬上,望著掌心裡的一隻蝗蟲沉默不語。
漢末之時,時常有蝗災發生,導致天下飽受其害,糧食收成銳減,嚴重破壞當地生產。
去歲袁熙在袁紹面前,準確預測了冀州蝗災,並在田豐協助下最大限度降低了蝗災的損害,從而為冀州保留了元氣,成為了之後冀州對公孫瓚發兵的底氣和資本。
雖然冀州蝗災被被撲滅,但完全根除是不可能的,能減少一半損失,就等於是極大成功了。
而殘留下來的蝗蟲,今年又再度蠢蠢欲動,雖然冀州提前做了些措施,但前一年殘留下的蝗蟲卵孵化後,仍舊飛向四方危害,卻是防不勝防。
這其中自然包括幽州方向,袁熙現在已經進入幽州境內,但沿途卻發現了不少蝗蟲,這讓他頗為心憂。
幽州這兩年興修水利,糧食豐收,與此帶來的副作用是,蝗蟲肆虐的地帶開始北移。
蝗蟲多發之地,以黃河下游最多,尤其以冀州,兗州,豫州,青州幾省為最,而到了華中以南便漸漸減少,東南沿海基本沒有。
從公元前700年到公元1900年,這2600年間,史書有記載的蝗災508次,其中黃河流域436次,長江流域69次,華南西南3次。
蝗蟲產卵之地,多是低窪積水和水草生長的地方,除非割草排水,極難防治。
不同於千年後的幽州,此世的幽州地區水系極為豐富,大部分地形都是沼澤溼地,雖然排幹水後會是上佳的良田,但這個過程,即使人為加速,可能也要過上十幾數十年。
這在這之前,開拓荒地,只能憑依溼地沼澤旁邊種田,無形之中,便形成了滋生蝗災的溫床。
這和幽州開拓荒地,大力發展水利,種植糧食是伴隨相生的,沒有糧食,便沒有蝗災。
但人總不能活活餓死,想要糧食增產,就必須要面對蝗災頻發的困境,同時又不能因噎廢食,只能想法削減蝗災危害。
方法倒是有不少,包括及時發現蝗蟲孳生地,驅趕出生蝻子填埋,冬月查詢產卵之地翻土,以及捕捉成蟲等等。
這些措施已經相當為人熟知,即使沒有袁熙後世的知識,此世農書裡面也記載的頗為詳細。
阻礙治蝗的,往往是人為的因素,比如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應學說,更是治蝗的極大阻礙。
其認為天是萬神之君,天子是受天命而有天下,由此產生了“變復論”,認為一切上天災禍都是天意,只有透過祭祀祈禱,才可轉變災異,恢復正常,謂之變復。
在這種學說倡導下,公認治蝗的最終的手段,便是祭祀。
白居易的捕蝗一詩中,就體現了這種思想,“捕蝗捕蝗竟何利,徒使飢人重勞費。一蟲雖死百蟲來,豈將人力定天災。”
其便是認為人為捕蝗不能勝過天災,根治的源頭,還要依靠皇帝吞蝗祭祀,讓上天的憤怒平息。
在這種思想倡導下,漢末蝗災時採取的手段,便是皇帝下表自責,然後坐等蝗災消失。
這在後世看來,當然不會有任何作用,所以蝗災日復一年,越發厲害。
而如今袁熙面臨的治蝗境況,卻竟然有了好轉,這不僅在於兵災導致生產荒廢,也有賴於皇權的削弱。
漢室失德,黃巾起義後,天子不能威懾天下,漢室四百年來建立的威望近乎土崩瓦解,與此相對的,對於治理蝗蟲,天下諸侯再也不依靠天子下表自責,而是自己開始想辦法動手治理。
這件事情兩面性,就像先前蝗災與種糧開荒的對比一樣,很是諷刺,不過好處是,如今袁熙能夠最大限度地摒棄天人感應學說的負面影響,發動幽州百姓治理蝗蟲了。
他拿著蝗蟲找到郭嘉,和其商量了如何防止蝗災的舉措,郭嘉聽了,也給出了一些建議。
說完之後,兩人這才反應過來,現在袁熙手下已經不止一個謀士了,光在幽州的,就有沮授陳珪等人,這種事情,本來是陳珪負責的,已經不歸郭嘉管了。
袁熙不由失笑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前兩年凡事皆仰賴先生,現在突然人多了起來,便有些不習慣了,總是下意識來找先生請教。”
郭嘉笑道:“我也是一樣,說來人的習慣,確實能影響人的舉措,還好不是在戰場上。”
兩人相視大笑。
待袁熙上了馬,呂玲綺湊過來,手裡也捏著個蝗蟲,說道:“我小時候,幷州五原也爆發過蝗災,真是鋪天蓋地。”
“後來糧食都被啃光了,只能用蝗蟲充飢,我也被迫吃過幾頓呢。”
袁熙驚道:“蝗蟲聚集多了,會由青便黃,這時候便有毒了,當時你吃了沒事?”
呂玲綺撓頭道:“還有這事?現在想起來,確實拉了幾次肚子,也有吃死的人。”
“不過本就要餓死,吃飽一頓,總能多些活下去的機會吧?”
袁熙默然,呂玲綺說的沒錯,就像詩中所說,饑荒尚食人,豈能不食蝗?
有時候人馬上就要餓死,明知道是毒藥也會喝下去,人要是溺水,眼前有條鱷魚,也要抓住不放。
這個天下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活下去的選擇本就不多。
袁熙和呂玲綺並肩騎馬而行,如今眾人回北城的通道,早已經過了數次平整,比原先路況好了許多。
古代鋪路,相比其低下的生產能力,其實部分情況就是砍伐樹木,平整野草,做出一條土路,如果再能夯實路面,就很不錯了。
至於平整路基,上面填埋什麼三合土,上面放碎石或者石板的路面,在大城之中尚且不能普遍採用,更別說野外了。
所以各地之間的路上,都是靠人畜走得多了,便能將路面踩得平整,上面層層疊疊還混合著牲畜的糞便,慢慢往上疊,變成道路的一部分。
如果遇到洪水大雨,這種黃土路面便會被衝開,變得坑坑窪窪,泥濘不堪,這時候行車便極為困難。
這兩年袁熙在發動民夫築路時,也曾考慮過這些問題,雖然他不是沒有解決辦法,但最終面對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經濟花費。
修條質量好點的路,摻入硬化材料,對於小農經濟社會來說,所需要的花費的人力物力皆是天文數字,尤其這種路修好之後,是需要常常維護的!
後世的道路維護費用,有時往往會超過建設費用,更別說古代了,人都吃不飽,哪來的錢做這些?
所以古代興建大工程,無一不是大肆徵發勞役,死亡無數民夫才能成功,而且負面作用很大,往往會導致社會動盪,餘波要好多年才能平息,典型的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袁熙考慮過水泥,石灰,瀝青,後來都頹然放棄了,尤其是瀝青,光加熱的燃料問題都解決不了。
要知道,袁熙在北新城大力推廣喝開水三年,並時常發放了些木柴,但即便如此,尚且還有一大半人連燒飯的柴火都時常短缺,更別說燒開水了。
在種地尚且都不能吃飽飯的時代,盲目搞靡費人力的工程無異於作死,所有的新技術都不能脫離生產力,不然只能是天方夜譚。
這便是時代的無奈,古代生產力便是如此低下,制約發展的兩大問題,糧食和能源,這兩者若沒有充足的供應,其他什麼手段都是空談。
袁熙心裡嘆息,大爭之世,光屯糧不囤槍,便會被人搶光殺光,埋頭種地只是個美好的願景。
現在天下諸侯都在窮兵黷武,在這種情況下,幽州已經算是環境不錯了,起碼有南邊的冀州擋著,少了很多後顧之憂。
但袁熙也清楚的知道,純靠種地,只能保持個溫飽,想要獲得更多的土地和財富,最有效的出路便是出海。
他心中已經想好了一份藍圖,下一步幽州西部進入穩定發展期,但幽州東部的遼東遼西還是蠻荒之地,有很多可以下手的地方。
首先便是建立港口,發展海運和漁業。
幽州的海岸線很長,從漁陽到右北平,再到遼西遼東屬國,遼東郡,樂浪郡,這一連串的沿海郡縣,都有極為便利的港口地址。
幽州鹽鐵發達,樹木繁茂,也已經具備了發展造船業的條件。
這幾年依託甄家海運商路,幽州已經建立了不少港口,只要袁熙最終將遼東樂浪佔據,就能南下高麗半島,建立跳板,拉近和倭奴諸島的航海距離。
袁熙最終的目的,是把這些後世的芥癬之疾,在這個武德昌盛的時代,就完全消化處理掉,將其納入華夏版圖。
既然後世這兩個地方那麼想偷華夏文化,不如現在就把它們變成華夏文化的形狀好了。
當然,如今在佔據遼東半島的公孫度家族也不是易於之輩,其勢力極為頑固,想和其打交道,還是要拿出能讓對方動心的東西來。
想到後世的自己,便是死在這個家族手上,袁熙心裡頗為複雜,但此世兩邊尚無恩怨,如果能和平解決,那是再好不過。
畢竟在袁熙看來,公孫度畢竟是華夏子民,兩邊怎麼打,也是內部矛盾。
後世司馬懿將公孫家族殺光,將上面的百姓遷徙內地的做法,袁熙是很不贊同的。
此舉等於是讓出了高麗半島,結果被公孫家族一直死死壓制的高句麗才趁勢崛起,佔據了本屬於華夏的地盤。
想到這裡,袁熙心中冷笑,讓是不可能讓的,絕對不可能把這些地方拱手送人。
自己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華夏斷無割地讓土之理,從今往後,無論是海上還是陸地,華夏的道路,都只會是往外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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