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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這是唐代劉禹錫的《西塞山懷古》。
後世的赤壁之戰,有沒有如同這首詩所說,東吳真的用鐵鏈封鎖了長江口,袁熙是沒法確定的。
因為這一眼望不到邊的長江口,按後世的資料,至少也有五公里寬,能做出幾百丈長的大鐵鏈,實在是讓人無法想象。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鐵鏈,可都是鐵匠一錘一錘敲出來的。
在這奔湧的大江和海水交匯的地方,即使是晚上,來來往往的大小船隻,也如江面上的繁星一樣星羅棋佈,顯然彼時的水運已經極為發達。
沿岸的大大小小的碼頭,因為船隻太多,雖然已經天黑,人們點起火把,正通宵達旦,忙忙碌碌裝卸著貨物。
袁熙突然發現,自己想錯了一點。
就是長江沿岸,幾乎沒有掩人耳目,讓數百騎兵悄悄登陸的地方!
自古以來,有水系的地方,便是人群聚集的地方。
其原因便是,在這個只能用到人力畜力的時代,有水資源就意味著適合人居住生活,而且古代最方便的運輸方式是水運,所以要形成適合居住的地方,甚至城市,周圍邊要有豐富的水源。
即使是道路,也都是沿著江河修建,就是為了能及時取水,這在行軍打仗時候尤其重要。
這個時代的戰爭,對於敵人動向的預測,其實是相對容易的,只要拿出張地圖,沿著河水溪流佈防哨探,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前些日子郭嘉預測黑山軍從北新城潰逃的路線,讓趙雲和太史慈分別攔截,就是根據這種法子來的。
當然,也有不按常理出牌,從深山小道行軍突襲的,但相對付出的風險,就是萬一找不到水源,那便是有去無回。
河流小溪旁邊,多是村莊小鎮,大江大河旁邊,往往便是大城所在了。
如今袁熙命令船隊趁著夜色,沿江而上,看著兩岸不斷有船隻往來,心下頭痛,他還忽略了另外一件事。
孫策從九江打到廣陵後,透過長江便能和廬江的袁術軍互相運送兵士物資,所以長江兩岸的船隻多了不少,人多眼雜之下,根本不能隱瞞什麼動向。
此刻的的長江上,他這種幾十艘大船的船隊,實在是太過顯眼。
袁熙趕緊和郭嘉商量了,號令各船下了旗,逐漸拉開距離,以掩人耳目。
漢時的廣陵城,大致位置是後世揚州的某處,其周圍不僅有長江,還有其他幾條水系。
其中最近的的,便是吳王夫差命人開鑿的邗溝,這是後世隋朝開鑿京杭大運河時的重要部分,南起的長江,北至於淮安以北的淮河,又被稱作淮揚運河。
雖然邗溝已經開鑿近千年,但漢末大亂,其沿岸飽受戰火,人丁稀少,所以反而比長江上行事更加方便。
船隊在漆黑的夜色中,拼著船隻受損,強行靠近邗溝岸邊,將上面的騎兵連人放了下去。
忙活了大半夜,幾百騎兵終於從方圓幾十裡的河道紛紛上岸,然後消失在密林中。
太史慈帶著最後一批騎兵下了船,他要在在密林裡將這些騎兵重新收攏,然後在一天之內,潛伏到廣陵外十幾裡處,還不能被敵人發現。
而袁熙這邊,則是將剩下的六七百軍士集中到五六條船上,在攻城之前做兩件事。
一是白天派少許人潛入廣陵城,然後當晚發難,乘機開啟城門。
二是剩下的人留在廣陵碼頭接應,並阻止廣陵城的人由水路逃走。
袁熙見郭嘉和田豫仔細商量著每個細節,心道事情真的會如此順利嗎?
但他的憂慮卻不能表現出來,他乃是一軍之帥,要是他顯出缺乏信心的樣子,手下的兵士便會士氣受挫。
他想了想,便往下面船艙走去。
他走下木梯,底層船艙裡面,孫禮正在和兵士們坐在地上說著話。
幾百名兵士大多神態自若,也有少數臉色不太好看,這些人都是北方兵,有的暈船反應很是明顯。
孫禮正嘲笑他們,“你看看你們,平時比說比我強,結果坐船都能暈成這樣,丟人嗎?”
有人笑罵著道:“孫小子,跟了使君,就不把我們眼裡了。”
孫禮拍著胸脯,洋洋得意:“你們不用陰陽怪氣,當初伱們笑我沒有成婚,現在我連孩子都有了,我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眾人轟然笑了起來,“是啊是啊,孫小子可是能耐了。”
此時袁熙下來,眾人一見,連忙站了起來、
“公子!”
“使君!”
這批兵士,大都是都是北新城的老兵,從最初袁熙去北新城,便一直跟到現在。
袁熙見眾人神態有些拘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州之主,以後可能和他們的距離,會越來越遠吧。
想到這裡,他上前幾步,拍著最前面的人的肩膀說道:“別的話,我就不說了。”
“我不能保證你們都能回來。”
“我只能保證,若是你們有沒回來的,只要有家眷的,我便養他們一輩子。”
“沒有家眷的,我也不知道你們要什麼,可以儘管對我說。”
“到時候我會和你們一起上陣。”
眾人聽了,有人出聲道:“這幾年來,公子給我的糧俸從沒缺過,多養活個人不成問題。”
眾人定睛一看,發現這人姓胡,原是個獵戶。
當初涿郡大亂,他一家都被亂兵殺死,只剩他一人逃到北新城,後來做了袁熙斥候。
老胡繼續道:“我也因為糧食多,討了個婆娘,還生了個小子。”
“我這命都是公子給的,公子剛成婚還沒有孩子,都能和我們一起殺敵,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公子且放心,前面有多少敵人,我老胡都一個個砍過去!”
眾人聽了,紛紛叫出聲來:“好!”
“老胡爽快!”
“俺也想這麼說!”
“願意為公子效死!”
“願意為公子效死!”
見眾人群情激昂,袁熙微微點頭,抱拳道:“那就有勞諸位了!”
他心中卻有些沉重,畢竟今晚之後,還不知道眼前的人,還有幾個能回來。
尤其是需要提前入城的人幾十人,由最精銳的斥候選出,為了裝扮成百姓,他們不能帶武器甲冑,只能自己想辦法面對全副武裝的守軍,要是露出一絲破綻,便會丟掉性命。
袁熙登上甲板,見幾十里外依稀出現了大城的輪廓,那邊是此行的目標廣陵了。
他回到船艙,對甄宓說道:“今明這兩天,你都呆在船艙裡面,無論發生是什麼事,都不能出來。”
甄宓聽了,出聲道:“夫君這是怕我遇到危險?”
袁熙說道:“有這種原因,關鍵是,我們這次用的是甄家商隊的名義來廣陵的。”
“你的容貌太過出眾,要是被人看到,很容易被人猜到底細,到時候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甄宓聽了,連忙點頭,她擔心道:“我聽說夫君要親自上陣,請一定當心。”
袁熙笑道:“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在晨曦之中,大船緩緩停靠了廣陵碼頭。
即使是廣陵,也很少能看到這種大船,見其靠岸,人人紛紛發出驚歎聲,湧過來一看究竟,一時間碼頭上擠滿了人,鬧得沸沸揚揚。
大船跳板放下,一個個家丁打扮的兵士推著裝滿紅木箱子的車子,就要從跳板推下去,結果碼頭人太多,路都被堵住了。
此時田豫扛著一把鐵劍站了出來,他大吼道:“甄家商隊運送貨物,你們這是不想活了?”
他拿出鐵劍敲擊著船舷,“大家都是混江湖的,要是壞了我家主人生意,到時候我必然稟告太守,給我甄家個說法!”
“不過出門做生意,圖個平安和氣,這是和大家見面的彩頭,還請大家讓個路,免得翻臉!”
他讓人拿過一籮筐銅錢,往碼頭上一灑,銅錢在人群的歡呼聲中,如雨點般落下,人群見了,紛紛爭搶起來,一時間碼頭更加混亂,踩踏聲,叫喊聲,爭搶聲不絕於耳。
袁熙和郭嘉站在後面,郭嘉笑道:“國讓倒是將個豪奴扮的很像。”
“這樣也好,動靜越大,對方越不容易起疑心。”
見人群爭搶起來,碼頭上亂的不成樣子,碼頭上把守的幾十名軍士見狀,呼喝著圍了上來,將人群驅散。
帶頭的什長提起長槍,指著田豫怒喝道:“你竟敢在這裡鬧事,給我下來!”
田豫聽了,冷笑著從船舷上翻身躍下,在眾人驚呼聲中,直下兩丈高的距離,重重落在碼頭上。
他施施然走到什長面前,抱拳道:“這位軍爺,這是甄家商隊,來過數次廣陵行商,並不是來鬧事的。”
什長怒道:“什麼甄家,我怎麼沒聽說過!”
田豫冷笑道:“冀州甄家,軍爺不會不知道吧?”
那什長一聽,這才反應過來,這乃是天下四大富商,他怎麼可能沒聽說?
田豫笑道:“倒是這些軍爺,小人怎麼不認識,看著有些臉生?”
他知道這些人是孫策屬下,剛佔了廣陵城一個月,對於各方商隊不熟悉,卻正好被自己反過來利用。
那什長聽了,喝道:“現在此城歸袁使君大人了!”
“我現在要登船檢查!”
田豫聽了,冷笑道:“以前怎麼沒這個規矩?”
“這就是廣陵的待客之道?”
“現在的廣陵太守是誰?”
什長聽了,臉色一寒,喝道:“怎麼,你還想告狀不成?”
田豫聽了,哈哈一笑,說道:“哪裡,聽說廣陵城換了主人,我甄家備了份薄禮,想拜個碼頭。”
他命人抬過一個箱子。箱蓋開啟,裡面是十幾匹絹布。
什長見了,冷笑道:“就這點東西,還想見我們將軍?”
田豫搖了搖手指,說道:“這是給軍爺的。”
他指了指身後的十幾個箱子,“那些才是給太守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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