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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涉深山不知江湖之遠,這是泰極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而當李毅踏出深山的時候,他才知深山之外並非只有江湖。

當離開大山之後,世界從蔥鬱的綠色過渡成了衰敗的枯黃色。

映入李毅眼簾的基本都是黃色,偶爾會夾雜一些灰敗的死灰色和少的可憐的綠色。

這些極少的綠色看起來都是蔫頭耷腦完全看不出生氣。

此時的李毅和柳羽正走在乾涸的河床之上。

河邊大部分的垂柳已經落光了葉子,稀稀拉拉的枝條一碰就會掉落,樹幹上的樹皮都消失不見。

腳下的河床乾涸的像是被割裂出無數的刀口一般,可傷口裡卻沒有一絲的水分。

雙腳踩在上面會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河道的最中心還有極細小的一股水流像是倔強的孩子一般堅持流動。

李毅在河道里卻很好看到有魚骨。

“天發殺機,最近好幾年都是旱魃為虐,也不知道今年又得有多少人會被餓死。”

柳羽緊了緊自己的背囊手捏法訣,小聲地念起了《太乙救苦度人經》。

“幾年不曾出山,不曾想曾經也算是江南之地竟然被旱災折磨到如此這般境地了。”

李毅搖頭感慨,對於這天災他也無能為力。

“時間不早了,我們繼續趕路,前方20裡就是都梁縣城,我們得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入縣城。”

柳羽仰頭看了看日頭催促道。

此次柳羽奉父親的命令到都梁縣城去尋訪一位宿老,而李毅也將在這裡與柳羽分道揚鑣去獨自闖蕩天下。

當口幹舌燥的兩人趕到都梁縣城時已經是夕陽西下。

還好守門的兵丁還沒有完全將城門關閉兩人才能得以進城而不用在城外露宿一宿。

進了城兩人在城裡的一間客棧住下。

草草吃了一些東西后李毅才登上客棧的二樓眺望整個縣城。

如今的縣城與他今年前的記憶已經大不相同。

在以前的記憶裡一般的縣城雖然晚上會有宵禁,但是在沒有敲響禁街鼓之前城裡的街道上總會有不少擺攤的貨郎和小販,客人也是來來往往。

但是如今的這都梁城的街道上基本上看不到貨郎和小販,就連行人也是稀稀拉拉沒有一絲人氣。

在往遠處看去,整個縣城裡大部分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偶爾會有幾點燈火在黑暗裡閃爍,顯得孤獨又寂寥。

李毅像客棧的夥計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因為旱災很多人家都逃難離開了楚州。

而無力逃難的人很多都餓死在了家裡,夥計還告訴李毅在這縣城裡每天都有餓殍被抬出城門。

聽到了店夥計的描述李毅和柳羽兩人都很沉默。

兩人也沒有了再看夜景的性質,兩人很快便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柳羽便帶著李毅前去拜訪都梁城的一位宿老。

據說這位宿老是大虞朝皇宮裡一位得勢太監的堂兄。

兩人來到這家門前李毅抬頭看到的是高牆深院還有時刻戒備的家丁。

大門口幾位家丁來回的巡視著府邸周圍情況。

李毅看到硃紅的大門緊閉,門頭上喬府的燙金牌匾熠熠生輝。

在柳羽詳細講述了自己來拜訪的目的然後遞上請柬之後,兩人才被允許從側門進入府邸。

一進入喬家府邸就讓李毅眼前一亮。

與蕭索缺乏生機的縣城相比,喬府卻顯得生機盎然。

因為進入喬府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大片綠色的植被。

大片綠油油的草地,各色的綠植還有一簇簇綠意盎然的觀賞竹子都讓李毅感覺到了生機。

在這片綠意包圍中是一小片湖泊,像是點綴在綠色中的寶石一般耀眼奪目。

這小湖泊便上各色的太湖石奇形怪狀,但又與周圍的環境融合的天衣無縫。

小湖泊的中間是一座八角涼亭,涼亭上一副對聯讓李毅矚目。

“水清魚讀月,山靜鳥談天。”

李毅不由地感嘆這家的雅緻。

順著草地中間的石板道路兩人被僕人們引著走到了小湖泊邊。

李毅低頭看去,這湖泊裡的水果然清澈。

一尾尾肥碩的彩色錦鯉在水裡慢悠悠地遊蕩者,聽到有人靠近全部都朝著岸邊游來。

兩人隨著湖面上的廊橋來到了湖中的涼亭之中。

只見一位鬚髮皆已花白的老者正盤坐在亭子中央。

他的面前擺著一張案几,李毅看木質和花紋判斷應該是一張價值不菲的檀木案几。

這案几上擺著幾樣東西,分別是一柄拂塵,一盞香爐、一本書以及一個葫蘆。

李毅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這拂塵材質極佳,拂塵的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而拂塵的麈尾是純白色的,並且長度不長。

因此李毅判斷這麈尾應該不是由馬尾做成的,而是由更加珍貴的鹿尾製作而成的。

而那香爐造型古樸,樣式是泰極子曾跟他提過的博山香爐的樣式。

絲絲縷縷白色的煙氣從香爐的上方冒出,將香爐的花紋氤氳出動態的感覺,讓人不由心曠神怡。

至於那本書,李毅只是看了一眼就認出這本書是道家的經典《沖虛真經》。

而那個葫蘆顯然是一間漆器,雖然不大但是看那葫蘆上繁複的黑紅花紋就知道其工藝的複雜程度。

再看那盤坐不動的老人,花白的頭髮盤起一個道髻,一根碧玉簪插在髮髻上。

雖然髮簪沒有什麼複雜的雕工,但是李毅知道好的玉簪都是大巧不工。

老者的鬚髮皆白但是其面色紅潤,面板上沒有一絲的褶皺,完全可以稱得上鶴髮童顏。

兩道長長的眉毛已經下垂,慈眉善目雖然閉著眼卻有一副悲憫眾生的模樣。

“小子柳羽攜家父弟子拜見喬世伯。”

柳羽走到老者跟前執晚輩禮節拜見老者,李毅也有樣學樣跟著柳羽拜見老者。

“原來是小羽賢侄,有好幾年沒見,不曾想到現如今都已經長的如此出類拔萃了。”

老者睜開眼,打量了一番二人才笑呵呵地說道。

“這位小哥就是泰極子仙長的高足?果然一表人才人中龍鳳啊!”

“世伯謬讚了,小子和舍弟都是山野小子不敢當世伯如此稱讚。”

柳羽趕忙拱手謙虛,李毅對此卻有些不太適應。

“賢侄不比過於謙虛,此次賢侄下山泰極子仙長是否有話帶給我啊?”

喬姓老者拿起案几上的拂塵行了一個道門起手禮。

來的路上柳羽就給李毅講述了這喬老先生與泰極子的過往。

這喬老先名為喬復公,喬家是都梁縣的望族在都梁縣已經繁衍了十幾代了。

但是十二年前,泰極子途徑都梁縣,巧遇喬家被仇家報復,數十位盜匪闖入了喬家。

一時間喬家血雨腥風,屍橫遍野。

看著那群盜匪如此兇殘泰極子果斷出手,一柄環首刀被他舞得密不透風,靠著狹窄的廊道殺得盜匪哭爹喊娘。

僅僅幾個呼吸泰極子就砍翻了五六人。

看著泰極子如此兇悍,盜匪們被嚇得都不敢再動手,最後迫於泰極子的威勢全部都逃散而去。

當時的喬復恭率領家僕們已經下定了與盜匪同歸於盡決心,但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個泰極子。

僥倖獲救的喬復恭等人立刻給泰極子叩拜感謝。

而泰極子也感念他們保衛家人的勇氣,給他們挨個治療傷勢。

不少人都受了比較嚴重的傷勢,但在泰極子的妙手之下全都保住了性命。

這其中就包括喬復恭和他的弟弟。

而他的弟弟因為意外傷到了下體,最終不得已只能進宮稱為了一名太監。

當時在為他們治療傷勢時楊復恭聽聞泰極子精通八卦卜筮之術於是央求泰極子為他們一家卜上一卦。

當時泰極子透過觀氣之術發現喬家有富貴之氣,於是為他們卜上了一卦。

結果卦象表示喬家未來一紀之內將會財運亨通順風順水。

得出此卦之後泰極子極為詫異因為一般的人家運勢能持續一兩年已經實屬不易,更何況一家的運勢能持續一紀。

要知道一紀為十二年,好的運勢能夠持續十二年這簡直不可思議。

於是泰極子仔細觀察了他們家每一個人的面相,又詢問了每一個人的姓名與八字。

最後泰極子看到了喬復恭的弟弟之後才哈哈大笑,指著喬復恭的弟弟說道:“你家有此子可旺一紀。”

此話讓當時突遭大難的喬家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要知道那人當時已經被斷了下體,此生將無法人道,算是斷子絕孫之人,何來的能旺喬家一紀。

於是喬復恭誠心叩拜詢問。

“此子未來將必會攀龍乘雲,光耀你喬家門楣。”

泰極子的這句話像是批語一般,讓當時的喬家大喜過望。

在泰極子離開沒多久就將他送入了宮中。

也不知是泰極子真的能掐會算還是巧合,被送進宮的那人很快就在宮中發了跡。

他被皇帝看中成為了皇帝的心腹宦官,這喬家也因此迅速崛起成為了都梁縣的首富之家。

又因為喬家在朝中有人,因此當地的官員都紛紛巴結,致使喬家在都梁縣的地位也越來越穩固。

當初那群盜匪以及盜匪背後的仇家都被喬家查出滅了滿門。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喬家之人對於泰極子是感恩戴德,愛屋及烏之下對於道家也極致推崇。

甚至喬家還想要將自家子弟送入泰極子門下,只可惜泰極子說他與喬家之人無師徒緣分。

“賢侄此次來的正是時候,泰極子仙長十二年前說我家會旺一紀,現如今一紀已到,賢侄下山之時仙長可有什麼話帶給我?”

喬復恭雖然看起來修習道門經典,一副淡然的仙家做派,但一開口卻暴露了他本性。

“世伯,家父在我下山之前曾交代我將這副字交於您。”

柳羽從自己背後的竹簍裡抽出了一卷紙。

喬復恭立刻起身,隆起袖口彎腰小心翼翼地將柳毅手中的紙卷接過。

然後將一把將案几上的東西全部都撥弄到一旁,再將案几上的紙卷一點點的開啟。

李毅覺得這樣子像極了以前村裡偷了東西的小賊在查點贓物的感覺。

潔白的紙卷展開,李毅也湊上前去。

只見得紙上的字慢慢的顯示出來: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李毅知道這句話出自《道德經》,意思是天道不分親疏,經常眷顧善遵循天道的人。

“賢侄,此話何解?”

喬復恭雖然也直到這句話的出處和意思,但是他不明白泰極子說這句話的含義。

“世伯,家父說了,這世間本就應該順應天道才能百代昌盛。”

“那賢侄可否為老朽指點迷津,該如何才能順應天道。”

此刻的喬復恭的臉上滿是探究之色,對待柳羽已經沒了剛開始長輩的模樣。

此時柳羽卻笑而不語。

看到柳羽不在開口,喬復恭卻有些著急了。

“家父曾有言,將這幅字交於世伯後就離開,從此之後喬家與我父的緣分也盡於此。”

說完柳羽便拱手準備告退。

“何以至此啊?”

喬復恭立刻拉著柳羽的衣袖,打算攔下柳羽。

李毅看喬復恭拉著柳羽不讓他走,實在有些不耐煩。

於是開口道:“老先生,家師已經告訴你了要順應天道,你按照家師說的做不就行了,何以要糾纏我大兄。”

“賢侄,可令師並未說清老朽改如何順應天道啊。”

“虧你還學習道門典籍,順應天道,以有為入世,以無為修心。這不就是莊子的核心思想嗎?”

李毅說完便將柳羽的袖子從喬復恭的手心裡抽了出來。

“以有為入世,以無為修心?”

喬復恭那喃喃自語地重複這句話。

而李毅和柳羽行完禮便轉身離開,他們已經看出這喬復恭並非能夠潛心修道之人。

“難怪師傅說他與這喬家緣分已盡。”李毅暗暗想著。

也許是喬復恭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對:以有為入世,以無為修心的理解中,亦或是喬復恭不在想要糾纏泰極子。

李毅和柳羽很順利的離開了喬府。

出了門柳羽看了看喬家那高大的院牆又看了看這都梁縣落魄的景象,不由慨嘆。

“為人一世,善惡一念,福禍自招!”

聽得柳羽的話李毅不由一驚。

他心中暗忖,難怪大兄連一口水都沒喝就帶著自己離開喬家,看來這喬家也並非善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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