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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必死軍前
張雲卿正在為虞醒做冬衣。
“姐姐。”奢寶兒說道:“你看我打的兔子。”
奢寶兒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拎著一隻可憐的兔子。還在不住的蹬腿。
張雲卿本來就心不在焉,被奢寶兒這麼一嚇。
針一下子刺進指頭,滲透出一滴血珠。張雲卿立即用嘴噙著。
奢寶兒連忙將綁起來的兔子扔到一邊,說道:“姐姐,你沒事吧。”
張雲卿說道:“沒事。你將這兔子送到廚上,今天給你加菜。”
“好咧。”奢寶兒拽著兔子的耳朵,蹦蹦跳跳好像兔子一樣去了。
張雲卿看著指尖的血,忽然有些心神不寧,看著東南方向。心中暗道:“快過年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三百里生區,將兩處的訊息隔絕,上一次傳訊息,還是打下了羅殿,而今到底什麼樣子,她真不知道。
只是擔心。
只能擔心。
********
定約之日。
清晨的薄光剛剛打在山頭之上。
普安城門已經大開。
元軍,依次出城列陣。
本來不寬的山谷地,被數十個大大小小的軍陣給鋪滿了。人喊馬嘶,掀起煙塵。
虞醒大營也毫不示弱。
鼓聲雷動,無數面大鼓一起敲響。
號角嗚嗚,與大旗烈烈的翻動。
長槍如林,甲冑鏗鏘。
大軍出營。
雙方都是訓練有素,一舉一動,都符合軍法。舉手投足都一個節拍,不知道是有意無意的,腳步聲疊在一起,一時間有地動山搖之感。
似乎大地也跟隨雙方踏步聲晃動。
“咚”------
最後一聲鼓聲,忽然停止了。
這時雙方都行動到位了。
從天空俯視,雙方都是品字型的陣勢。
不過是一個是正,一個是倒。
虞醒將左右兩軍,十二個指揮,“一”字排開。而他帶著中軍坐鎮後方。作為總預備隊。
而鮮于弘也是同樣的排兵佈陣。他將蒙古騎兵與自己親衛漢軍壓在手中,作為預備隊。其他軍隊放在前面,作為第一波進攻。
這種排兵佈陣,都是最穩妥的打法。
兩人不約而同,心思卻各不一樣。
虞醒這樣做原因很簡單,麾下太多新兵了,即便訓練上下了很大功夫,但是訓練是訓練,打仗是打仗。
不僅僅兵是新的,大部分將領也未必合格。
虞醒即便有什麼天馬行空的妙策,這些將領也難以執行。
好在他在戰場之外,還有佈置。
而鮮于弘的想法很簡單。
這裡的戰場局勢,很難擺出什麼奇謀妙策。而且鮮于弘雖然從軍多年,他其實更擅長,正。不擅長出奇。
以正合,以奇勝,說起來簡單,如果鮮于弘能做到,就不是區區一個總管了。
畢竟正面指揮作戰,還有一定之規,可以積累經驗,而什麼是奇?能被想明白的,估計就不算是奇兵了。
就這樣雙方稍稍整隊,休息一下。
鼓聲再次響起。
戰鬥拉開了帷幕。
王遲之作為資歷最淺薄的指揮之一。他此刻站在佇列之前。
只覺得口乾舌燥,明明剛剛才喝了一葫蘆水。似乎頃刻之間,就化作漢水消失不見。
明明是臘月。
即便是在西南,也有幾分冷意。
他們偏偏每一個人都冒著汗。
冷汗。
王遲之所部,大多都是之前漢人奴隸。
對韃子的恐懼,簡直是深入骨髓之中。
此刻,與韃子對陣,他們骨子裡還是怕的。
王遲之大聲說道:“兄弟們,別的我不說,想想你們的家人,想想現在的生活,再想想,如果這一戰敗了。我們會有什麼下場?”
只有沉悶的鼓聲與號角聲回答王遲之,沒有人說話。
“反正我覺得,還不如死在這裡。”
王遲之用長刀拍著自己的盾牌。大聲說道:“戰死在這裡,倒也痛快。”
無數士卒緊了緊自己的兵器,恨不得將刀槍鑲嵌進自己的身體之中。
王遲之說的他們也知道。
但是身體的本能,是有些控制不住的。
王遲之也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他只是沉默的站在最前面。
看著對面的韃子漢軍緩緩地走了過來。
越來越近。
似乎對面的面孔都清晰可見。
也都是漢人的模樣,甲冑齊全。兵刃齊備,隊伍,刀切斧鑿,整齊劃一。
與羅殿的軍隊。不可同日而語。
雙方越來越近。
忽然“崩”的一聲,無數箭雨從兩邊軍陣騰飛出來,向對面射過去。
虞醒沒有能力給所有鐵弓上加上滑輪。時間不夠,滑輪也太過精細。而人力有時窮。單單用人力拉弓,力量是有上限的。
也就是說,雙方的弓箭射程力量相差並不大,最少不能形成代差。
兩邊都承受著對方的箭雨。
王遲之舉起自己的盾牌,只聽“奪奪”兩聲,盾牌好被棍子抽了兩下,兩個長箭釘在上面。
王遲之的運氣還算好,運氣不好計程車卒,卻被長箭射個正著,仆倒在地。
有士卒頂著盾牌,在佇列之中,將人拖回去。看看有沒有救。
這是虞醒定下的醫護兵。
其實,大多數士卒都知道,即便拖下去,也很難治好。
缺醫少藥。
最多清理傷口,包紮一下,看每一個人的運氣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種救護帶來心理上的安慰,讓士卒們更安心。
每一個人都默默補上了前面戰死將士的空位。
箭雨忽然停了。
卻是雙方已經非常接近了。真正的短兵相接開始了。
“殺------”
一瞬間爆發出強烈的喊殺之聲,壓過了戰場上一直在存在的鼓聲。
對最前線的將士們來說,一瞬間,整個世界似乎都從自己身邊消失了。有的只有敵人。
短兵相接,慘烈無比。
雙方列隊而戰,左右都是自己人,連轉身都不能。只能迎著刀兵向前。
而頭上“嗖嗖”作響,是箭矢從天空上飛過。最前線的混雜在一起,弓箭手就向雙方後面拋射。
沒有剛剛開始箭雨密集而猛烈,但勝在持續不斷。好像無窮無盡。
這一接觸,雙方都感受到了壓力。
強大的壓力。
其實漢軍作戰這一套,與宋軍相差不大。
畢竟,這一套打法本質上就是繼承宋軍。
元人的北地漢軍,大多都是當年金軍將領投降。而金軍雖然出於東北,但是到了後期,各方面的戰法,與中原王朝已經沒有什麼差別了。
雙方戰法基本上一致。
拼得就是各自不一樣的地方了。
王遲之分明感覺對方將士,技能嫻熟,不管是單人戰力,還是小隊配合,都是他們望塵莫及的。
而對面也感受到了壓力。
無他,對面太硬了。
甲冑太硬了。
戰鬥的時候,有沒有甲冑,是完全不一樣的。
甲冑在身,一個新兵,也能發揮出足夠的戰鬥力。而沒有甲冑,一個老卒也畏首畏尾,縮手縮腳。
縱然漢軍經驗豐富,技能嫻熟,面對如此完備的甲冑,一時間也吃不下來。
另外就是作戰意志堅決。
甚至有人能毫不猶豫地與對方同歸於盡。
這是這些漢軍們不願意面對的。
對於勝利付出的代價,雙方是有不同理解的。
對於漢軍們來說,這不過是一場普普通通的平叛戰爭,這樣的戰事,他們打了好多次了,早就習慣了。這就是大元朝的特色,其他朝廷還有一段黃金時代。太平年間。但是大元朝,從一開始到結束,都充斥著連綿不絕的反抗與戰爭。
漢軍們要獲勝,是為了榮華富貴。
自然愛惜自己的性命。不願意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
但是王遲之的部下們,很多都如王遲之所言,與其戰敗之後,去過那些苦日子,真不如死在這裡清淨。
雙方都帶著對方給的震撼,僵持住了。
鮮于弘將戰場上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心中已經有了評價,暗道:“果然不好對付。不過,如果對方技止如此,今日雖然是一場苦戰,但也贏定了。”
鮮于弘不知道打過多少戰事了,對戰場上的細微變化,瞭如指掌。
他能感受到底層軍官的吃力。
但是更能感受對面軍隊的緊張。
對面緊張就好。
一緊張就發揮失常。不管是一開始就爆發出強悍的戰力,還是發揮失常,都是難以持久的。
但是冷兵器戰事,有時候就是很漫長的。
雙方軍陣輪換交鋒,鏖戰數個時辰,不分勝負,各自收兵,來日再戰的情況,也很正常。
但是對方上上下下繃緊的情緒,很難讓他們以穩定的狀態,持續鏖戰數個時辰。
“還是太年輕。”鮮于弘笑道。拎著馬鞭說道:“告訴下面,悠著點,今天要打滿三個時辰。”
他不準備打敗對方,對方是有一些東西的。硬吃付出代價太大了。
他想的是對方自己崩潰。
這種新兵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穩定,有時候逆風局,新兵初生牛犢不怕虎。順風局,嗷嗷直衝,都有上佳的表現,但是,這種僵持的局面,卻是最難維持下去。
最考驗心態了。
打上一天,陣線或許堅如磐石,但是人心卻不是。
能不能沉得住氣,就是區別一個人是新手還是老手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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