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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知難和尚

曲靖,唐之郎州,乃唐代所修建的石城。

韃子滅大理,平定石城。設曲靖路。掌控滇東各部。

漢唐遺風尚在,只是人何在?

曲靖路總管府中。

總管鮮于弘,是跟隨忽必烈南征的宿將,而今六十有餘,鬚髮花白,臉上的皺紋猶如刀刻一般。眼神堅定,聲如洪鐘,說話之間,有意無意的讓人感受到一股凌然的殺意。

鮮于弘問道:“石門道上那個虞醒,到底是什麼底細,還沒有打聽清楚嗎?”

“啟稟大人,我們派人去了烏撒,烏蒙各部,他們只是說是漢人而已,其他的也不知道,不過,據傳水西的內戰,與虞醒有關係。”

說話的人是曲靖路推官李道源。卻是當地人出身了。

元廷用人最重跟腳。

鮮于弘遼東人,傳高句麗之後。又跟隨忽必烈,是僅次於蒙古人的一等跟腳,可為總管。而李道源卻是大理本地人,能做推官,已經是鮮于弘的提攜了。

鮮于弘捏著自己蒙古鬍子,說道:“水西,離得太遠了。派人去打聽了沒有?”

“已經派了,山路艱難。”李道源說道:“水西向來不臣服,具體情況,恐怕需要時間。”

鮮于弘微微皺眉,說道:“這虞醒雖不知是何來歷,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六祖九部。一個漢人,能在這裡做什麼事情?本地人土人,遮遮掩掩,才是最大的問題。”

鮮于弘從不覺得,一些漢人能在土人的地盤上做出什麼事情來。問題是,土人們的態度。

李道源說道:“大人,小的辦事不利。”

鮮于弘說道:“與你無關,這某些人不識得大元刀兵了。”

鮮于弘雖然覺得眼前局面有些微妙,但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處理不了,不僅僅是他從軍幾十年的自信,同樣也是對大元國勢的信任,天下將一,永珍更始,但凡聰明人,都不會對抗大元朝廷。

沒有智謀之士,區區一些蠻子的殘兵敗卒,又能有什麼浪花,不過是一些會動的首級,待斬的功勞。

“報,外面有一個和尚,說他知道虞醒的底細,來稟報大人。”外面忽然有侍衛來報。

鮮于弘與李道源對視一眼,鮮于弘說道:“快請。”

片刻之後,舍利畏進來了。行錯就跟在舍利畏身後。

鮮于弘雙掌合十,說道:“敢問大師法號。”

蒙古與大理都是信奉佛教,僧侶在元朝與大理的政治之中,從來有不一樣的地位。鮮于弘不管對舍利畏存著什麼心思,表面的恭敬,還是要有的。

舍利畏說道:“貧僧知難。”

鮮于弘沒有直接問舍利畏情報,而是詢問舍利畏的來歷,說道:“敢問大師在哪座寶剎駐錫。”

“姚州龍華寺。”

李道源一聽這地名,立即問道:“不知道,你與那逆僧舍利畏是何關係?”

不是李道源敏感,而是龍華寺是唐代所建,雲南有名的名剎,更是因為舍利畏就是出身姚州龍華寺。

舍利畏說道:“不敢隱瞞諸位大人,舍利畏正是在下師叔。”

空氣瞬間凝固。

龍大山渾身繃緊,心幾乎要跳了出來,他來到石城之後,才知道舍利畏是要做什麼的。當時就打了退堂鼓,好容易才決定繼續跟隨舍利畏,卻沒有想到,舍利畏居然自爆身份。

找死都不是這麼找的。

卻不想,鮮于弘哈哈一笑,說道:“大師,可是來殺我的?”

“不敢。”舍利畏心中也鬆了一口氣,他當然知道,他剛剛是冒險,但是鮮于弘這樣的人物,老而彌堅,想要讓他相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鮮于弘不相信舍利畏,那麼下面的所有事情都不可能做到。

怎麼才能取信鮮于弘,想要編造一個完美無缺的身份,對於舍利畏來說,太難了。

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可謊言來彌補。

謊言越多,就越容易被戳穿。

最能騙的人,從來不是謊言,而是真話。

舍利畏這一句話,幾乎可以說是真話了,舍利畏這個法號是他繼承老師的。這些年以這個法號行走四方。但是韃子眼中的舍利畏,還是他的老師。

唯一說謊的地方,大概是師父說成了師叔。

這個舍利畏相信,沒有人可以驗證。

因為當年的人,都死了。

就是死在韃子手中。

舍利畏也怕,鮮于弘不聽他說什麼,直接殺了他。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怕剩下的事情都不能做了。

而鮮于弘既然開口,就意味著沒有殺他的意思。

這個關,他過了一半,就要看剩下的一半了。

“小僧當年誤入歧途,此生死不足惜,只是擔心龍華寺數百年古剎,從此沒有了傳人,小僧即便是死了。也無顏見列位先師,此行無他事,只求一些微功,能讓朝廷允許重開龍華寺,甚至遷龍華寺到石城,也是可以的。”

舍利畏說道:“僅為此事,別無他念。”

鮮于弘看了一眼李道源。

李道源輕蔑的一笑,他對舍利畏所說的話,一個字也不相信。

鮮于弘也從李道源輕蔑的一笑中,讀出了李道源的判斷,與他的判斷一樣:貪生怕死,貪圖榮華富貴,偏偏還愛面子,拿龍華寺當幌子。

鮮于弘說道:“大師,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本官很是欣賞,不過重建龍華寺,卻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做主的。須看大師立下什麼功勞。”

鮮于弘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一些情報,也是覺得舍利畏對他有用。畢竟,大理崇佛,甚至歷代大理王都有退位為僧的經歷,不僅僅大理王室,大理貴族與各地名剎關係密切。

幾乎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係。

龍華寺與高家就是這樣的關係,韃子打進大理,抵抗最堅決的就是歷代把持國相之位的高家。龍華寺高僧臣服,對安撫高家餘部,是很有用的。

舍利畏臉上露出忍不住的歡喜與驚訝,隨即立即收斂,回到了高僧,無慾無求,古井無波的神情,說道:“阿彌陀佛,能為朝廷出一份力,是貧僧的本分。”

舍利畏這一瞬間的演技,完爆後世所有影帝。

因為他這裡有一絲的不對,就是性命之憂。

人生沒有第二次排練的機會。

鮮于弘看到舍利畏那近乎本能的貪婪表演,眼睛之中閃過看透此人的自得,說道:“聽說大師知道虞醒此人?”

舍利畏說道:“正是。”

隨即舍利畏將虞醒這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全部說了出來,甚至連自己的事情也說了出來,就說這個舍利畏是自己的師兄,事無鉅細,除卻這一次與鑿空之謀有關係的事情,還有一些具體的技術。其他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鮮于弘僅有一絲懷疑,也煙消雲散了。無他,說得太詳細了。

很多細節,不是本人經歷,是萬萬不能知道的。

眼前這個和尚即便有其他圖謀,在眼前這一件事情,也決計沒有其他想法。

隨即,鮮于弘徹底忘記懷疑舍利畏,沉浸在驚訝之中。

“什麼,虞醒娶了張珏的孫女?”

“什麼,虞醒入山的才二十三人,其中還有一個女的,而今已經擁兵數千,先破芒部,後破水西?”

“什麼,虞醒在山中修建城池?統合各方,自稱蠻子敦州刺史?”

最後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說道:“這怎麼可能?”

鮮于弘可不是沒有打過仗的人,他是從百戶起家,一戰戰打到了這個位置,正因為太清楚打仗是什麼回事?

就明白,以弱勝強,以少勝多,是多難了。

更加明白,以新建之軍,破各部編練很久的軍隊是有多難了。

韓信那種隨便拉一些人就能打仗的本事,青史上不敢說絕無僅有,但也不多。

反正鮮于弘自己做不到。

畢竟韃子與南宋大戰連年,可不是沒有吃敗仗,他鮮于弘真有那本事,何至於多年下來,熬一個總管?

正因為明白,他才不相信?

天下哪裡有這樣的神人,有這樣的神人還被他遇到?

“大人,我也覺得不相信。”舍利畏說道:“只是,我是親眼看見虞醒此人的才華。實在是-----”舍利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是發自本能地說道:“天縱奇才。”

鮮于弘說道:“那你為什麼離開虞醒?”

舍利畏說道:“因為大宋沒了,虞醒再厲害也是一個人。也正因為他如此厲害,才可以做貧僧的晉身之階。貧僧與虞醒相交一場,不忍見他最終功敗垂成,沒個下場?不如讓他將自個送給貧僧,成就貧僧一場富貴,豈不妙哉?”

這一番話,真是一點破綻都沒有,龍大山都被嚇到了,暗道:“我要不要跟隨師傅出賣了使君?”

“大師,實乃妙人。”鮮于弘對舍利畏表現出這股無恥勁,都有一點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心中固然更看不上了,不過卻越發相信了舍利畏,無他,這種外表道貌岸然,內裡無恥之尤的和尚,才是他心目中大多數和尚的形象。

“大師,你覺得該如何對付虞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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