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文人協會里,晚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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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晚風徐徐,乍暖還寒,一輛銀灰色的輝騰,停在了京市文人協會的入口處。
車上下來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婦人,身上珠光寶氣,一手拄了根柺杖,另一手捻了串佛珠。
手上的玉鐲水潤透亮,旁邊還有貼身傭人攙著。
這人便是沈存義的母親,沈家最有話語權的老太太——曹玉珠!
文人協會在京市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成立之初,它的目的是弘揚書法、國畫、民樂等華國傳統藝術專案。
但現在來這裡的人多有兩種,一種是真正的文人墨客,另一種,就是上流社會來給自己鍍金的……
文人協會的場地很大。
從大廳登記入內,裡面分好幾個區室。
走廊上有家長帶著孩子來的,也有看著非富即貴的體面人。
十多分鐘後,曹玉珠在專職人員的帶領下,到達‘風雅詩社’。
聽說今天社裡會來一位威望極高的老先生,所以她回京後第一件事不是回沈家,而是早早地就到了。
曹玉珠年輕時就是京市有名的名媛,自詡有一雙慧眼,看人極準,早些年沈存義有不少生意,也都是虧了曹玉珠給聯絡的人脈。
這次她時隔多年重返京市,就是要再助她沈家一臂之力!
曹玉珠進了詩社,一位穿著講究、保養極好的劉老太太趕緊熱情地招呼,“玉珠啊,你真從普陀山回來了?快坐我旁邊來!”
劉老太太跟曹玉珠年紀差不多,兒女有出息,她人也很愛張羅,詩社裡,就屬她跟曹玉珠走得最近。
也是她告訴曹玉珠,說今天會有位很有威望的老先生來,剛還特意賣了個關子,沒跟曹玉珠說是誰。
傭人為曹玉珠拉開劉老太太身旁的椅子,曹玉珠優雅落座。
身前長桌上放了幾本精裝版的詩選,對面坐著幾位儀表堂堂的老先生。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中,曹玉珠掃見一張陌生的面孔。
那老先生看起來也是七十多歲的樣子,風骨極佳,很有氣質,指間執著一本書,並不跟旁人說話。
只聽別人叫他‘常老先生’。
曹玉珠開啟一本詩選,語氣輕緩地念著一首詩,“寂靜在喧囂裡低頭不語,沉默在黑夜裡與目光結交,於是,我們看錯了世界,卻說世界欺騙了我們……”
坐在常老旁邊的老先生朝她看了過來,笑道,“沈老夫人,這詩太雅了,不知是哪位詩人的作品啊?”
當提到‘沈’字時,一旁專心看書的常老先生不動聲色地掀起眼皮,朝曹玉珠看一眼。
曹玉珠迎著對面投來的視線,傲然一笑回道,“隨意看到的罷了。”
就在這時,不曾出聲的常老先生,視線落回手中的書,卻是嗓音清淡的開口,“選自泰戈爾的,《飛鳥集》。”
劉老太太給曹玉珠使了個眼色,略詫異地小聲道,“玉珠啊,這位常老先生從來到現在,從沒跟誰主動說過話,你可是頭一個。”
曹玉珠抿唇冷笑,“你還是老樣子,都一把年紀了,說話沒個分寸,像什麼樣子?”
說完,又對向那位常老先生,“原來是泰戈爾的詩,受教了。”
曹玉珠這些年鮮少回京,對於現今京市豪門裡一些新貴家族並不完全瞭解,特別聽到這位常老先生聲音渾厚低沉,學識也似乎不凡。
可就當曹玉珠對這位常老先生的興趣愈來愈濃時,接下來的幾個問題,常老先生不卑不亢所給出的回答,卻讓她大失所望。
她旁敲側擊地問他家裡兒女是做什麼的。
得到的答案:普通國企職員。
曹玉珠打聽他住哪裡。
得到的答案:是棟只能勉強稱得上高檔的普通住宅樓。
曹玉珠皺了下眉,小聲詢問劉老太太,“今天要來的那位威望極高的人,不是他吧?”
劉老太太愣了愣,“啊,不是不是,我說的那位老先生還沒到呢,等到了你絕對驚喜!不過啊玉珠,你總待在普陀山吃齋唸佛的所以不清楚,其實這位常老先生也是……”
曹玉珠撇了撇嘴唇,沒再聽下去。
感覺自己這次還真是看錯了人,白白浪費了時間。
一個家世如此普通的人,也不知是誰這麼不懂規矩給邀了來,這麼高階的詩社,是什麼人都能隨便領進來的嗎?
曹玉珠覺得剛剛自己主動跟他聊天的舉動,簡直太有損自己身份了。
接下來的閒談中,她有意無意凸顯自己的家世和見過的世面,來拉開自己跟他之間的距離。
以免旁人誤以為他們熟識。
曹玉珠表現得極為明顯,周圍人均看出她的意思,但礙於面子,也沒說什麼,只是略有些尷尬地附和著。
畢竟沈家最近有位千金平步青雲,攀上了不得了的爺。
還是不惹為妙。
而常老先生那邊更是……
不過,不管曹玉珠的勢利表現得有多明顯,那位常老先生永遠一臉風輕雲淡,心情絲毫不受影響,甚至,還可以看到他唇角掛著淡淡嘲諷。
…
大約一小時後,詩社的門再次開啟,一行人紛紛起立迎接,劉老太太興高采烈地拍了拍曹玉珠,“喏,我說的人到了,看看是誰,絕對值得你折騰這一趟!”
曹玉珠笑嗔她一眼,看向門口,發現劉老太太口中的威望極高之人——就是京大校長,章澤州!!
章澤州是華國文學泰斗,才華橫溢、極富盛名,他的散文詩膾炙人口。
章澤州平日很不喜熱鬧,原本詩社邀約他並沒有同意,但今天在一中的英語演講上發生了太多事情,勾起了他的雅興,就臨時同意過來一趟了。
大文豪空降詩社,眾人會這樣激動,也可以理解。
劉老太太直勾勾盯著章澤州,一臉藏不住的欣賞,想來是老粉絲了。
章澤州對於郝主任那一代人來說是夢中情人,而對於劉老太太這一代人來說就是標準小奶狗了。
曹玉珠反應平平,並沒有劉老太太想象中的驚喜。
曹玉珠白一眼劉老太太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冷笑一聲,“我三個孫子裡有兩個都是京大畢業,孫女今年也要考京大,還愁見不著京大校長,早知是他我就不來了,這個時間我已經到家看到我的孫子們了!”
“啊?你孫女也要考京大?玉珠你太有福氣了!是哪個孫女啊?大孫女還是小孫女?”劉老太太羨慕極了。
曹玉珠不屑一顧地凜了凜眉,“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了,我只有一個孫女!”
劉老太太,“啊?這個……”
劉老太太嘆了口氣,心想這沈老夫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孫女雖然早些日子鬧出不少醜聞,但好歹現在也成了江家半個孫媳婦兒,可不知道為什麼,沈老夫人就是看不上自己這個大孫女!
這要是給劉老太太,劉老太太非當寶貝疙瘩死捧在手心裡供著!
章澤州在屋子裡掃一圈,目光直接從曹玉珠身上略過。
當他再看到常老,嚴肅的神情頓時雨過天晴。
滿是文人間的那種惺惺相惜。
這邊劉老太太疑惑道,“玉珠啊,你們家那麼多京大的高材生,可章校長怎麼跟不認識你似的,是不是沒看到你?”
曹玉珠聞言表情略有些僵硬,她咳一聲道,“章校長為人低調又比較嚴肅,他一直都是這樣,從來不會對誰熱情,你看他從進屋到現在,跟誰主動說過話?”
可她話音剛落,就見章澤州越過擋在自己身前的人群,大步走向對面那位常老先生,激動地握起他的手,聲音顫抖道,“常河君!抱歉抱歉,明明是我約你一起來的,卻讓你等了這麼久,我那邊耽誤了些時間,實在脫不開身,一結束就趕緊來了,真怕你走了!”
說完,章澤州又看向周圍眾人,語氣張弛有度,“今天我帶摯友一起來貴詩社做客,大家不會介意吧?”
曹玉珠怔了一下。
眾人趕緊客氣答道,“不會不會!當然不會!詩社就是朋友間閒談交流的地方,朋友越多我們越歡迎,更何況您的朋友不是別人,可是大畫家常老!”
劉老太太也興高采烈地迎了上去,“今天詩社能同時請來章校長和常老做客,那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曹玉珠大腦一陣眩暈,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那位名家世普通、不見經傳的常老先生,竟然是章澤州請來的貴客?!
可看著眾人的神態和語氣,也真的都認識那位常老先生的樣子。
如此被眾星捧月,此人在如今京市文人界的名望有多大,就不言而喻了。
曹玉珠再想起自己剛剛那些擠兌人的話,可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原本是想幫沈家締結新的人脈關係,可沒想到出師不利,一回來就先得罪了一位大畫家!
她竟有一種想讓時間倒回一小時前,一切從新來一遍的想法!!
足足停頓了半分多鐘,曹玉珠才反應過來,她忙不迭地拉回劉老太太,低聲詢問,“常老先生是有名的畫家,你剛剛怎麼不跟我說啊?”
劉老太太一臉為難,“我是要說的,但是你也不聽,直接就給打斷了……”
曹玉珠又問,“這樣的客人來了,剛剛怎麼不見有人跟他攀談?”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出現這種失誤!
劉老太太答,“人家常老向來高冷,要麼能跟章校長成為朋友呢?而且人家是畫家,來咱們詩社就是串門來的……”
曹玉珠啞然相對,神色窘得無以復加,等眾人稍稍散開她看向重新做回自己對面的常河君,語氣晦澀得道,“常老先生,剛剛有言語不周的地方,還希望您不要介意,其實我最喜歡國畫,有機會一定要向常老請一幅畫……”
一向惜墨如金的常河君微微頷首,語氣寡淡,“之前的事不必介懷,至於請畫……我最近正在閉關,暫時可能不太方便!”
常河君心想,他十幾幅畫都郵到她們沈家了,想請那小丫頭欣賞一下,到現在也沒個回信。
現在又要跟他請畫?
真是不知所謂!
常河君雖是婉言相拒,但態度決絕。
章澤州看著常河君那一如往昔的老古板模樣,笑著搖了搖頭,對向眾人,半調侃道,“想排隊請河君作畫的人那可太多了,別說你們了,聽說前些日子就連江老爺子都吃了閉門羹!”
聽到這話,眾人直接震驚到無以復加。
竟然連江老爺子的邀請都拒絕了?
要知道現如今的京市,可絕對沒人敢拒絕江家老爺子的要求!
其實剛聽到這個訊息時,就連章澤州都有些驚訝,但無奈他這位摯友就是這麼個臭脾氣,為人桀驁、極難相處;軟硬不吃,油鹽不進!
也不知道到底他這位摯友,到底會對何方神聖感興趣!
曹玉珠覺得沒有面子,便沒再自討沒趣,心裡卻是煩悶極了。
章澤州跟常河君閒聊起來,“河君,怕也就是你了,不畏權貴,敢拒絕江家那邊的人。”
“你不也是一樣?”常河君拂著衣襟,微微垂眸,語氣十分平淡,“如果江家要送人去京大,你會同意?”
章澤州被噎地頓了一秒,他半開玩笑地回道,“未必,如果能給我們京大捐一棟科研樓,我考慮一下。”
常河君擺了擺手,笑而不語。
他跟摯友均是古板認真,對於自己心中原則極為堅守的人。
想得到他們的青睞,讓他們另眼相看,那真是難如登天。
但偏偏有個小丫頭生在福中不知福……等的他焦心忡忡,但總不能放下身段,真的親自找到沈家去吧?
章澤州不知想到什麼,他又問道,“對了,剛聽你最近在閉關,可是找到了投機之人探討畫作?”
他本就是隨意一問,可沒想到常河君直接點頭承認了,“卻是有這麼個人。”
章澤州眼眸一閃,“能讓你覺得投機,這可太不容易了,不知道姓甚名誰?在文人協會可有掛號?”
“一個小丫頭,”常河君不鹹不淡地道。
“小丫頭?!”章澤州愕然。
不過常河君年紀比章澤州要大一些,所以即便被常河君稱作小丫頭,也有可能並不年輕。
“倒是沒什麼掛號,那小丫頭姓沈……”常河君繼續說著,但說到一半,瞥見對面盯著他看的曹玉珠,又頓時不想提了,“算了,說了你也不可能認識!”
章澤州遺憾地抿了抿嘴唇,腦子裡極力搜尋著當今畫壇的女畫家裡,有沒有一位姓沈的……
詩社裡多是愛好文學之人,今天又有章澤州和常河君助陣,大家暢所欲言。
天南海北,時間如白駒過隙。
常河君想著那小丫頭的事,心裡煩悶,最後還是提前離開了詩社這邊,轉而去了文人協會別的片區。
卻不知與此同時,讓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小姑娘也因為自己在某位爺面前社死的事煩躁,在學校吃過晚飯,也溜達來了文人協會……
沈晚晚換下了校服,戴著棒球帽,一身颯黑,打扮很低調。
她就來看看。
以前跟父親來過幾次文人協會,對這邊印象還不錯,起碼比起外面那些喧鬧紛亂的商場會所,她心裡鬱悶的時候更喜歡來這兒。
走廊裡走了一圈,沈晚晚看到最大的那個掛著“風雅詩社”牌子的交流廳大門緊閉,沈晚晚剛想靠近門口,兩個保安就禮貌擋到她身前,“抱歉小姑娘,今天這個廳被包場了,你可以去旁邊偏廳進行觀賞交流。”
沈晚晚朝門縫掃了一眼,聳了聳肩,“好吧。”
旁邊偏廳門敞開著,裡面很熱鬧,一半大人,一半小孩子。
有的在寫書法,有的在畫國畫,基本上每桌周圍都能站兩三個觀賞的人,偶爾點評幾句。
雖然互相都不認識,但氣氛還挺融洽的。
就在這時,幾個小孩子嘰嘰喳喳的嘲笑聲引起沈晚晚注意。
“哈哈哈哈,墨灑了!”
“白畫了白畫了!!”
沈晚晚順著看過去,被圍在中間的小男孩看起來也就三、四歲的樣子,長得特別可愛,臉蛋白白淨淨,羞羞怯怯,跟小姑娘似的。
沈晚晚對於長相萌軟的小可愛,總是能多一份耐心。
軟萌小包子身旁站個保姆,保姆臂彎挎個挺大的小書包,“去去,墨灑了也比你們畫得好!都不準笑話我們小少爺!”
軟萌小包子這幅畫畫了兩個多小時,小手手捏著小號畫筆,一筆一畫畫得特別認真,眼見就要畫完,可他一激動,就不小心碰到旁邊的墨瓶。
墨汁在畫中央撒了一灘,一點也不含糊,旁邊還濺了好多點點。
雖然笑話他的小朋友都被保姆趕走了,但軟萌小包子吸著鼻子,顯然是要哭了。
沈晚晚正要上前,一高個兒老先生先於她,走到軟萌小包子身邊。
他抽走軟萌小包子手中畫筆,面帶微笑,一隻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捏著畫筆,在軟萌小包子被毀的畫上很隨意地帶了幾筆。
只見軟萌小包子漂亮的大眼睛一點、一點睜大。
他眼見著那灘汙墨慢慢變成山峰的樣子。
等那人畫完,軟萌小包子忍不住拍起小手,“老爺爺好厲害!”
常河君笑了笑,對於一個比他小好幾輩的小孩子,用詞倒是挺謙虛的,“過獎。”
軟萌小包子小手手撐開這幅化腐朽為神奇的畫,舉高高的欣賞。
不過看著看著,淡淡的眉毛又皺起來了。
他把畫鋪回桌子上,手指頭指著旁邊濺上的黑墨點點,“老爺爺!點點也醜!”
常河君擰眉,似乎也沒想好這些點點該怎麼改。
一秒後,手中的毛筆再次被人接走,這次是沈晚晚。
沈晚晚立起毛筆,筆鋒婉轉流暢,她在那些點點的位置提了首詩。
每一個點點正好都被一個字蓋住。
這下,那灘墨變成了山,點點的部分又被提上字。
原本只是小孩子畫的稚嫩的畫,頃刻間變得高階又生動。
之前笑話軟萌小包子的那些小孩子,這會兒一個個咬著手指頭,都看呆了。
連旁邊保姆都睜大了眼。
不怪主子要讓她帶小少爺來這兒。
這地方文化人就是多!!
軟萌小包子抬頭,正要再說謝謝,卻藉著個子矮小的優勢,很機靈地透過帽子,看到小姐姐那張牛奶果凍一樣可愛漂亮的臉,眼睛裡一下子泛起小桃心,“小姐姐漂漂!!”
他特別高興,舉著胳膊過來抱沈晚晚!
常河君個子高,這角度只能看見沈晚晚頭頂的帽子。
他對什麼漂亮小姐姐顯然不感興趣,轉身便要離開。
然而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嗓音從身後叫住了他。
沈晚晚微抬了抬帽簷,用挺紳士的方式向他打招呼方式,“常老,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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