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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麒一副毅然決然的模樣開了口。

“想前朝儀刀衛,天子親軍,初建儀刀營、衛二衙…”

“秘查不臣二心者,隱於朝堂隱於世,集鐵證,交由大理寺、刑部、宗人府三衙,三衙統轄…”

“威風漸起,尚無兇名,三衙辦差不力,便由儀刀衛為主署理…”

“久而久之,儀刀不再受三衙統轄,前朝宮中常被錚臣廟堂死諫,宮中顏面大失…”

“宮中授命儀刀衛便宜行事,久而久之,再看那前朝儀刀衛,無鐵證,亦可捕人,拿下大獄,愈發猖獗,甚,編制莫須有大罪…”

裴麒再次跪在了地上,緩緩說道:“雍城世家固然可恨,學生亦是恨之入骨,可少尹明明細查、深查、慢查,亦可將其拿下,為何要學前朝儀刀衛隨意編織罪名,隨意編織謀反大罪,長久下去,難免…難免自誤,前車之鑑,後車之轍。”

自誤二字,極其嚴重,大白話就是自己做錯了事最後反而害了自己。

尤其是這個前車之鑑,後車之轍八個字,要知道前朝儀刀衛死的老慘了,正是前朝昏君讓儀刀衛猖狂行事剷除異己,利用的差不多了,儀刀衛也惹的天怒人怨了,最終被前朝昏君全都砍死,只剩下陸百川這一個活口苟活於人世了。

江追不咬了,陸百川看了眼王海,王海垂下了頭。

韓佑面色平靜。

裴麒要說的,他明白了。

裴老師並不是說韓佑“做錯了”,並非是指韓佑抓這些世家子或是官員不對,而是手段不對。

前朝時,儀刀衛最初建立時的確就是天家鷹犬,不過並非是一出道就肆無忌憚囂張跋扈。

那時如果是鬧到朝堂上的大案要案,都採取的是二加一制度,也就是刑部、大理寺,外加一個衙署,刑部和大理寺和固定的,剩下一個從京兆府、宗人府、監察臺或是吏部中選,分情況。

如果是事關皇室的案子,加個宗人府,與官員有關,加個吏部,和百姓有關鬧的很大的,加個京兆府,和士林有關,加個監察臺。

這種二加一的制度在當時的那種政治環境中,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冤案,三個不同衙署,少數服從多數。

儀刀衛並非是前朝昏君所建,而是前朝大康明德帝期間創辦。

那時候也不叫儀刀衛,都是宮中禁衛,因為南北二關戰事不斷,各地藩王不老實,明德帝就讓這些宮中精挑細選的京衛前往各地暗中監視地方官員和王爺們。

儀刀衛也的確是完成了任務,數十年來揪出了不少意圖謀反的各地大員包括一些皇室子弟,到了明德帝晚年期間才單獨設立了儀刀營,除了宮中禁衛外,還從各地折衝府中挑選了一些軍伍。

到了前朝昏君他爹登基時,儀刀營幾乎走到了明面上,不止暗中監視皇室子弟和地方官員,連軍中武將,京中文臣等等都監視上了,甚至在朝堂大佬的府中安插細作。

而那時儀刀營也有了兩個衙署,一個是儀刀營,一個是儀刀衛。

直到前朝昏君登基時,直接將儀刀衛當耗材用了,先是讓內侍太監監管這支禁衛,再利用儀刀衛江所有對他不滿的臣子全部除掉,編織罪名,栽贓嫁禍,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更甚至是,直接讓儀刀營的軍伍去刺殺,無法無天。

直到將看不順眼的人殺的差不多了,儀刀衛也成了眾矢之的,天下人都是談“儀”色變,然後前朝昏君放大了,一副朕啥也不知道,朕疏於管教的模樣,直接給儀刀衛祭天了,一紙御令,儀刀營解散,所有小旗、伍長、校尉、監軍、軍司法、將軍,包括正副兩位統領,全部處死,只留下了屈指可數幾個沒實權沒有同流合汙的人,其中就包括陸百川。

裴麒的擔憂也在這裡,韓佑,以及他執掌的儀刀衛,和前朝何其相似。

前朝的儀刀衛不正是如此嗎,後來都懶得搜查證據什麼的,隨意編織個罪名,隨意說個最嚴重的罪名,該拿下拿下,該抄家抄家。

倒是為了皇帝省心了,為了皇帝辦事了,可最後呢,最後結果大家都看到了,皇帝給儀刀衛拋棄了,就連儀刀衛自己都不覺得冤枉。

其實這些話不應該裴老師來說,鬧不好就容易被掃地出門,可裴麒思慮再三,考慮許久,到底還是沒忍住,作為一個謀士,裴麒必須“勸諫”韓佑。

“少尹。”

江追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韓佑的臉色,支支吾吾道:“我倒是覺著…覺著他說的有那麼…那麼一丁點的道理,少尹你覺著呢?”

韓佑啞然失笑:“不是有一丁點道理,而是很有道理。”

韓大少爺這話一出口,包括王海在內,無人不是暗暗鬆了口氣。

“起來吧。”韓佑將裴麒扶了起來,笑著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錯,我是太過猖狂了,如果連儀刀衛都不將律法當回事,又如何左手律法右手儀刀捉拿不臣。”

裴麒的眼眶溼潤了,重重的點著頭。

他可以為韓佑出謀劃策,可以出陰險的主意,可以害人,可以下三濫,可以下流無恥卑鄙,只是即便是他也明白一個道理,所有的下三濫、卑鄙無恥下流,都是下策,無論再高明的下三濫,那也是下三濫,就想對付申屠罡似的,透過任何正義的手段都無法撼動他分毫,因為利用“正義”,申屠罡比大家更為精通。

可現在情況完全變了,韓佑大權在握,可以行使正義,可以使用真正正義的手段去對付那些不正義的人,明明可以正義的,為何要不正義,只是為了節省時間嗎?

如果是的話,或許前朝儀刀衛也是那麼想的,想著反正都能弄死對方,何必浪費時間,隨意編制個罪名好了,既然編制罪名,那就來個最大的,久而久之,成了習慣,久而久之,再也不會考慮正義的手段。

就好像兩個拳擊手,一個二百多斤膀大腰圓,一個一百出頭瘦的和野狗似的額,前者明明可以贏,非要來個猴子偷桃,然後成為了習慣,每次都是猴子偷桃,比賽是贏了,可輸了一些更為重要的事。

“重新去寫公文吧,讓雜兵們深挖證據。”

韓佑拍了拍裴麒的肩膀:“是我太過焦急了,想要回去見夫人,見未出世的孩子,謝謝。”

“少尹折煞學生了。”

眼眶通紅的裴麒難掩激動之色,很開心,他還以為韓佑就算不會勃然大怒也不會這般認同。

“去吧,帶著人將案子都辦成鐵案,鐵案如山的鐵案。”

“學生遵命。”

裴麒離開了,很開心,很滿意,很欣慰,也很感動。

殊不知,風輕雲淡的韓佑,後背已滿是冷汗。

這便是權利,會令人迷失,會令人狂妄,最終也會令人自取滅亡。

很多人以為自己掌握了權利,卻在不知不覺中,已是被權利所掌握。

“還好,還好身邊有你們。”

韓佑嘴角微微上揚。

是啊,還好有大家,當大家不成熟時,自己要成熟,當自己不成熟,大家就會成熟,這才是一個最完美的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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