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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邊軍每個人都知道,南關之子不會永遠留在這裡,永遠陪伴著大家,永遠照顧著大家。

大家依舊很開心,因為他們都以為韓佑還會回來,因為他是南關之子,大家深信不疑。

就連那些番蠻異族也是如此。

他們不知道南關之子是什麼意思,他們只知道韓佑讓他們進入了關內,給予了他們夢中才有的生活。

他們就像是路邊的流浪狗,當一個人類蹲下身將吃不掉的肉沫扔在地上,這隻可憐的流浪狗就會以為這個人類會照顧它一輩子,尾巴搖的飛快,不斷獲取人類的歡心,殊不知,這只是人類的一次心血來潮的駐留罷了。

不過還好,韓佑不是閒得無聊的人類,番蠻異族也不會是可憐的流浪狗,對於兩個不同民族的族群,情感無法維持雙方的友誼,只有利益才是最牢不可破的羈絆。

不是無聊人類的韓佑,可以將邊關變成異族的應許之地。

不是流浪狗的異族,也有著最為鋒利的獠牙,願為邊軍成為關外最堅實的大盾。

黃紙小冊子只剩下兩件事沒劃對號了,周驍光明正大的回到京中,以及找回玉璽。

韓佑不會因為玉璽或是其他人家的兒子耽誤他見到自己的孩子出世,也不會因為個死物而耽誤自己見到與自己血脈相承的生命呱呱墜地。

再世為人,這是韓佑喝的最多的一次,感覺連靈魂都不是自己的了,大帥府彷彿被酒水所包圍了,哪裡都是沖天刺鼻的酒味,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認識的,不認識的,關內的,關外的。

韓佑的臉上除了笑容之外,還有一絲極力隱瞞的愧疚。

主桌上,除了南關大帥任蒼麟外,也有副帥唐清楓,還有趙熊、唐澈等人。

所有人都在笑,唯獨最應該笑的唐清楓沒有笑。

他也知道韓佑要走,只是沒想到走的這麼快。

正如他一直擔憂的那般,韓佑來了,大家變了,韓佑走了,大家或許會變回去,一切都成為水中泡影,空中閣樓。

唐清楓想挽留,又無法挽留。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韓佑想要保住他在南關帶來的一切,那就必須回京。

韓佑所計劃的、佈置的、期望的,大部分的事都沒有見到成果,想要看到成果,需要太多太多的人去小心呵護,去不斷維持,去探索,去努力,去持之以恆的走下去。

這些並不困難,最困難的要“守護”這一切,想要守護,韓佑就必須回京,讓南關所有的事合理且合法。

各司其職,韓佑給南軍搭建了舞臺,邊軍就要盡情盡興的表演。

原本計劃第二天走的韓佑,起床後發現宴席還是沒有散去,大帥府外依舊是沖天的酒氣與肉香。

雙眼幾乎不對焦的韓佑走出大帥府,繼續喝,繼續笑,繼續聊,繼續說他還會回來的。

喝不動了,小夥伴們上,小夥伴們喝不動了,韓佑也睡醒了,繼續喝,週而復始。

或許是兩日兩夜,或許是兩日三夜,當韓佑走路都發飄的進入馬車時,當回頭時嵐城已經消失在地平線時,依舊有著六分醉意的韓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人們送別時,總是要在酒桌上,迷迷糊糊的睡下,迷迷糊糊的離開,似乎都沒有好好告別過。

或許正是因為告別太過傷感,所以人們喜歡在酒桌上迷迷糊糊的。

“我肯定要回來的。”

韓佑將腦袋枕在司空昭的大腿上,不知是和旁人說,還是在和自己說:“一定會回來的。”

“會的。”

司空昭溫柔的撫摸著韓佑的太陽穴:“只是正如唐副帥所說,南關是他們的戰陣,夫君的戰陣在京中,在朝堂上,你打了勝仗,他們才能打的了勝仗。”

韓佑的目光有些渙散,他突然想起了大老黃,黃有為。

自己很幸運,至少比大老黃幸運。

大老黃離開北關時,揹負罵名,一直揹負到了現在。

自己離開南關時,大家都很理解,沒有一個人不理解,哪怕是唐清楓也都理解。

車隊少了一些人,也少了一些歡聲笑語。

伏魚象留下了,擔任了保障營主將。

本就是從南地離開的他,又回到了這裡,就彷彿邊軍流傳的那樣,軍伍,永遠離不開營帳與同袍,就算離去了,也早晚會回來,就算離去了,也不過是肉體上的暫時離開,心還在這裡。

周驍與周統也都留下了。

周驍現在的身份見不得光,在三支騎營初見成效前,在南軍真的可以開疆拓土前,他無法回到京中與老八團聚。

周統也留下了,其中一支大營是他統轄的,重騎,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執掌大營,雖然人數很少。

同樣留下的還有統管弓騎營的風白,小白需要一個平臺,一份履歷,一份掌握自己人生的機會。

除了五百名護送車隊的弓馬營騎卒外,還有一千二百名趙甲卒,趙熊帶著的。

趙熊也是操碎了心,在邊關,如果要問誰最怕韓佑出事的話,那肯定是任蒼麟等人。

在南地,如果問誰最怕韓佑出事的話,那一定是趙熊。

剛來南地的時候,趙熊覺得如果韓佑出事的話,天子會幹死他們趙家。

現在離開南地,如果韓佑出事的話,趙熊不擔心天子會幹死趙家了,因為在天子動手之前,南邊軍會提前將趙家所有人千刀萬剮滿門殺絕。

車隊一路北行,韓佑鮮少離開馬車,總是無精打采著。

不知不覺中,車隊到了垻州,五百米弓馬營騎卒離開了,副將很開心,很幸福,因為他圓滿的完成了南軍所有人交給他的任務。

軍伍總是如此的單純,愛的,就希望他好,恨的,就希望他死,愛恨總是如此的分明,不像朝堂那般模糊不清。

垻州新任知府於世廉親自出城迎接,帶著同樣剛上任沒多久的文武班子,足足出城十五里迎接,都快趕上迎接天子的規格了。

韓佑不喜歡虛與委蛇,讓裴麒和對方說自己正在睡大覺不方便下車。

年過五十的於世廉與自己的老前輩,三十出頭的裴麒平輩論交。

能和裴麒嘮了一刻鐘,於世廉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這老傢伙原本是太常寺少卿,被調到垻州當一方大員雖是朝廷任命,卻不穩當,因為宮中傳出信兒了,先去垻州上任,如果天子親軍同樣回京的時候認為他夠格,那麼這個權利僅次於知州的垻州知府才能坐穩官位。

如果天子親軍統領認為他不夠格,別說垻州知府了,他連太常寺少卿都當不了了。

車隊要走,於世廉無比為難,因為韓佑還沒給“評語”。

裴麒讓幾個雜兵入城了,片刻後帶回來幾封書信,然後於世廉獲得了他的前輩裴麒的高度肯定,這個知府之位算是穩當了。

車隊繼續前行,北行。

不乘馬車反而騎馬的裴老師,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對每個小夥伴來說,或多或少都有些遺憾,唯獨裴麒沒有。

他現在又變成儀刀營的校尉了,不是保障營副將,不是垻州知府,重要的是,他做過了,看過沿途的風景了,並且在看過這些風景後,可以為韓佑查遺補漏,可以代表韓佑決定一位知州的任命和一城百姓的未來。

…………

邊關,大帥府。

老帥任蒼麟難得沒有穿甲冑,身穿一身老舊的灰色儒袍。

在邊關待的久了,很少有人記得這位老帥當年是一位文臣。

文臣出身的邊關老帥,獨自一人用著掃除清掃著公堂外的落葉與似乎永遠散不開的酒氣。

老帥的背影有些佝僂,他想韓佑了。

韓佑來之前,他總是思念韓百韌。

韓佑來了,老帥不思念了,韓佑與韓百韌愈發的相似。

當年他沒有給予韓百韌的支援與理解,一股腦的都給予了韓佑。

沒有人知道,任蒼麟一直以為韓百韌不回南關,是因自己。

當年,韓百韌何嘗不是那個天馬行空的韓佑。

當年,他任蒼麟何嘗不是處處惹人厭煩的唐清楓。

“任帥!”

唐清楓突然跑了進來:“蠻鐵手下探子來報,豹部又在集結兵力,據傳聞,豹部首領手握諸神賜予的神器,可讓我大周俯首稱臣。”

任蒼麟臉上滿是大大的困惑:“諸神賜予的神器,吃酒了不成。”

“似是玉璽!”

要麼說韓佑的運氣真的沒法說,之前天天待在南關,鬼都不知道玉璽在哪,這剛走,玉璽的下落出現了。

任蒼麟也知道唐清楓不確認這事是真是假,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莫要上報朝廷,真的,會有人說韓佑疏忽,假的,興師動眾。”

和韓佑一樣,任蒼麟對這玩意沒什麼興趣。

“知曉大帥擔憂,不過鷹、狼二部要去奪了此物,說是韓佑大恩大德,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報答,奪回來後給韓佑送去讓他玩。”

任蒼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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