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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關並非是一堵關牆,而是三城七鎮,更不是連在一起修建築牆。

南關只是一種稱呼,官方叫法為南陽關,最外側是鳳陽、居嵐二城,也被當地人叫做陽城、嵐城。

兩座城都是依山而建,各有二營,中間並未連在一起,加上後方的珺城二營,三座城像是一個倒“品”字,從地形上來看,更像是倆蛋一個腸。

如果是從西北二側攻過來,三城加之群山,地勢像一個“凹”形。

凹形中間的空白區域沒有山,也沒有建城,實際上就是一個最佳“殺傷”區域,除非是關炆那種重在參與的選手,其他人根本不會攻打中間,一般都是圍嵐城,打嵐城,也就是最靠外的關城。

原因有二,一,嵐城距離南側山林最近,攻城就地取材,二,嵐城地勢不高,旁邊是群山,如果是小規模的隊伍可以先入山,繞到嵐城東側攻打城東防線。

單單一座嵐城,從古至今大大小小經歷了不下百次戰役,不斷的被破,再不斷的被搶回來,飽受戰火洗禮,也無數次加固城牆加大兵力。

城高十一米,厚五米有餘,東南西北方向只有三座城門,東城門被封死,連著山林,單單箭樓就有二十八座,其他三面城門城牆有著多種防禦建築。

嵐城外,山連山,峰接峰,山高且遠,峰深崖絕。

前朝數次出關而戰,想要乘勝追擊將南關異族趕盡殺絕,可每每入山之後至多開拓出幾條細險之路,僅容二車三馬並排透過,加之入山之後疫病不斷,未見敵人已是令不少軍伍惡疾纏身。

異族部落又沒什麼家當,見到漢族大軍來了,化整為零,扛著獸皮帳篷就能跑,追都追不上。

山林之中又極為溼潤,即便放火燒山也只是燒了外圍,濃煙還會向北側飄過,得不償失。

值得一提的是,好多次番蠻見到無法攻關,退走時順手燒些山,讓煙塵飄落至嵐城,癩蛤蟆爬腳面,不咬人它膈應人。

當韓佑到達嵐城的時候,已是入夜。

貼著城關的營帳連綿不絕,城頭之上人頭湧動。

有的軍伍,叫做軍伍,有的軍伍,叫做邊軍。

如果軍伍之中存在鄙視鏈,那麼邊軍一定是上海人,還得是上海的老外。

不過人家南邊軍的軍伍可不是仗著戶口本,而是有真本事的。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陸百川亮明身份後,大家進入嵐城時,肅殺之氣迎面而來。

整座城都變成了一座大大的軍營,軍營之中煙塵瀰漫,火把上的火光搖曳不定,軍伍們圍坐在篝火旁,兵器架上那一把把長刀長矛,還未砍殺敵賊就已是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各大營的旗幟在黑暗中隨風飄揚,夜幕降臨,那些沉默的軍伍們,哪怕只是尋常軍士,宛若一個個黑暗之中的幽靈,沉默無聲,致命無息。

他們的身形並不魁梧,至少多數軍伍都不魁梧,甚至很多軍伍有些瘦弱。

可也就是這些看起來有些瘦弱的漢子,當他們拿起長刀時,登上城樓時,陷入敵陣時,便會如同衝出地獄掙脫枷鎖的嗜血惡鬼,用刀砍殺敵賊的頭顱,刀飲血,面染血,腳踏血,嘶吼與血中,長立於血中,倒於血中。

長刀斷了,他們會揮舞拳頭撲倒敵賊。

胳膊疲了,他們會用牙齒撕咬敵賊的喉嚨。

當牙齒也碎裂時,他們會躺在滿是血漿的地上坦然赴死,用最惡毒、粗鄙的語言詛咒他們的敵人,為百姓,為國朝,堅持到徹底失去生命的氣機,堅持到雙目失去光澤,堅持到心臟停止了跳動,而在心臟停止跳動之前,他們會用最擅長以及最決絕的方式,保家衛國。

這就是南軍軍伍,沉默的編織箭袋,沉默的打磨兵器,沉默的隨時準備著。

很多營帳內,軍士們呼呼大睡,睡的是那麼的安穩,那麼的香甜,比以往更加香甜。

因為他們知道,多睡上一會,就多積存一些體力,多了一些體力,就會多砍翻一個敵人,多砍翻一個敵人,就有可能少一名百姓被敵賊屠殺。

韓佑讓跟隨著自己的三百名折衝府軍士找校尉們報道了。

之後還會有一些折衝府的軍伍帶著輔兵營趕過來,或許會留下,或許會領命前往後方押運糧草。

一旦邊關進入戰時,南地三道中最靠近邊關的尚陽道,所有兵備府與輔兵營,都要聽從南軍副帥、大帥命令,折衝府都尉不會動,除非朝廷下了命令。

除了尚陽道,明懷、明遠二道,前者緊急調運糧草,後者換防。

韓佑下了馬,帶著幾個小夥伴和老夥伴走向城牆,也就是人最多,城牆下營帳最多之處。

小夥伴們只是憑著兵符進城,並沒有過分聲張。

這也是韓佑要求的,他不喜歡“張揚”。

他看過一個報道,災區重建,最是緊要的時候來了個不知所謂的領導,忙的焦頭爛額的人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往回跑,去迎接那所謂的領導,疲憊的人們扯著沙啞的喉嚨,喊著領導辛苦了。

領導是挺辛苦的,還得絞盡腦汁的想著拍照時哪個造型最親民,最辛苦。

這個世界最操蛋的事莫過於此,當有人負重前行時,肯定有不少王八蛋幫著他們歲月靜好。

韓佑,不想當這種歲月靜好的人。

其實他也挺辛苦的,自從到了南地之後奔波不斷,意外不斷,只是這種辛苦,無法與守關的軍伍相提並論。

怎麼比,難道說,軍伍付出的只是生命罷了,我韓佑付出的可是體力啊。

仰頭望向巍峨的城牆,韓佑心潮澎湃。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眾所周知,邊關的將軍們,有不少人都是從基層軍伍升上來的,尤其是校尉一職,十之七八都沒什麼背景。

他們成為校尉,成為將軍,難道是因為文武雙全,都是人中龍鳳嗎?

答案並非如此,因為他們只是活下來了。

壯士十年歸,十年歸,邊關這麼多軍伍,有多少人能在戰陣中活到十年?

就算活到了“十年”,成了校尉,也正是因資歷老的袍澤們已忠魂埋骨。

正是因從基層升上來的,他們與其他軍伍情同手足,總是身先士卒,總是衝鋒陷陣,最終,化為枯骨,埋在三尺之下,再由另一個即將滿“十年”的軍伍升任校尉,接著身先士卒,接著衝鋒陷陣。

這就如同是軍伍中的永不可解的魔咒,為和平而死,為戰爭而生。

邊軍之所以悍勇,正是因為那些伍長、小旗、旗官、校尉、將軍們,多是基層升上來的,基層升上來的就沒有怕死的,沒有不敢衝鋒陷陣的,最後,這種魔咒變成了傳承,用血與火,更是與命延續下來的傳承。

當韓佑來到城樓下的時候,被攔住了腳步。

那是督營的人馬,負責巡城,排查細作,每一隊只有十二人,戰時,他們充當監卒,也就是督戰之卒。

只是邊軍的督戰之卒不佩戴長刀,而是揹著大盾。

因為當需要他們這些人督戰時,他們不需要佩戴長刀砍殺逃兵,只需要頂著大盾帶領新卒衝鋒。

南邊軍,無懦夫,更不需督戰之卒!

面對滿面冷酷迅速將自己等人包圍的軍伍們,韓佑亮出了腰牌。

“我叫韓佑,求見你們的大帥、副帥。”

領頭的軍伍滿面戒備之色:“你為何穿著武將甲冑,又為何要見我們大帥,南地何時有了你這般年紀的四品將軍?”

韓佑亮出腰牌:“天子親軍儀刀衛掌刀人,韓佑。”

十二名督戰之卒齊齊一楞,緊接著,他們讓韓佑見識了什麼叫做“秒變”,上一秒,冷酷無情,下一秒,舔狗俯身。

“我日嫩娘哇。”

領頭的督戰之卒又驚又喜,脫口叫道:“您是韓大將軍之子,韓大將軍之…本將…小的兄長,還有爹爹,都讓您爹踹過!”

這傢伙滿面驕傲之色,重複道:“是您爹親腳踹過的哦。”

韓佑:“…”

狂喜的督卒已是語無倫次,轉身仰頭大喊道:“兄弟們,是韓大將軍之子,是大將軍之子,韓佑,活的,就在這,活的,大活人,快來呀,別讓他跑啦,是韓大將軍之子哇。”

沒等韓佑反應過來,下一秒,城牆上如同下餃子一樣,最低三米,最高至少也有五米的內城牆,嘩啦啦跳下來或爬下來一大群人,甲冑碰撞之聲不絕於耳。

瞬息之間,韓佑,被徹底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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