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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科考結束,到了晚上,有人開始找韓佑了。

趙泰、孫守廷、司徒羽等人,但凡覺得能和韓佑溝通溝通的,或者覺得必須要溝通溝通的,都去找了韓佑,但是,然並卵。

偌大個山莊,韓佑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半,誰也找不到,或者說是他誰也不想見。

本來下午挺風平浪靜的,結果這幾位重臣一看找不到韓佑了,心裡開始沒來由的發慌。

找不到韓佑,他們也只能找名義上的主考官禮部尚書錢寂了。

錢寂雙手一攤,不管找他的是誰,也不管問什麼事,就三個字,不造,問啥都不造。

越是這樣,重臣們越是發慌,又沒辦法找天子。

他們只是覺得韓佑要搞事,僅僅只是覺得,不能光靠著覺得就去和天子說些什麼。

原本只是考生們煎熬,現在不少重臣們也開始煎熬了,最為煎熬的則是趙泰。

錢寂居住的小院中,趙泰死皮賴臉就是不走,兩位尚書大眼瞪小眼。

這也是天子表態要“二選一”後,兩個臣子第一次單獨私下見面。

倆人互相看著對方,看了半天,錢寂沒什麼耐心了,沒好氣的開口道:“若是趙大人無事的話,本官要回屋歇息了。”

趙泰苦笑不已:“老大人且慢。”

“慢什麼慢,你都在老夫這裡乾坐了一刻鐘,怎地…”

錢寂為老不尊的吹了聲口哨:“莫非你趙大人要與老夫一起入睡不成,老夫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

趙泰無聲的嘆了口氣,他一直都想不通,新君怎麼就讓這麼一個不正經的老東西當尚書,還是禮部尚書。

“錢老大人。”趙泰滿面苦澀,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哀求:“科考,國朝矚目,天下矚目,若是讓韓佑如此胡鬧下去,怕是朝廷會淪為笑柄,你我也是難逃其咎啊。”

錢寂那是什麼人,能將免死金牌當必死金牌用的狠人,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

“韓校尉如何胡鬧了,怎地就胡鬧了,他要是胡鬧,趙大人為何不在天子面前彈劾他。”

“那本官就直言不諱了,此次科考要是鬧成了人盡皆知的醜聞、笑話,你這尚書之位斷然不保,到了那時,別怪本官落井下石!”

“誒呦。”

錢寂樂了,身體前傾,捏了捏滿是皺紋的拳骨:“你當老夫這禮部尚書是天上掉下來砸在腦袋上的不成,記住老夫說的話,科考之後,京中名士大儒汙我清名,我禮部打你吏部,士林之中讀書人毀我,我禮部打你吏部,朝堂之上有官員攻訐我,我禮部打你吏部,老夫今日就將話放在這裡,你能如何。”

趙泰差點沒被這句話給噎死,這不是老無賴嗎。

“莫要以為老夫不知你心中如何做想,你想保的是臉面,朝廷臉面,世家臉面,讀書人的臉面,可你哪裡來的臉面保這臉面,你我心知肚明,各道官員,京中官員,多少科考擇選為官之人為酒囊飯袋尸位素餐之輩,若是按你所說,朝廷不淪為笑柄,臉面,你保住了,可江山你保的住嗎,社稷你保的住嗎,天下萬民,你保的住嗎。”

“少在那裡顛倒黑白。”

趙泰壓低了聲音,露出了罕見的兇相:“與士大夫共治,士大夫顏面無存,要如何治,你與韓佑心中所想,本官同樣清楚,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信,是用是長,是以為大夫卿士,你以為討得了百姓歡心,討得了寒門學子的歡心就可高枕無憂,就可對國朝有利嗎。”

“你大膽!”

錢寂一拍桌子,目光陰冷:“趙泰啊趙泰,原本,老夫不屑與你爭奪這宰輔之位,心思都在這科考之上,從前倒是知曉你趙泰是天下世家的代表,卻未想過你竟是如此恬不知恥之徒。”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信,是用是長,是以為大夫卿士,出自《尚書牧誓》,也就是周武王埋汰商紂王時所說。

這句話的意思極為耐人尋味,武王原話全文的意思是說,祖先說過了,母雞不應該在早上打鳴,如果母雞早上打鳴,這家就要完蛋。

這裡指的是商紂王聽信婦人之言,什麼祖宗法度啊,祭祀之類的大事嗤之以鼻。

然後說商紂王不提拔“自己人”,也就是同宗同族的長輩啊,弟兄,親族之類的,反而任用四方許多逃亡的罪人,任用這些人做卿士大夫一類的官。

要是這話對韓佑說,韓大少爺肯定聽的雲裡霧裡。

趙泰將這番話對老錢說,十分耐人尋味。

以現在科考這個背景的話,“婦人”很有可能指的是韓佑,瞎幾把胡搞亂搞的韓佑。

所謂的“窮人”,指的很有可能是百姓,或者說是寒門學子。

那麼再結合趙泰剛才說的與士大夫共治這話,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如果天子任由韓佑瞎搞,大肆提拔出身百姓的學子,而不是優待士林的讀書人、世家子,不讓他們當官,只信任“窮人”的話,國朝才會完蛋,江山社稷才會不穩,最後落得和商紂王一個下場。

趙泰是文化人,錢寂也是。

倆文化人這麼一表態,立場鮮明瞭。

趙泰,點破了錢寂和韓佑的“野心”,準備透過公平公正的科考,讓更多的寒門學子百姓之子入朝為官。

錢寂,則是直接下了戰書,以前老夫對你沒敵意,但是看你現在這個熊樣,別的不說,我肯定是不能讓你當宰輔的。

小院之中,兩位尚書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

就在兩位尚書互相怒目圓瞪之時,小院房門被推開了。

“我說了,別逼我約你去釣魚。”

韓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坐在了二人中間,臉上掛著標誌性的嬉皮笑臉。

“韓佑,原來你躲在這裡!”

趙泰目光陰冷:“本官警告你,若是你再胡鬧下去,我趙泰…”

“你趙泰怎麼的,和我開戰?”

韓佑突然站起身,一指趙泰鼻子:“我問你,是不是要和我開戰,啊,是不是要開戰,好,你要是開戰,科考結束後,儀刀衛什麼都不做,全員出動去南地,清查你趙家隱戶!”

“你當本官…”

“不但清查你趙家隱戶,還要丈量土地。”

“你當本…”

“不但丈量土地,還要徹查你吏部官員在前朝時徇私枉法提拔了多少酒囊飯袋…”

“你當…”

“不但徹查你吏部官員,還要去南地查訪大反賊周天鳳有沒有暗中接觸你趙家!”

“你…”

“不但徹查趙家與周天鳳是否有接觸,本校尉還會每天入宮一次,每天見陛下一次,每次見到陛下就往你身上潑髒水,說你圖謀不軌,多少百姓因你趙家而毀,南地多少貪官抱你趙家大腿!”

“啪”的一聲,趙泰霍然而起,一巴掌揮掉了韓佑的手臂:“好你個韓佑,區區校尉竟如此猖狂,本官這堂堂吏部尚書三番五次被你打斷,單單是憑此一件事,就可定你個不尊上官之罪!”

韓佑是一點不帶怕的:“打斷你說話又如何,你是歌姬吧。”

“坐下,聽本官將話說完,若是你再打斷本官,別怪本官翻臉無情。”

韓佑冷笑一聲:“好,你說,你說當你這吏部尚書怎麼的,快說,看看誰會怕你。”

“你當本官…”趙泰眯起了眼睛,隨即強顏歡笑道:“當本官是不講理之人嗎,本官很講理的,坐下,我們慢慢說,來嘛,先坐下。”

錢寂樂的和個三孫子似的,他就知道,趙泰這種鳥人,還得韓佑這種狠人來治。

看了眼老錢,趙泰梗著脖子叫道:“本官可不是怕他!”

錢寂嗯了一聲,這一點他倒是承認。

如果作為趙家未來家主的堂堂吏部尚書,會怕韓佑的話,這傢伙也混不到今天。

說是怕,其實只是不願為敵罷了,真要魚死網破,韓佑未必能斗的過趙家,可趙家也會傷筋動骨,畢竟如今的皇帝姓周,韓佑最大的靠山也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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