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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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之中,周衍坐在主位上,繃著一張小臉,手裡拿著茶盞不時吸溜一口。
工部尚書周正懷花白的眉頭微微皺著。
剛剛他詢問了周衍的來意,結果這位小王爺隻字不提,光說等先生來了再說。
老頭自然要問“先生”是個什麼玩意,問明白之後,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韓佑才多大,何德何能做王府西席,那麼…心機之蛙一直摸你肚子,當年可以說是靠著韓百韌才撿了個大漏的天子,開始“論功行賞”了。
其實關於韓百韌這位京兆府尹,京中官員多數都聽過,少數捱過,極少數深入瞭解過。
周正懷就是這極少數之一,並且也“捱過”,那一窩心腳,治好了他多年的氣喘。
前朝皇帝還在位的時候,周正懷有氣疾,隨著年紀越大,喘氣越費勁,本來都想告老辭官來著,正好碰撞韓百韌奪宮一事。
周正懷直到今天還忘不了當時韓百韌有多囂張,一身甲冑染滿鮮血,扛著一根比人都高的大戟,就那麼走入了太乾殿中,身後跟著十二名親隨,以及滿地的屍體。
文武百官文武百官,大殿肯定超過一百人,要不然也不叫百官了,一群人罵罵咧咧,也有敢動手的,周正懷就是第一個…罵罵咧咧的,然後被韓百韌動了手,不,動了一腳。
就那一窩心腳,周正懷直接被射殿柱上了,不過也算因禍得福,等這事平息後,發現是氣也不喘了,腦袋也不發懵了,身體越來越硬朗了,感覺自己還能為大周發光發熱十幾年。
不過被帶著騎卒困在宮中那三日,周正懷每每回憶起都是後背竄汗,他毫不懷疑,那時殺氣騰騰的韓百韌真的想宰了朝中的所有官員,而且似乎與當今天子無關,後期也證明了這件事,當今天子之前根本不認識韓百韌。
當時韓百韌不止揍了周正懷,還揍了兩位尚書,一位戶部尚書,一位禮部尚書,一共六個尚書,韓百韌揍了一半,一人一腳,公平公正。
不過捱揍的禮部尚書後來掛了,堅定的忠君派,忠的是前朝的君,前朝天子被刺殺的時候,這老頭也自殺了,自縊死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屍體後背捱了七刀。
三位捱揍的尚書之中,也只有周正懷比較丟人,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挨的踹,其他兩位尚書和幾位侍郎雖捱揍了,卻沒當著太多人的面。
那時候韓百韌是將這些官員分開關押的,一些品級不高的全放走了,給高階官員的親屬騰地兒。
事實上天子登基後換了很多京中中低階官員,其中大部分都不知道當年奪宮的是韓百韌,只有一些傳言罷了。
這也是為什麼韓百韌見天的得罪人,卻很少有人和他較真。
地位低的,得罪不起,地位高的,不太敢。
知道當年實情的人,不願意或者說是不敢與韓百韌“一般見識”,因為這老匹夫太兇了。
再一個是大家覺得韓百韌猖狂不了太久,因為當年他是給他天子“得罪”的死死的。
前朝皇帝其實可以說是大勢已去了,當朝天子周恪那時候也沒準備帶那麼少的兵馬入京,是到京中下縣後與幾處折衝府的親信兵馬匯合,再圍城慢慢耗,誰知剛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才知道皇宮被韓百韌控制了。
韓百韌可以說是將周恪的風頭全搶了,那天子能不記恨嗎?
記恨,但是又不能發作,從某種意義上來看,韓百韌就是從龍之臣,只不過天子不願意承認罷了。
再一個是,朝堂上的極少數瞭解內部的高階官員都知道,韓百韌和天子周恪根本不熟,更沒人知道韓百韌為什麼跑到京中摻和一腿。
不管怎麼說,包括周正懷在內,都認為韓百韌嘚瑟不了幾年,首先是天子將他兵權奪了,讓他成了京兆府府尹,在眼皮子底下當官。
其次是京兆府府尹這差事就是得罪人背鍋的,還沒什麼實權,真要是從龍之臣不被天子記恨,能擔這個官職?
還有一件事,相比其他那些捱揍的官員,周正懷真的和韓百韌算是“交情莫逆”了,因為只有他捱過兩次打。
天子登基沒多久,京兆府要錢給西門流民建蓋長棚,戶部倒是批錢了,但是工部做事比較墨跡,二人就在太乾殿上吵了起來。
韓百韌不善嘴炮,善沖天炮,自然沒說過周正懷。
誰知下了朝,剛出太乾殿,韓百韌上去就是一個沖天炮,六個禁衛合夥愣是差點沒拉住,老周頭少了一顆後槽牙,韓百韌也因此捱了杖責。
當夜行的杖責,就在太乾殿外,足足五下,據說打的老狠了,其中一條腿險些打斷,就是不知道是左腿還是右腿。
反正第二天有人見到韓百韌走路一瘸一拐的,左腿不敢著地,之所以說不知道打壞了左腿還是右腿,因為第三天的時候韓百韌也是一瘸一拐的,右腿不敢著地。
今日見到韓佑,也不怪周正懷失態,他總覺著韓百韌這人睚眥必報,沒準哪天想起和自己吵過架就突然興起跑來“偷襲”自己這位老同志。
感慨萬千的周正懷各種腦補,韓佑能成為王府西席,只能說明一件事,天子準備重用韓百韌了。
正胡思亂想間,韓佑走了進來,滿面堆笑。
只見韓佑已經調整好了面部表情,嘴角上揚的恰到好處,雙眼之中只有好世伯周正懷。
進了門,二話不說,先施禮。
那禮施的和鬼子翻譯官似的,韓佑滿面敬重之色:“世伯,剛才外面人多,學生不好意思表達對您的崇敬之情,現在重說,世伯大名學生如雷貫耳,坊間對您皆是讚口不絕,老當益壯龍精虎猛老而彌堅,乃是我大周朝的擎天玉柱金槍不倒,實乃我輩楷模,楷模啊,尤其是我爹…”
“你爹?!”周正懷眼眶暴跳:“就知那老匹夫賊心不死,果然是心胸狹隘之徒!”
“您這是哪的話。”
韓佑快步上前,主動為周正懷倒了杯茶:“什麼叫賊心不死,學生對天發誓,家父真的沒有對學生辱罵過您,真的。”
這是實話,韓百韌的確沒提過周正懷這仨字,估計根本沒當回事。
“果真?”
“果真。”
“哦?”周正懷眯起了眼睛:“一次都沒提過?”
韓佑搖頭道:“騙您是狗,我爹從來沒辱罵…額,學生就和您說實話吧,家父從來沒和學生提過您,更別說辱罵過您了。”
“提都未提過?”
“是的。”
“一次都沒提過?”
“一次都沒提過。”
“這…”
周正懷神情一變,一張老臉有些莫名。
他不知為何,心裡突然覺得空落落的,有些悵然若失,也有些…哀怨。
“家父是家父,學生是學生,家父是武人,平日裡粗俗了一些,您見諒,可學生不同,學生是讀書人,學生最仰慕周大人這種名士大儒了,今日見您這德高望重的嘴臉,學生就滿心崇敬之情。”
周正懷挑著眉,盯著滿面堆笑的韓佑,足足半晌:“你是讀書人啊?”
韓佑連連點頭:“是是,學生是讀書人。”
周正懷的面色又變了:“你是獨子?”
“是,學生是獨子。”
“啪”的一聲,周正懷一拍桌子,徹底怒了:“你爹一身縱橫睥睨的戰陣本事你不學,竟他孃的跑去讀書,你個日月無光的敗家子,混賬東西,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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