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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

姜逸塵對上了詩。

聲音不大,卻足以令在場之人聽清。

除卻姜逸塵外,場中另有七人,竟一時靜默無聲,便是連呼吸聲都難以聞見。

數道目光落在這黑袍青年身上,多是訝然之態。

鎖爺更是驚訝地合不攏嘴,沒曾想這大恩人竟是得才兼備,不僅修有兩門內功,還是個文化人。

幽鬼雙眸中透出欣賞之意。

此欣賞,並非欣賞姜逸塵的才華,而是欣賞其作為。

一旁靜觀許久,幽鬼自也明白了夜殤的意圖,旨在拖延時間,時間拖得越久,越有利於夜殤施行其部署。

行酒令,對詩詞,夜殤已傾盡其所能,而姜逸塵適時之舉,無疑是錦上添花。

一聲輕嘆打破了靜寂。

追月道:“世事無常,榮華難久。好詩!好對!這第二局,是我輸了。”

雖是輸了,可追月臉上仍是笑臉嫣然,看不出有何難過之意。

是了,第二局輸了,便意味著兩局比試過後,雙方握手言和,唯有進行第三局方才能決定勝負,這第三局也非一時半會兒能結束的,還能再喝幾碗酒,再對幾首詩,何樂而不為呢?

夜殤輕拍著手掌,對姜逸塵表示讚賞。

香主之位在幽冥教算不得高,作為新晉香主,急於立功表現自己本也無可厚非,可不知為何,夜殤總覺著這江城子絕非表面看來這般簡單。

夜殤心中暗道:不妨看看他究竟是一時靈光乍現,還是本便飽讀詩書。

夜殤笑道:“沒想到江小兄弟竟藏著一手,這一開口便令追月姑娘無以回對。”

正所謂槍打出頭鳥,姜逸塵既決定露此一手,心下便早已模擬好接下來的應對,當即作勢欲開口為自己辯解一二。

夜殤卻沒有給他機會,轉身朝向追月道:“追月姑娘,那這第三局是繼續以接龍方式進行,還是再換個新玩法?”

儘管玩得歡快,可追月並未忘卻其初衷,對於七葉一枝花依然志在必得,道:“貴教看來也是臥虎藏龍之處,既是決勝局,咱不妨以飛花令一較高下吧?”

夜殤道:“如此甚好。”

他又接著道:“江小兄弟看來有些詩詞功底,可願和追月女俠來上幾句?”

姜逸塵嘴唇微顫,支支吾吾大半天,竟說不出半個字,一旁鎖爺看著著急,當先醒悟過來,幫襯道:“老夜啊,這小江,他或許懂些詩詞,可這喝酒,唉,昨晚你也見識了,三碗不過崗,這一句詩,一碗酒,可實在是難為他了。”

鎖爺看了看姜逸塵,又是搖頭,又是嘆氣道:“你看看,你看看,才喝這麼一碗,臉皮子又紅了。”

追月見狀,不由莞爾,說道:“原來如此。那不如便讓這位小兄弟只對詩詞,請其他兄弟替其喝酒如何?”

夜殤聞言笑道:“追月姑娘可真是善解人意,那便讓江小兄弟與你行飛花令,由我代為喝酒啦。”

鎖爺不甘寂寞,趕忙說道:“誒誒,老夜啊,這小江對詩,那酒便由我來和追月女俠喝吧,你在一旁歇著先,我們不行了,你再頂上。”

夜殤見此,料定追月定當不會在意,可總不免得徵求客人意見,遂開口道:“追月姑娘您看?”

不出所料,追月果然滿口答應道:“江小兄弟,由你先開始吧?”

被趕鴨子上架,顯然在姜逸塵意料之中,以夜殤的警惕性而言,此時無疑正是試探自己底細的機會。

起先,夜殤既已堵死了姜逸塵解釋的機會,在此情況下,再有任何推辭都與解釋無異,而解釋便是掩飾,說得越多,只會出現更多漏洞,越描越黑,反令幽鬼跟著再起疑心。

他硬著頭皮便得上!

好在,他並不認為自己那幾斤幾兩比得上眼前二人,追月也絕不會在短短几回合中便落敗。

至於第二局,確有不少運氣成分,這詩詞接龍是姜逸塵在西山島上和小夥伴們常玩的遊戲之一,接龍上百來句後,總不免趨於大同,來來回回總是那麼幾句,也便說明,總有那麼三兩句詩詞,是常用的終結句,這回正好讓撞上,便一舉制勝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

姜逸塵不再磨蹭,以“酒”字開頭,應時應景。

鎖爺也不落於後,趕忙一口吞了一碗酒,想來剛才只當看客也瞧得發饞。

“濁酒一杯家萬里。”追月對答如流。

“借問酒家何處有。”

“葡萄美酒夜光杯。”

“莫厭傷多酒入唇。”

“料峭春風吹酒醒。”

……

兩輪過後,姜逸塵已搜腸刮肚,略顯吃力。

來到第四輪,姜逸塵已難以為繼。

追月道:“一曲新詞酒一杯。”

姜逸塵終於是對不上了。

夜殤可是歇了好一會兒,才再次登場對答。

在這場結局早有定數的比試中,最終還是由追月拔得頭籌。

時至此刻,姜逸塵腳邊,已是擺滿了近二十壇空酒罈。

追月為花而來,棋逢對手,飲酒對詩百來回合,終得償所願,可謂乘興而歸。

目送那道白色身影遠去,好似瞧見月色離開了幽暗林,這晦暗一隅,重新被黑暗所吞噬。

沒有人會拒絕親眼送送這位月精靈,她這一走,也牽動著眾人的心絃。

幽鬼當先開口道:“她大可不必如此。你們這規則中,既不限自創詩詞,那第二局,以她的才能,何至於認輸?”

很顯然,此話他是同夜殤說的。

夜殤道:“可她卻樂意如此。”

幽鬼道:“你覺著是為何?莫非單純是為了傳言中她所追求的快樂?”

夜殤道:“或許是為了補償。”

幽鬼不解道:“補償?”

夜殤道:“追月未嘗沒有發現我們刻意在拖延時間,可不論如何,這些天來,她的出現,或多或少給我們帶了不安和不快,故而,在已有把握要回那花的前提下,她又能對我們有幫助,她便做了個順水人情。”

幽鬼道:“呵,倒真是個極為有趣的女子。”

夜殤道:“若非如此,怎會惹人追求?”

幽鬼道:“噢,換成是你,可會追隨其左右?”

夜殤沒有分毫猶豫,回道:“不會。”

幽鬼疑惑道:“我看你二人似乎極為認可彼此。”

夜殤道:“這樣的女人嚮往天下,只能與之交心,若想得到她,勢必得踏遍天涯海角。”

他頓了頓道:“太累,我並不是個勤快的人。”

幽鬼笑道:“哈哈,這麼說也是,不過卻有人對其痴心不忘。”

夜殤道:“當然,這樣的女人本便不缺乏魅力,一些自以為是之人,總以為能據為己有。”

幽鬼道:“這自以為是之人你可找到了?”

夜殤尚未答話,遠端已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轉眼間,便近了許多。

幽鬼道:“看來是有結果了。你打算如何?”

夜殤道:“眼下還難言定論,只能順藤摸瓜,先摸摸這瓜和兜率幫究竟走得有多近,再看看能否反借之,作為兜率幫掣肘。”

夜殤的打算,本在情理之中,姜逸塵沒有任何意外。

黑暗中,他瞧不見夜殤和幽鬼的神色,卻不由對夜殤適才一番話產生興趣。

紅顏知己,人生難求,會對之望而卻步者,心中定是另有羈絆,而夜殤心中的羈絆,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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